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谯县城外,沿着官道向南行十五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坞堡。
两里见方的堡墙,修筑的高大整齐,可以看出此间的主人在建造它上面花了大量的心思。眼下它如同一个巨人张开了双臂,把生活在堡中的人牢牢的保护在怀中。
坞堡背靠着宽阔的鹿河而建,当年这里还是荒野时。常有鹿群来河边饮水,故而才得名为鹿河。两侧的堡墙直接被加长延伸到河水中,因为有了天然的屏障,这一侧的墙修建的比较矮。
而堡墙的四角上都建有高大的箭楼,如同凶恶的巨兽俯视着从它下面经过的人们。看起来这倒是个易守难攻的防御堡垒。
堡墙之外是无限广漠的田野。却是因为冬季,田中干燥无水。土地也都在寒冷干燥的风中结成了硬块,龟裂开来。
而眼下原本荒芜的田野里,却是至少拥挤着二万名疯狂的黃巾军士卒。其中的近千人正在各自小渠帅的带领下,分别从三个方向,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向着堡内冲去。
他们的眼中那坚固的坞堡,仿佛只是一堆如山高的粮食,疯狂而不间断的冲锋,只是为了能过上一个有饭吃的年节而已。
至于,过完这个年之后再去什么地方,或者还能去什么地方,那是渠帅们要考虑的事情。也许这里的很多人,只能躺在这堡墙之下,哪里也不用去了。
唯一让他们庆幸的是躺下的人们也不用再操心,明天这该死的无底洞般的肚子,要用什么东西去应付。这对时常感觉腹中空空人们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的幸福。
制做简陋的云梯搭在堡墙上,墙下到处是伤痕累累的尸体,和被巨石损毁的云梯残骸。
这景象与上月孙策等人,在葛坡遇到的场景何其相似。只是这个坞堡明显大了许多,防御的能力,防守人员数量也要比葛坡县境被攻破的那一个强大的多。
不过堡外的黃巾军的数量却同样更是要多出许多。单是已经战死在堡墙下的人至少就有二千余,尸骨累累相叠,残肢断刃遍布三面墙下。而外面的荒野里,却更是漫山遍野的站满了头戴黄巾的人群,果然是千人盈城,万人遍野,何况是两万人。
何曼何仪两兄弟,紧皱着眉头,看着攻堡的惨烈战况。
没错,就是这两兄弟,自从上月在葛坡被孙策的五百骑吓退后,就沿路扫荡到谯国。他们一路抢掠豪门大宅,途中夹裹了大量的百姓参加进来。
除了最早跟随两人起事的亲信两方四千人,做为亲信的侍卫队没有出动过以外。
其它的十个方的士卒几乎完全换了一遍,没有强力的攻城器械,只能用血肉去消耗守卫的防守器具和意志。所以每次战斗的伤亡都是极其的惨重,
可尽管如此,每一方还是从一千人扩充到二千余人。各地官府无休止的征粮,使太多的百姓已经没有饭吃,撑不过这个冬天了。这使得抢到的粮食,远没有人数的增长来得快。
两人非常的头痛,而原来只敢攻打一些小型坞堡的兄弟俩,商量后觉得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也下定决心来一次攻坚,直接率众去打谯县县城。
没想到的是五日前接近县城时,却在这里发现了还有一座巨大的坞堡。
打坞堡总是要比打防御完善,郡兵众多的县城要轻松一些。而且看这坞堡的规模,其中所存的粮食绝不会少。打下了它,说不定这个冬天的粮食都够用了。那样的话哪里还用打什么县城,再说费尽心力人命,还不一定能打得下来。
二话不说,他们就让手下发起了强攻。只能说,这是许家堡的悲哀了。原来的历史上,许家堡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大量的黃巾围攻过。
这也许就是孙策带来的改变之一,让许家堡的被围提前了一年,而且人数也多了一倍有余。
何曼何仪两兄弟原想着,一座坞堡而已,算他再强大在不间断的攻击下,最多一天就能攻破。到时有了足够的粮食,心中有底,就可以慢慢的发展,防守也可去攻击县城也可。
没想到在这里却是一拖五天,幸好,谯县得知这批来袭的黃巾军势大,县令根本没敢派兵出城支援。否则两面作战也是一个麻烦。
而眼前这座坞堡里,却有几根难啃的骨头,几次攻破堡墙的时候,都被他们拼命堵了回来。这使得攻堡的黃巾贼众伤亡惨重,却是进展甚微。
不过如今在双方交战的人眼里,人命什么的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让还活着的兄弟们明天还有填饱肚子的粮食。
许褚与看了不远处还在拉弓放箭的大哥,现任族长许定一眼。再望望堡外似乎丝毫不见减少的黄巾贼众,一向强硬的心中也有些微微的气馁。
他怎么也没想到,花了自家所有族人和佃农三年劳力,把坞堡造得大了一些。也会引来黄巾贼人的疯狂攻击。原本就是设计能防个三五千人的攻击,谁想这次会来二三万人。
看看上午这一波的攻势又开始消退,许褚一屁股坐在了墙头的地上。
召唤了一声许定:“大哥!行了,休息一下吧!大伙都赶紧休息下。等用过午饭,只怕那些贼人又要来攻了!”
身边强壮的堡丁们都敬服的看了一眼,离他远远的坐下。
这个带着他们抗击黄巾的八尺凶汉,如今已经是大家的偶像。足足有十围的腰身,让他看上去显得有普通人的两个大。俗语说身大力不亏,他的强悍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这五天来,黃巾军的渠帅以下大小头目,死在这两兄弟手下的至少有几十近百人。
每次那些悍不畏死的黄巾小帅们嘶吼着冲上墙头,总是被许褚虎吼着用大刀给劈成两半,然后无声的掉下墙头,那大片的血水泼洒下来,特别的让人惊心动魄。
这样才震慑了这些冒死向上爬的黄巾贼人们,不然这种强大的攻势下,坞堡只怕是早就被攻破,屠灭了。
许定甩了甩有些脱力而麻痹的手,这五天来几乎是不间断的拉弓,射出一支又一支的夺命之箭,让这个久经训练的强壮汉子也感觉吃不消了。
这两天的手上的疼痛,更是让他的射术大大的降低了准确度。不过外面人太多,他瞄准前面的箭,却常常是射中了跟在目标后面的人身上。
虽然都是射中,可是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实情来。只是暗暗的羡慕自己兄弟那强壮如熊虎,似乎永不知疲倦的身体。
“他的挥刀还是那么地干净利落,都已经五日五夜了。他每日就只休息几息时间,看起来却还是这么有力量。好象不眠不休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许家堡真得是少不了他。真是不能和这头蛮牛比体力!”
听到兄弟的召唤,许定沮丧的摇摇头。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弓,感觉眼下让他马上再拿起弓的力量也没有了。原本得心应手的弓身,如今也是显得是那么的沉重。
许定走到自己兄弟身边,一屁股坐下,用左手揉捏着酸痛的胳膊,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让他脸色有些抽紧。
轻声的说道:“这堡不知道还能守住多久!咱们堡中的箭支也不多了,可能撑不过下午!真要是肉搏战,兄弟们一定撑不下去多久!唉!总不能每回都靠你一个人顶上去。”
许定却是负责人手、物资的全盘指挥调度,知道各种物资的库存情况。
许褚只能摇头,只有他能看出自己的兄长也已是强弩之末了。其实不只是他,堡中的每个人都已经接近了崩溃。五天下来,都只是凭着一口气在硬撑罢了。
许褚也是低声的回答:“唉!兄长,累了吧!呵呵!这次来的贼人们不知道是从那里来的,居然如此不要命的来攻堡。这五天,咱们守堡的也有三百余人伤亡了!
兄长,你要不等下先行回家准备一下,这样打下去,我们也撑不了多久了。你去把母亲与孩子们安排一下吧!”
许家的地下有着一个能藏身的地窖,这是当初坞堡初建时,为防意外,设下的最后躲避处。没想到眼下却是要用上它了。
许定突然想到什么,奋然摇头。
大声说道:“二弟,这坞堡眼见守不住了!如果许家都亡了,这乱世之下,让他们孤儿寡母的又怎么活的下去。
与其让他们孤苦无依的再受这人间的许多苦,如今就于这许家堡一起亡了又如何!
男子汉大丈夫,上不能保国家平靖,下不能佑家人安康,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二弟!诸位叔伯兄弟,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
许褚听了一向忠厚谨慎的大哥,居然能说出如此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不由对大哥刮目相看起来。心中同样是豪气顿生,伸手握住大哥略微发颤的手。
“好!大哥,就让我们下辈子还是生死相伴的亲兄弟!”
转头看着周围或坐、或靠着堡墙休息的年轻族人们。这些人都是多少有着亲族关系的叔伯兄弟啊。
许褚深吸一口气,大声吼到:“下辈子,我们都还做生死兄弟!”
许家堡的年轻人们,都热血沸腾的大吼起来:“我们还做生死兄弟!”
“为了我们身后的家人,兄弟们,跟这些贼子拼了!”
“拼了!拼了!拼了!”
一时间,堡内传来无数人的回应,仿佛这一瞬间所有的伤痛,疲惫都突然消失了。
每个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为了自己的家园,谁会不舍得这一腔青春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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