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太好了!”
邢惊蛰听了这话,终于有了孩童的样子,高兴的跳起来,拍手道,“在朝上的时候我就想着,西边比咱们这里还要冷,那些士兵们大冬天的穿着薄衣还要征战,实在是苦寒,果然只要有了母后,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见邢惊蛰如此开怀,穆云杳脸上的笑意也加深了几分,“你且老实的听我说,虽是如此,我那些棉花攒了几年也是尽数够用的,但也要克制着些。”
“为什么?难道真的要像那些大臣说的,只给上等的将士用?”
邢惊蛰听了这话,虽然是对着穆云杳,面上的表情却也有些沉寂下来。
穆云杳看了一眼他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样子,有心借机问问他,“我确实是打算这样做的,你怎么看?”
“为什么?棉花的数量不是尽够么!”邢惊蛰激动的站起来,“我觉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哦?说来听听,我方才也只是随便儿的想一想,若是你说的有道理,我就按照你说的办也是无妨。”穆云杳侧头道。
邢惊蛰听了这话,心中越发激动起来,仿佛那些底层士兵的温饱都系在了自己的身上,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开口,两只小手纠结着,兀自思索起来。
穆云杳也不打扰他,反正心中早有决断。
她抬头从窗口看出去,只觉得如今不过是午后,天色却是阴沉沉的,似乎那个灰色大盖子似的云朵,一个失重就要掉落下来,将这世间的人,不分贵贱高低,都覆了去。
这天气,怕是要下雪吧?
“杳杳,我觉得……”
邢惊蛰猛然出声,才让穆云杳回过神来,“怎么了?你有了想法?”
邢惊蛰点点头,“我想了想,这厚实的棉衣,还是要一视同仁,要是给,就从上到下,从皇叔到将军再到普通士兵,都一应给下去,要是不给,就从上到下都不给,最重要的便是同一。”
“这是为什么?”穆云杳故意问道,“若是都不给,不是还不如给一部分,至少那些有了厚衣服的人,还能暖和些。”
邢惊蛰摇头不赞同,“那些是将士是暖和些了,可是没有的人却会妒忌有厚衣服的人,甚至怀恨在心,如果因为这样的事情让军心涣散,就很不值得了,但如果大家都没有,或许还能齐心抗敌。”
穆云杳欣慰的看着邢惊蛰,夸赞道,“近日你确实又长进了许多,我十分欣慰。”
将邢惊蛰得了夸奖,瞬间就喜上眉梢,穆云杳不由笑叹,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你方才最后说的一句很有道理,哀兵必胜,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我方才说的要克制着些,却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见邢惊蛰又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穆云杳拉着他坐下来,“我的打算是,衣服可以做厚实,但只要能抵挡寒冷,轻易不会生病又活动自如就好了,若是十分舒适,反而会让那些士兵耽于享乐,骄兵必败,你可明白?”
邢惊蛰顿了顿,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有些羞愧道,“原来是我一开头儿就想偏了。”
“你想
的也很好,”穆云杳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身为皇上,要逐渐学着思索,却不轻易的将自己的想法袒露出来,而是要多多参考大臣们的一见,广开言路,化为己用。”
“是要让人摸不清我的底细么?”邢惊蛰茫然道。
“也……可以这么说,你许夫子可曾与你说过,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穆云杳看过去。
邢惊蛰点点头,“可我……我觉得如果对每个人都这样的话,是不是……会很难过。”
穆云杳没有答话,只讲邢惊蛰往怀中搂了搂,想着措辞,才道,“你看那盆里的金橘树,你可看过树上张着两片相同的叶子?”
邢惊蛰在她怀中摇摇头,似乎沉浸到方才所想的情绪中,讷讷的不愿多言。
穆云杳见状,在他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是的,不论是眼前这个金橘树,还是窗外那杨树柳树,压根儿就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如此,自然这世上更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纵然是双胞胎,也有或多或少的不同,由此类推,于皇帝而言也是如此。”
穆云杳正视着邢惊蛰的眼睛,“每个人做皇帝都是不一样的,什么是好皇帝的结论更不是唯一的,只要是对得起黎民百姓,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国家长治久安,我私心觉得, 你可以在最大的程度上顺从自己的心思,活的快乐些,自在些。”
“你可明白?”穆云杳手中稍微用了些力气。
邢惊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咍,无妨。”穆云杳又将他搂进怀中,“之前你说的对,你才八岁,还是个小皇帝,慢慢来,摸着石头过河,早晚能找到一个自己和这个国家都舒服的状态。”
窗外的天色又暗了暗,颇有些看不出时辰。
“皇上!小姐!”灵枢叽叽喳喳的声音去而复返,“饭食已经做好了,今日皇上可要留在听雪阁用餐?”
邢惊蛰点点头,见灵枢打帘子进来,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来,不由惊道,“你头上这冰渣子,是下雪了?”
“咦?”灵枢全然未觉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看着一手水痕,又回头往外头瞧一瞧,不由笑起来,“回皇上,是下雪了,若不是您火眼金睛,奴婢还没发现呢,这雪怕是才下起来,还小着呢。”
“是啊,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穆云杳立在窗边看着灰沉沉的天空下,越发膨胀起来的雪花,思绪早就顺着这雪花,飘飘悠悠的跑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关深处。
一东一西,相隔甚远,却是在这一个冬日的傍晚,同样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中思故人。
邢墨珩看出了天气的苗头,老早就吩咐下任务去,如今军中的将士早就有条不紊的将不能受潮的东西收拾起来了,除了值守的兵士,纷纷躲进了帐篷里。
邢墨珩独身站在军帐的门口,有些出神的伸手接住了飘落的雪花,瞬间在手心里化作一滩雪水。
“王爷?怎的不进去,这破地儿,比南城的冬天还冷呢!”楚天阔两手像是牧民一样,插进袖口子里走过来,招呼着邢墨珩。
邢墨珩没搭理
,仍旧在那儿站着,长身玉立的,楚天阔哈口气,只得也走过去。
见邢墨珩不说话,他颇有些自言自语道,“上午还好好的,突然就变天儿了,这得是一场大雪吧?”
邢墨珩这才点点头,“骤然降温,乌云连绵不绝,定然是一场大雪,或许要下上两天也不一定。”
“这么说这仗又打不起来了?”楚天阔不由有些泄气,转头又喃喃道,“还真让赵一铭那小子说准了,这仗啊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打不起来。”
“不一定。”
“不一定?”听了这话楚天阔不由有些惊讶,“方才您不是说了,这雪指不定要下到什么时候呢?难道还要就着雪打仗不成?”
邢墨珩顿首道,“这天气于麟炎国的军队十分熟悉,说不准他们就趁机而入,打个措手不及。”
“有道理,那我下去给那几个将军说说,都别放松了警惕,以防麟炎国活尸军团突然袭击。”楚天阔冷的哈了两口热气。
邢墨珩似有若无的点点头,“不知道京中怎么样了。”
“京中?”楚天阔却是没啥想法,“京中能怎么样?穆将军不是在京中镇守的么?”
见邢墨珩冷冷的看过来一眼,楚天阔缩了缩脖子,“……再说了,不是每日都通信么……”
话虽如此,在邢墨珩的目光中,声音却渐行渐弱。
邢墨珩没搭理他,抬头往远处看了看,入目都是大大小小的帐篷,全然不似京城的风光。
虽说有信,可那心心念念的人却还是摸不到看不着,只有楚天阔这心中空荡荡的人,才能如此马大哈似的无所谓。
突然,邢墨珩的目光在一个帐篷的方向顿了顿,“那是谁?”
“啊?”楚天阔不明所以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我问你,那是哪个将军手下的帐篷。”邢墨珩扬了扬下巴,指点过去。
“您说那个小一些的?”楚天阔嫌弃手冷,也扬着下巴指了指,见邢墨珩点头,才解释道,“那是京中跟来的大夫和药童的帐篷,有什么不对劲儿么?”
邢墨珩又看了眼,摇摇头,“方才眼花了,看到个个子矮小的,怕是混进了奸细。”
他手下的军队都是整整齐齐的汉子,身高腿长,或是壮硕,还真少有那矮小瘦弱的。
楚天阔不在意的打了个哈欠,“咍,这不是正常么,那帐篷里的大夫和药童都瘦瘦小小的,本来就年龄小,有两个还是雌雄莫辩的。”
说着,楚天阔又颇为不怀好意的笑起来,“王爷,不说别的,你看赵一铭那小子,可不就是个瘦弱的?嘿嘿。”
见是如此,邢墨珩也不再关注,看了一眼楚天阔道,“看来一很享受和赵参议相处的日子么。”
说完,转身潇洒的进了军帐。
“我……”楚天阔百口莫辩,看着眼前滑过的脏白色帘子,用力一跺脚,回去“始作俑者”撒气去也。
待两人都不见了,方才二人所说的帐篷后面,却是探出来个瘦弱的身影,定定的看着邢墨珩军帐的方向,恰似一座望夫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