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打算由此借口打发太子离京……”宣帝的眸中带着一抹血色,道:“等朕处理了京中的余党再说。”
太后点点头道:“如此也好,这些前朝旧党,绝对不能留了……”
“太子宅心仁厚,朕怕他留在京中会心软,会觉得朕杀戳过重……”宣帝想了想,道:“由此让旁人知道我们父子如今不和也好,朕不想他经历这些,况且……大肆杀戳,此事牵连甚广,必会血流成河,在史书上,朕的声名必然极差,只怕会与残暴之名有斩不断的关系了,朕要将太子给摘出去,他不能背负朕的声名,朕希望朕百年之后,他上位之时,是一个仁慈仁厚的君王……”
太后微微一怔,手上的茶已是微微凉了,心中已是一寒。
只是宣帝却没有注意到她脸色的转变,想了想,又道:“况且这些人一向对太子有杀心,朕让他离京,也是保护他的心思,不然,他们狗急跳墙,朕怕太子难免受到牵连伤害……朕已考虑日久,这一次,倒是一个送他出京的好机会……”
太后心中十分复杂,竟然说不出话来,她借喝茶掩饰了一下心中的震惊,却陡然发觉茶已凉透了,冰的她的心都开始发慌。
她放下茶,笑着道:“如此甚好。”
她这个儿子,她最了解,只是没想到,哪怕他那般的残暴,防备了亲母,以及宗族所有人,却独对元后之太子,如此的情深意重,哪怕是平常人家的父亲也绝比不得。
这样残暴的一个皇帝,却能为了太子,委屈自己的声名,这样的帝王,这样的帝王……
太后想到当年他初登位时对自己的防备,心中五味陈杂,感慨万千,更多了一丝隐忧。
“皇帝既已打算日久,不如就让哀家做这个和事佬吧……”太后笑着道:“皇帝和太子都需要一个台阶下……”
“如此,就劳烦母后帮朕照看太子了……”宣帝道:“过几日,朕便下旨斥他出京……”
太后点头,起了身道:“本宫立即带太子离开这儿,皇帝也静静心……”
太后出来时,太医已是来了,看了伤后,道:“娘娘,太子殿下这腿,怕是要养一个月才能彻底的好。”
宣帝在里面听着,心痛如刀搅,想了想要冲出去,却只得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为君者,有所为,有所不为,哪怕是逆心,也是常情。
他颓然的坐在龙椅之上,听着外面太后焦急的道:“会留下后遗症吗?!”
“好好调养便不会,殿下身子底子很好,臣等定会竭尽所能,治好太子……”太医忙道。
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快,准备轿子,送太子回东宫……着太医院所有太医去诊治,不得有误!”
太子却只是抬着眼看着帘子后面,只是宣帝却一直未出来……
他一时间心中真不知做何感想,有些失望,也有一些悲伤爬上心头。
“……父皇。”太子喃喃道。
直到人离开,殿中恢复了安静,大太监才进了里间,道:“陛下,太子殿下已被太后娘娘带走了……”
“……嗯。”宣帝疲惫不已,顿了顿,道:“老东西,昨晚你忙了一宿,你也歇着去罢……”
“老奴服侍陛下歇下再去歇息……”大太监道。
宣帝躺下的时候,才道:“但愿朕所做的,没有失了太子的心……”
大太监不知宣帝这打算,听了也是一头茫然雾水,却不敢应声。
皇后得知消息后,心情起伏不定,似云道:“太后虽从中调解了,但是陛下却一直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太医更是没见到陛下的面,想必陛下是真的生气了……”
“太子与陛下这结,怕是已成了心结,娘娘,该高兴才是……”似云道。
皇后道:“只是本宫心中起伏不定,虽说心结已成,但是,那个小贱人,却没有人给她处罚?!连太后也没出面,这是为何,太后当年可是最恨那些宫中的小妖精的……哪怕是元后当年也不讨她的喜欢,本宫可不信她现在真改吃斋吃素了,骨子里是个喝人血吃人肉的,以为念几句佛真一心向善了?!呵……”
似云没敢吭声。
“本宫就不信太后不出手,她才是最心狠之人……”皇后道:“本宫一定要耐心等待。”
安置好太子,太后安抚了太子几句。毕竟她与太子本就关系一般,所以说的也不多,看太子累极,太后这才出来了。
回了慈宁宫以后,宫嬷嬷看太后有些心神不定,便道:“娘娘为何事心烦?!陛下与太子之事,娘娘只别管才好……”
“哀家自是不管,只是,哀家诧异于皇帝对太子的仁慈之心,皇帝那么心狠冷酷的人,没想到对太子,比对当年的元后还要用心……”太后道。
“是为弥补亏欠吧……”宫嬷嬷道:“陛下寄情于太子,难免疼爱过头了……”
“不是疼爱过头,而是爱到深处,才会连误解都不在意,他是真的恨不得将手上所有,包括江山双手奉上给太子的,并且还要打理的极好,不让太子烦以后执政之事……”太后道:“哀家真是万万没料到……”
宫嬷嬷心中也是一怔,低声道:“太后是怕陛下发现元后之事?!”
“哀家倒不怕他发现,只是有些心神不定,当年此事也做的不算太隐秘,是哀家太急了,”太后道:“只是当年皇帝忧思过度,才会没有察觉,哀家当年只以为他伤心一时,万万没料到,他会伤心至此,若是如此,哀家也不会这般心狠,可是,当年那个柔软的皇帝有那样的软肋,元后死后,他才像个真正的帝王……哀家很怕,他发现后,会影响我们母子二人的感情……”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哀家望子成龙太心切了,如现在的皇帝一样,可是,面对太子之时,皇帝却比当年的哀家心慈多了,至少,他没有动心思真的去杀了太子的心上人……”
“太后……”宫嬷嬷道。
“当年哀家错过一次,这一次,不会再错了……”太后道:“哪怕另选太子,却也不能再让太子成为第二个宣帝。罢了,哀家认栽……”
“娘娘,当年的人已经处理干净了,陛下不会发现的……”宫嬷嬷安慰她道。
“但愿如此吧,只是人年纪越大,这件事却越会成为一桩心事,于心难安,心中有愧,不是对元后,而是对皇帝……”太后道:“哀家手上沾了这么多血,只有元后,让哀家耿耿于怀,每当看到皇帝神思哀伤时,哀家心中就难受,人人皆以为当年哀家是为避嫌才去五台山,哀家何尝不是想要躲避这个心结才避开了……人人皆以为哀家是想要替皇帝而代之,可谁又知,哀家只是希望他能独挡一面,像个君王,现在他已像个君王,冷血冷酷,让人心惊胆战,可是……哀家却很心痛,偏偏他像个矛盾体,对旁人冷酷无情,对太子,却将所有的心软心慈都给了他……这到底是好是坏,哀家也不知该如何了,这么多年,哀家一直不喜太子,不是不喜欢孙儿,而是怕啊……他到底是元后的儿子,哀家不敢投注太多心血……”
“太后……”宫嬷嬷道:“太后所虑未免也太多了,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完全没有必要再多想,成贵妃早已逝去,所有的一切,全都被掩藏了,没有人会知道,不会影响太后与陛下和太子的关系,太后也当放宽心才是,这么多孙儿,也该多亲近亲近……”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明日再去看看太子吧。几位年长的公主将要出嫁,让她们无事之时也来哀家宫中坐坐,以后出了嫁,回宫的机会少些了,此时不多给她们一些恩宠,待她们出嫁,在背后,又有谁知道会不会有夫家苛待她们呢,她们都是心慈不惹事的,哪怕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哀家自然要给她们这个胆,天家的女儿……哪怕夫家是死,也绝不可苛待。她们嫁的不是夫君,而是我们天家的颜面……”
“几位公主被教的极好,有太后派去的嬷嬷守着,谁敢苛刻天家公主?!”宫嬷嬷笑着道:“太后也未免太多虑了……”
“不是哀家多虑,当年哀家的小公主是怎么死的……”太后心中一抽痛,道:“全是哀家的错,当年全副精力全在皇帝身上,竟忽视了她,当年哀家不受宠,硬生生的让她受了这等委屈,偏偏又有天家的风骨,竟受不得自去了,若是她还在……哀家也不至于一个人在五台山这么多年……”
一想就哭了出来。
“太后,以后这等事不会再发生了……”宫嬷嬷安慰道。
太后道:“如今皇帝早已君临天下,谁敢苛待公主呢,只是哀家的小公主,到底是……嫁的早了些,若是留在哀家身边晚一些,等皇帝上位,谁敢给她委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