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一亿

2017的农历新年, 容锦和弟弟容鲤是在法国跟小叔叔夫夫共同度过的。小洋房被布置得年味十足,充满龙国传统特色,半夜12点的时候, 他们甚至冒着邻居报警的风险, 偷偷在花园里放了一个火树银花和几个冷烟花。

去年这个时候, 容锦还在绯深学院为了考取N大而努力。时至今日, 她已经成为N大的莘莘学子之一, 还荣幸地多次代表学校参加各种交流会和演出。只是……恐怕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当初让她从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的,除了黎老的推荐,还有她的二胡。在当今与国际接轨越来越紧密, 一部分人对外来文化过分推崇的时候,有志人士对于发扬民族传统文化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N大这样的传统名校对此自然也很重视。那么没有了一技之长的自己, 与咸鱼有什么区别呢?回到房间的容锦没有开灯, 站在窗边,月色照亮了庭院和阳台, 她却站在阴影中,苦笑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已经失去的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反正在某些人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上不得台面吧。呵。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似乎很久很久, 仿佛久到一生都没跟家人一同围在一起过年的容锦, 在异国他乡, 深深叹息, 然后开始了新的一年。

毕竟不是西方的节假日,头天还热闹地包饺子熬夜放烟花, 第二天容越夫夫一大早就出门谈生意,容鲤坐上回意大利的飞机,而容锦,则在晚些时候回到了自己在N市的小公寓。她暂时不想再回到S市,那里唯一让她挂念的人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脸面再见到他。井家先是老爷子去世,紧接着井晖母子登堂入室。井晖最大的障碍不是井家依然有些话语权的老一辈,不是他父亲,不是他的异母弟弟,反而是容锦。一旦容锦与井然联手,那么井然在井家的地位便无人能够动摇,就算没有老爷子留下的遗嘱干预,井然他爸首先就会优先为了龙兴未来的发展而选择扶持井然。这种选择无关亲情爱情等个人感情,纯粹是作为一个大家族家主的本能。所以为了自己的发展,井晖只能不顾一切地对容锦下狠手,接下来才能毫无阻碍地扫除其他障碍。可虽然他们图谋不轨,且伤害容锦在先,可这一切,井然并不知道,也不是他本人的选择。也许跟容锦永远不愿意承认的那样,哪怕对方不是真心实意,也是希望能有普通家庭的温馨吧。那天在荣光桥上,看他提起哥哥的眼神,脸上是悲伤的表情,眼里却带着渴望。只是身为大家族的后代,家族的发展永远优于个人。

自己对井晖做过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井然,事已至此也永远无法挽回。虽然在她的立场上看来一切都无可厚非,但……也无法掩盖她伤害了井然的事实——她毁了他的家庭,他最渴望的家庭。

网上的直播也是隔三差五的半A状态,而左手受伤后,容锦再没上过线,也没有再跟牧童他们联系过。最初有很多人时不时发来信息,最近也渐渐不再联系。这样也好。反正自己总是风波不断,身边的人越是亲近就越容易受到牵连,与其伤害,不如离开。

容锦卸载了VV,想了想,本打算发一条告别声明,打开喵博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么久了恐怕也没什么人会记得自己了吧,何必自作多情呢?

关掉电脑,容锦倒在大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新的一年了,还有谁仍然在自己身边呢?

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面孔那么清晰,一如既往的潇洒英俊、气度不凡……令人不由得沉迷。容锦猛地坐起翻出手机想要拨打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而犹豫的瞬间,一个陌生的号码拨打了进来。一般情况下容锦看到陌生号码都是挂断,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喂,您好。”容锦轻声说道。

“您好,容小姐。我是秦夫人的管家庄严,夫人明晚18点在梅勋公馆巧梨别院约您相见,还请容小姐赴约。”

秦夫人?刚想到劭锋就这么刚好出现一位秦夫人?不需要过多思考,也知道恐怕并不是什么巧合。容锦笑着答道,“那么烦请庄先生帮忙转告秦夫人,感谢她的盛情相约,容锦十分荣幸,明晚定当准时赴会。”

“十分冒昧打扰了,那么祝您愉快。”

挂掉电话,容锦拖着疲惫的身躯洗漱完毕,昏昏沉沉地陷入混乱的梦境。

第二天白天在容锦反复的思考中度过。容锦带了一个精致的小包装盒,是G.G.配合新出的首饰开发的一款限量版香水,瓶子由容越设计,光上面镶嵌的宝石便价值不菲。想再多也没有用,该尽的礼数尽到,而剩下的……见了面便清楚了。

梅勋会馆算是京城几大有名的私人会馆之一,世家名下大多都有或私人或合营的会馆,这一家显然是秦家名下。据传在建国前曾作为重要的革命场所,由秦家几代经营下来,背后也有上面的扶持。会馆坐落在靠近市中心,却自在一方,周围自己修建了道路,所以从距离会馆一公里开始就隔离了车水马龙的喧嚣,随着行驶沿途都是古色古香的路灯,雕栏,一年四季花开不败。进了大门就像一步穿越到古代,雕梁画栋九曲回廊,假山流水别院厅堂,都是特色古典式装修,被成为“梅式”,梅勋会馆也有个别称叫做“梅庄”。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容锦来到巧梨别院。一路上还特别关注了服务生们的服装。距离18点还有5分钟,容锦先落座休整了下,喝了些茶水。

18点准时,一只巴黎春季最新款VIVIEN茶色小羊皮高跟优雅地迈入别院。

容锦站起身。事实上她起身迎接的次数屈指可数。普遍晚辈要对长辈和尊贵的客人表示尊重,但这社会还有一条心知肚明的规则,就是地位。很多人年纪小却高高在上,很多人年纪一把点头哈腰。容锦经历过后者,但原本她是属于前者的行列。今天嘛,于情于理还是要起身的。

“久等了,快请坐。”看起来保养得宜只有30岁左右的妇人客气地伸手。

“我也是刚到,阿姨您先请坐。”容锦笑着伸手做邀请状,待妇人落座自己才坐下。

两人都没急着开口,不过两秒算不得冷场,但此时已将彼此彻底打量了一番,心中对彼此的情况都大概有了数。

都是善于迂回交涉的人,虽然对方的邀约很唐突,却硬是被聊出了几分熟稔,好像容锦回家省亲似的。

容锦耐着性子寒暄了半小时,连带着晚饭吃得差不多,妇人轻轻按了几下干净的嘴角,这是要进入正题了。

“现在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多唠叨几句,你可别嫌弃阿姨。”妇人开口,容锦只是微笑,而对方也早就打算自顾自地说下去,“在你们这个年纪,最不缺的就是选择和机遇。人生在世,多看看总是好的,不要太早就把自己束缚在一个小圈子里,这其实是自我束缚,对吗?”

素昧谋面的陌生人哪里会突然约你出来谈人生哲学,而秦夫人想当然也是话里有话,不过大概的意思,不用猜也知道个□□分。容锦依然没有说话,保持礼貌的微笑听她说完。

看容锦一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样子,秦夫人放在腿上的指节不自觉握紧,“唉,你也是聪明人,那么我们还是明人不讲暗话。我们劭锋这次回家提起了你……”她叹了口气,这显然不是好兆头,而她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你们都还小,你懂吗?这个年纪哪里懂得什么爱情,什么是婚姻。我就这一个儿子,指望着他将来出人头地,整个家族也都寄希望于他,你应该也能理解,有些家庭的孩子要肩负更多的责任。所以对于未来的选择,也要更加慎重,不能凭借一时冲动就草率地决定终生。”秦夫人说着说着,眼神越来越直接,与容锦对视,目光有如实质,

“也许你觉得我这是在无理取闹,可有一天,你也会懂得作为一个母亲,必须要替自己孩子的未来考虑。希望你能够明白,能够理解。”

仿佛觉得还不够有说服力,秦夫人从身旁随恃的管家庄严那里接过一个资料夹,然后在已经收拾整洁的桌上打开。

容锦深深吸了一口气。饶是她有了心里准备,但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还是有些情绪失控。她缓缓吐气,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思考。

难怪秦劭锋的态度有些奇怪,看来他也看过这份资料了。调查的人也是挺有水平,比容锦的档案还齐全:从小到大的各种经历都随着资料重温了一遍,包括丧母后有段时间自暴自弃。不过原本容家大小姐的身份就让她自小肆无忌惮,酒吧夜店飙车也是家常便饭,反正没人敢管。她开的车牌号都记录在案,超速闯红灯路边随便停靠这些违章不提,就算白天在市中心玩漂移也没人敢拦,反正出了事家里有位财神老爷会摆平一切。一个叛逆少女到了高二突然痛改前非算是好事,还考上了N大,在普通家庭算得上光宗耀祖,可对大家族来说,这些都是稀松平常,考不上名校便是耻辱,再加上二次元直播唱歌网游等一系列,都不是什么加分项。翻看了一遍资料,容锦都快要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了。

“我也不想这样的,但请你一定理解,阿姨身不由己,但也是为了你们未来的幸福着想。”秦夫人仔细观察着容锦的脸色,语气虽然客气,但也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和强势。

合上资料,容锦突然笑了一声。原本规规矩矩坐着,敲起个二郎腿然后往椅背上一靠,硬生生地从淑女变成了太妹,“那么请问,您打算做什么交易呢?”

看着眼前“原形毕露”的容锦,秦夫人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这是我给你准备好的一些东西,有助于你开拓视野。劭锋那边你也清楚,男人有时候以为自己非谁不可,实际上过一段日子也就那回事,”秦夫人坐得更加端庄,彰显自己身份地位不凡,跟容锦同处一个空间简直是自降身价,“要是你太过激进,他们反而更放不开。建议你不要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戏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然后慢慢退出他的生活就可以了。这要求不过分吧?”

容锦一边听着一边看了下秦夫人给出的交易筹码:M国一流学府的留学材料,看日期是在容锦大一毕业。看来秦夫人的意思是用剩下的一个学期慢慢退出,然后大二出国。除了材料和梅勋的高级会员卡等一些小玩意儿之外,还有……两千万。

两千万。

容锦勾起嘴角,邪笑着,“这些就是秦夫人的诚意吗?”

看着那痞子样,秦夫人心中是万千个不满意,“怎么,有哪里不满意?”

“低于一个亿,不叫谈生意。”容锦啪地点上了一支烟。

“一个——”秦夫人声音变得尖锐,没想到这小丫头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怎么,一个亿很多么?”容锦慢悠悠地吐着眼圈,看着原本落落大方的妇人有些狰狞的脸,

“您也做足了准备,情况了解的比我本人还清楚。我们家是商人出身,走到今天也是略有盈余。既然您要谈交易,那我就要跟您按照交易的方式谈。低于一个亿,您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