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难得暴怒的程昱吼叫般的责备声里,曹操原本青红交枳的脸色反而慢慢的平复下来。做为一方豪杰,他要考虑的并不是简单的战场上的打与杀,而是要考虑道整个属地的形势。
此时他的已经半合上了眼帘,不看房中的任何人。只是在心中急速的思索着荀攸献上的三条谋略,并衡量着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
“陷入上下包围般绝境的曹军只有一条路,向北或者向南,拼命的杀出一条生路来。只有将包围的一方彻底击败,才能占他们的地盘,用他们的兵器,吃他们的粮食。让大军支撑下去!”
脸色阴晴不定的曹操,更想到方才在后院让郎中治疗头痛之时,亲信密探刚刚用加急快马送来,新任徐州牧夏候所写来的密报。曹操对眼下的局势有些墙倒众人推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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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向来喜欢见风使舵的徐州与各地士家们,似乎又开始有所不稳。这徐州士家都是一群墙头草般的贱人。对付他们还是要用刀枪去征服,这些人才肯消停啊!
待得兖州平复之后,本官第一个就要将这些士家们仔细的清洗一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了我!陈家,糜家。哼,看来还是本官太过仁慈,为自己留下了一些祸害呢!
不过祸兮福所伏,这回能灭了这两家出头的椽子!再将那无能的曹豹,扶上徐州第一世家的位置。不但能打压各地士家们的野心,平复豫徐兖州再次隐隐成形的乱局。
还应当能极大的充实军中的军粮与兵器!不论如何他们都是堂堂的徐州第一世家与第一富豪之族,单单那糜家就掌握着数万人口。
手中更有着盐铁商路,他们家中的物资存货又怎么会少。
只要拿下两家,就既能去除隐患,还能充实军资与粮饷。
搜出他们下属的家兵除了补充阵前损耗的兵员之外,还能送去收缴的土地之中屯田种粮。这才是真正的一箭三雕之策呢!
要不要派出豹骑去突击一次呢?不行,不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这些潜伏的叛逆再逍遥下去,要马上下令让元让动手。如此徐州的损失才会更小,我所能得到的收益才会更大。
幸好之前我感觉徐州有些不稳才安排元让去接替了车胄那个只知蛮干的武夫。不然他只怕会被那些奸滑的墙头草卖给了江南军,也是稀里糊涂的吧!
既然他们这些士家不忠在先,就不要怨本官的刀太利。这回就看谁动手更快了吧!”
心中的想法已经确定,曹操反而变得气定神闲起来。睁眼看着有些惊讶不安的诸位谋士。
“仲德,你且息怒!公达所谋必然不会无的放矢!既然第一、二条路行不通,那就听听这第三条路如何走吧!”
跟了主公这么久,程昱当然听得出曹操话音中的意思:“主公很可能是要走这第三条路了,可是实力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我军,拿什么去击败消灭装备精良,又数倍于我的袁绍军啊!”
还想说些话劝阻主公的程昱抬头看了一眼重新变得目光炯炯的主公。
最后只是拱拱手,朗声应道:“是,主公!”
虽然退往一旁,却并不代表着程昱就放弃了对此计的反对。相反他更是竖起了耳朵,要仔细听听这个荀公达究竟是卖的什么药。找出他的根本错误再加反对也不迟。
荀攸却是并不在乎这个程老夫子打得什么算盘,而是领命侃侃而谈起来:“主公!这近半年来,我军与袁军交战旷日持久,大小也有数百战。
虽有将士用命,浴血拼杀,但能消灭公孙瓒的袁军也非乌合之众。加上他们军中能人干将比起我军来只多不少我军占着地利,也只是勉强维持个守势而已!”
曹操的脸色不变,程昱却有些不耐烦起来。催促道:“公达这些我等也都知晓,还是先说你的战略重点,你如何保证我军能在与数倍的袁军决战中稳胜不败?”
“稳胜不败?”荀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却是带着了几丝笑意。
“程公此言差矣!攸何时曾说过我军能稳胜不败了!难道程公忘记了这天下间的战事最是凶险,谁又能保证每次大军出征都能稳胜呢?除非是兵圣复生了!”
看着程昱铁青到漆黑的脸色,荀攸生怕程昱就此翻脸。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接着说道:“主公,程公我军既然已无路可退,那就唯有与袁军拼命。
不过拼命也不必要将自己全部搭了进去我军势弱。想要获得决胜唯有出奇兵方可!”
看着主公与一群同僚都是一脸的询问之色荀攸胸有成竹的继续说道:“我军在兵力上远远不如袁军。唯一可能取胜之道,无非就是断其粮道以乱其军心!
而我军在对战中所能依仗的优势之处,只有江南军援助的三千远距强弩。袁军虽然亦有装备大批弩弓但近日的交战中,已经证明他们的射程,要比江南军的弩差了至少十五步的距离!”
听了荀攸的一番分析而让荀与程昱等人陷入了一头雾水之中。曹操却只舱是苦笑着自嘲的摇摇头,彻底得罪了江南军。却依旧要靠着江南军的利器来支撑战局,真是一个莫大讽刺。
心中微带着怒气的程昱立即反驳道:“断粮道,公达你说的倒是轻巧!程某亦想让十万敌军无粮可用,直接饿死了也省得我军在此苦苦支撑。咱们派往冀州的斥候还少吗?
可是其运粮所走道路每次皆不相同,日期更是从来不定!加之他们的粮道远在大军后方。千里迢迢从冀州运来,必然有大将率部押送。斥候那点战力·根本影响不到人家。
而且不说咱们不知会他们走哪条路,何时送到?就算你知道,咱们又如何去突破袁军十余万大军的封锁?能若是能直接突破敌军,那咱们还断什么粮道,直接将之击溃就是!”
荀也接腔道:“是啊,公达!这弩弓射程之远近,对这样十万以上人马的大规模决战,影响极其轻微!若是敌人同样利用他们的弩弓强行攻击,这十五步的距离不过是转瞬即到。
这弩弓除了利于我军防守·大大的减少伤亡之外,并无多大的用处。公达你不会认为这十五步的距离,与这三千弩弓就能打败了袁军的十余万大军吧!”
“当然不是!程公、叔父请放心,攸不会这般不知轻重,拿我军将士的性命开玩笑的!主公,属下希望能将这三千远程强弩全部调入主公新近重建的豹骑之中?”
一直静静的听着荀攸向众人解释的曹操眼中一亮,似乎是想到什
不由自主的插话道:“公达,你是要集中起一支尖兵?以突入敌后,破坏其粮道吗?唔,有了三千轻骑·配合上三千远程劲弩!倒是真有可能败其护卫,断其粮道了!”
荀攸点头道:“主公,若是将弩弓分散给诸军,不过是增加了我军正面的防御力。使我军多支撑一段时间罢了。不过最后败亡的必然还是我军,不如集中用之,以收奇兵之效!”
不等曹操同意荀攸的作战计划,程昱已经开始反对道:“不妥,还是不妥!公达,你可想过,若是没有了这些强弩·我军只能用平常的弓箭与袁军对射。
如此我军余下的弓箭在射程上不占优势,前方主战场上的伤亡必然会大增!土气低落的话,未必能守住自家的防线呢!
最主要的是·就算你能让三千豹骑做奇兵突入敌后。可是等找到敌军变幻莫测的粮道,再发挥断粮的作用时,只怕我军自己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难道,你以为同样深通兵法的袁绍,会让自己的军中连十五日的存粮都没有吗?而你方才也知道,我军的粮草可是支撑不过十五日了。仅仅半月啊!
再说若是袁绍知道了有这样一支奇兵在他身后,又怎能不派驻守冀州的大军围剿。据斥候们查探到的消息,他袁绍在冀州至少还能再调集起十万大军的!”
在程昱的解说下·袁军的兵力居然又翻了一倍。越发严峻的形势·让再有本事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无粮草,无兵器·无后援的兵马。似乎不到五万的曹军已经陷入了必死之局。
再善战的将军,也不可能凭着一已之力·去杀光对面的十万袁军。曹操的心中同样郁闷,思索了一番,却也是找不到一点解决之道。
无意中抬眼却看到了依旧平静的荀攸。
心中顿时有了几分报怨:“咦,这个公达莫非还有什么底牌不曾?为何不直接说了出来,偏偏让大家如此纠结。他这是要在大家都无计可施之时,才会开口。
以彰显他一个人的本事吗?这样的习惯可是不太好!不过他若是真能解决眼前的难关,卖些关子,为自己多争些功绩也未尝不可!唉,谁让大家都没他有本事呢?”
僵持了片刻之后,见大家依旧无声,心中越发焦虑的曹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公达!你还有话不曾说完,你就将你的意思都说了出来吧!”
听出主公的问话里,已带着几分责备,荀攸却依旧微笑了一下才道:“主公息怒,方才程公所虑皆有道理。攸是无能,也不可能找出袁绍军的粮道。就算找到也来不及切断了!
不过程公也说了,袁绍为安军心,他在军中必然存下了至少能供应大军半个月以上的粮草。他的粮道不定,不过为了安全,他的存粮之处又能藏往何处呢?”
“哈哈!”曹操终于大笑起来:“公达,好,妙-极!咱们找不到他的粮道,就毁去他军中的存粮反而对战局的影响,结果更好!只是你可知他军中的屯粮之地又在何处呢?
仲德,你那里的斥候可有回报。找不到敌军的粮道·这屯粮之所应当不会太难找了吧!”
做为军中斥候的最高掌管者,程昱却只能是一脸的羞愧的请罪:“主公恕罪!到目前为止,我军斥候送回来的军报里,还不曾探查到袁军的屯粮之所。主公!”
曹操黯然摇摇手:“仲德不必多言,这军粮事关成败。不论是谁也必然会对之严加防范。斥候们在敌后活本就是危险重重,小心之下一时探查不到也是必然的!”
“主公!攸有话说!”主公终于认同了自己的计策,心情愉快的荀攸,更是决定要趁热打铁的将自己谋主的地位,牢牢的巩固起来。
深知雪中送炭更胜锦上添花的荀攸明白:“只要能在这全军危急之时·做到挽狂澜于即倒,从此之后,整个曹军还有哪个谋士的地位能超过我荀攸呢?
就是叔父大人,也只能对我这个智计百出的侄儿,说一声佩服了吧!哈哈!”
看着主公与众人都是一脸的急迫,渴望听到自己的分析。荀攸的心中更是如饮了一碗蜜一般的香甜
“主公!诸位,以攸看来,袁军在如今对我军的战场上占了大部的优势。他们已经占领了河北全境,如今更是渡过大河,直接攻占了官渡。
不过他们占领的地盘越大·他们的粮草后勤供应就越发的困难。依攸之见,袁绍大军刚刚过河不久,并不曾进行大规模的粮食转运。
看来他们是将这官渡做为一个跳板,在整军数日之后,他们就会向我军发起全面的攻势。看来袁绍也是准备与我军速战速决。在攻下大半的兖州之后再调运粮草了!”
“那也就是说,袁绍之前在济水以北的屯粮处所,并未有变化吗?”感觉抓住了什么的曹操迫不及待的接口道:“只要找到那处屯粮之处,再使派出的尖刀斩断一两回袁绍的粮道。
我军就能让袁军不战自溃了!官渡,济北!可是济北这样大,足有数十城池¨.!
对了·要给袁军提供粮草,必然不会离官渡太远。不然舟车劳顿,人吃马嚼的·损耗太大,他袁绍必然也支撑不起!拿地图来!”
瞬间活跃起来的谋士文臣们,纷纷上前,嘴里称颂着主公英明,手脚丝毫不慢的七手八脚的将一张巨大而简陋的地图,摊开放在了桌案之
目光开始在图上搜索起了济北与官渡的位置。众人中还是荀最先找到相应位置。
手指一戳地图,一边移动一边缓缓的说道:“邺城以下,濮阳、朝歌路程太远·不必考虑·北方而来的粮草,在多路汇集的黎阳暂存倒是很有可能!”
程昱终于也收起唱了一天的反调·赞同道“是啊!黎阳乃是汇集四郡南北交通,本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想那黎阳城不但城高沟深·平时更是驻有袁绍的黎阳大营数万人马。
如今河北大军出征,空出来的兵营,用来存粮无疑是最好的地方。应当就在此处了!”
听着两位谋士的分析,曹操看着地图,只是默默的思索着,并没有表示自己的意见。
“若是黎阳再向下走,白马是被袁绍占领不久的新城,加之白马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应当不会是他大军的屯粮之所。只有早就被他占领的延津、平丘、乌巢几处。
才有可能让他有充足的时间修建新粮仓,而且这些地方有连绵小山遮掩,更是方便守卫。
如若袁绍想要在兖州更进一步的扩大地盘,就必然要将粮草调动到更方便,更近官渡的地方才是,这个点会在哪里呢?如我是袁绍,我会如何安排自家的粮道呢?
此次出击的奇兵,在袁军的后方行动,只会有一次进攻的机会。一击不中若是不能远遁必然会陷入十万大军的重围。那怕是以豹骑之精锐也断无生理啊!”
此时同样思索了半晌的荀攸,此时喃喃自语般的念叨起来:“延津、平丘、乌巢、牧野!会在哪里呢?”听到他的话,曹操却是赞许的看了一眼,这个永远比自己想得更多的谋主。
但曹操的赞许却没有画龙点睛的作用。从开始一直侃侃而谈的荀攸,分析到了这里,也只能陷入了完全没有把握的猜测中。
事关全军的生死,更是一着错断就会要了三千精锐性命的选择。没有确切的情报,对自己的分析就算再有把握的智者,也只能对着简陋的地图抓瞎。
绞尽脑汁,费尽唇舌,分析了半天可能解决曹军的困境的荀攸,突然发现自己的说了半天,居然又回到了原处。四个可能屯粮的地方各自相距数十里。
在袁绍的大军包围之中,只要一处受到攻击,就会牵动袁军的全部。而曹军的尖刀一动手,袁军的谋士们必然就能看穿其中的意图。
若是第一次就蒙对了方位还好,否则就只能是等待彻底的失败。
可是最多是四分之一的可能性,谁敢保证这要命的猜测就一定对呢?
正当众人再次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之后,随着时间的过去,房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一个雄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主公!府外有一人自称是你的旧识!他说他名叫许攸,定要求见主公。不知是否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