岚韵湖歌舞厅很大,从梁一飞他们坐的卡座到大门口有很不短一段距离,不过今天被包场,歌舞厅人不多,正主何云飞还没到,舞厅里也只是放着很柔的萨克斯背景音乐,并不嘈杂,所以大门口传来的动静立刻到了梁一飞他们这里。
纷纷回头看过去,张松就是一乐。
“这排场!云飞够牛逼啊!”
歌舞厅大门口,先是并排走进来四个西装革履身材魁梧的保镖在前面开道,任鹏领着,等这五个人进门之后,何云飞一身风衣,带着个圆边帽,和身边一个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来,然后后面又是四个保镖。
之前说了,歌舞厅大门距离梁一飞他们这边距离很长,等前面这批人都进来,何云飞不过才走过了舞厅五分之一距离,这个小小的队伍后面,一大群各色各样何云飞请来的朋友鱼贯而入,有男有女,穿着打扮光鲜。
搞养殖的郑老球和以前新时代培训班的老齐也在其中。
何云飞进门之后看见最前面那一桌人,挥手打招呼,快步走过来。
梁一飞忽然有种错觉,眼前的这个何云飞,和当初认识的那个何云飞,好像不是一个人了。
怎么说呢,还是一样的健朗硬气,一样的有英气和匪气,但是,当初那种近乎压抑的沉稳少了几分,多出来一截得意得势后的张狂。
也能理解,忽然就有钱了,还不是一般有钱,以前是讲起来是滨海市大老板,可是滨海这么个大城市,他想办点事,同样还是要求爷爷告奶奶的,小混混叫他一声云飞哥,官面上,他的分量和其他大老板并没什么区别,某些情况下因为他的身份和经营的生意,甚至还不如普通的大老板。
高利贷这种东西,毕竟是不合法的。
但如今,整个清苑县,他就是土皇帝,上面没比他更大的,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几乎是无法无天。
据说关系网的触角,已经开始朝省里延伸。
压抑了这么久,何云飞现在张扬点,十分正常。
“呦,这不是文强嘛!”张松哈哈一乐,打量着何云飞的打扮,说:“得,你马上要上去唱一首上海滩!”
“你就不要笑话我了,老婆去香江旅游,看那边都流行这个,专门给我带了几套过来,我一试,还真有点范儿!干脆,让他们都按照这个路子打扮,这不是统一着装,统一管理嘛!一飞,那个什么‘现代化标准管理方式’,我还是听你说的。”
何云飞先跟张松握了握手,然后冲梁一飞哈哈一笑。
任鹏在边上,点头轻声叫了一句‘梁哥。’
梁一飞也冲任鹏微笑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边上的孙宏伟拿过来一个用透明玻璃盖着的盒子,里面有一只小孩拳头大小的纯金下山虎。
“云飞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一点小意思。”梁一飞说。
“客气了。来来来,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莫老师。”
何云飞身边一个同样穿着唐装,留着一头长发,手里还拿着一串念珠,打扮得有点不伦不类的中年男人,冲众人淡淡一笑,客气但并不亲近的说:“各位老板好,鄙人莫一山。”
这人刚才进门,就吸引了梁一飞他们的注意力,不光是因为他的穿着打扮不僧不俗不道,关键是和他何云飞的位置:连老齐这样的领导,郑老球那样的清苑县著名企业家,都走在后面,而只有这位‘莫老师’和何云飞并肩而行,从两人行走的步伐身位都能看出来,何云飞对这个莫老师十分的重视。
何云飞挨个介绍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梁一飞身上,对莫一山说:“莫老师,我这位兄弟可是我的贵人,当初做能源,还就是他指点的,跟你一样,还真有点未卜先知预测吉凶的本事。你们绝对能聊到一块来。”
莫一山冲梁一飞淡淡一笑,没有接这个话茬,反而把目光落在了梁一飞送个那只纯金老虎上,对何云飞说:“何老板,这只老虎做得不太好。”
原本很热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张松皱了皱眉头,这个莫一山要干什么?初次见面,无怨无仇,根本不认识,就当众讲这样的话,不是让梁一飞难堪嘛。
以为傍上了何云飞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活得太舒服,脑子里长猪油了?
何云飞脸色也是微微一僵,干笑着打了个圆场,说:“莫老师,梁老板一番好意给我庆祝,我看着只下山虎栩栩如生,威猛的狠嘛。”
他就是属虎的,虽然已经不在乎那几万块钱的黄金,但梁一飞当众送他这份礼物,还是很有面子的。
“何老板,梁老板,我倒不是有别的意思,这只虎固然是一番好心,可是意头不好,尤其是对何老板你,尤为相克。”莫一山说。
何云飞神情微微一正:“莫老师,这话怎么讲?”
不光是何云飞,周围人也有些好奇的看向了莫一山,这人既然被何云飞这样的老江湖敬为上宾,想必多少是有几把刷子的。
莫一山虚虚一点老虎的玻璃罩子,慢条斯理的说:“各位都知道,何老板做得是煤矿生意,他那几个煤矿在哪呢?都在山里,山就是他的根本!他这只老虎要是下了山,就是离开了自己的根本所在。山中无老虎,猴子就要称大王喽,何老板的基业,还要不要了?”
话不多,但对于这些普遍都讲彩头、信风水的老板们而言,这一句话,就真说到了点子上,周围一阵窃窃私语。
“这只是其一。”莫一山说。
“其二呢?”何云飞下意识追问。
“其二嘛,老虎下山,为的是捕食,可何老板你现在有什么新的生财门路在山下吗?”莫一山问。、
何云飞摇摇头,哪还有比煤矿更赚钱的生意啊。
“这就对了,老虎下山,山下无食,最后什么结果?轻则白忙一趟,饿了肚子,重则……呵呵……”莫一山点到即止。
“莫老师,照你这么讲,我们这些在城里做生意的人,都要饿死喽?”边上的裘娜忽然开口反问。
莫一山眯着眼睛,盯着裘娜看了片刻,呵呵一笑,说:“这位女同志,你怕是不太顺吧?”
“我今天不舒服,脸色不好,谁都能看得出来。莫大师,你别说我,你说说,咱们这些在城里讨生活的,是不是就得饿死?”裘娜不依不饶的问。
“这当然不是,市里的财路自然多,可气运、风水、凶吉,这些博大精深,一人一命,不能一概而论。我说的,是针对何老板。何老板属虎,又是做山里生意,进了山林,才算是龙入大海。倒也不是说以后不能进城。”
顿了顿,问:“大家想想,今年是什么年?”
“1994,狗年啊。”卡座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在听莫一山讲话,有人插嘴。
“对嘛,老虎下山,山下有狗,狗自然不是老虎的对手,可是这东西忠心护主,就是看家护院,有狗在,老虎捕食就会遇到麻烦。今年何老板要是下山,所得必然不丰,说不定还会惹一身是非。如果是猪年,那这尊下山虎就好了,虎吞肥猪,哪怕是龙年,也是龙虎斗的壮阔局面。唯独狗年,不吉利。”
莫一山说完,又是呵呵一笑,摆摆手,说;“痴人妄语,鄙人这些话呢,也是一家之言,信与不信,准与不准,各位老板自己衡量就好。”
信不信,准不准,的确不好说,可是,他刚才讲的那些话,听起来的确有道理。
做生意的人,当官的人,比一般老百姓的确也更重视这些。
“哈哈哈,听莫老师一番大论,胜读十年书啊。”何云飞哈哈一笑,说:“可是呢,梁老板跟我是兄弟,兄弟之间不谈这些,梁老板送的,什么下山虎山上虎,我都领情。任鹏,把这个包起来,放车上给你嫂子送回去,就放在家里大厅。”
何云飞这话很场面,不是很熟的朋友的人会觉得他十分的义气。
可是,几个平时走得近的人,还是听出来了,何云飞虽然不可能因此就对梁一飞不满,可是对于‘下山虎’这件事,还是很介意的。
因为,他在滨海市那个家,老婆住的房子,他基本不回。
表面上,给予了梁一飞这份礼物很大重视,可实际上,等于是丢进了一个从来不打开的仓库。
“好咧。”任鹏正要弯腰去拿玻璃盒子,两根细长的夹着烟的手指轻轻的按在了盒子顶端。
任鹏是体校出身,身材强壮,不要说两根手指,即便是有个成年人压在上面,他也能搬得动。
可是,这两根手指的主人,却是梁一飞。
所以装着金老虎的玻璃盒子,就像固定在了桌子上似的,丝毫不动。
“梁哥……”任鹏有点尴尬的说。
梁一飞和何云飞一样,也是哈哈一笑,大咧咧的说:“我这人坐牢出来的,没啥文化,不懂那么多,没想到差点给云飞哥你添堵。既然是这样,那这个下山虎无论如何不能害了你。”
说着,用两根手指轻轻的提起玻璃盒上面的带子,随手抛给吴三手。
“拿去熔了,给我打一只金老鼠,就放我办公室,我倒是不在乎什么上山下山的。”
呵呵一笑,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莫一山,对众人道:“我就是属鼠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倒要看看,今年狗年,有哪个来多管我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