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狐睡了大约半个时辰,朦胧中醒过来,好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左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佩剑。
突然他的身边响起一个女声:“您醒了?”
风若狐闻声转过头去,见夏婴洛仍坐在原处,面颊右侧的红色凤痕在烛光中熠熠生辉,竟好似带着一份妖异的美。
见他盯着自己看,夏婴洛轻声问道:“要是时间来得及您再睡会?”
风若狐坐起身来,“不用了。”
他拉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突然发现身旁放着一套干爽的衣物。
夏婴洛起身道:“我让红枣她们进来服侍……”
风若狐一摆手,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用不着她们,有你在这就行。”
夏婴洛不禁瞪起了眼睛,这什么意思?她还没嫁出去呢,这就要她开始服侍他更衣了?
见夏婴洛不肯就范,风若狐眼中狡黠之光更盛。
“既然咱们之前已经说好了合作,现在就当成是练习下好了。”风若狐说着居然他慵懒的伸开了双臂,似在等她上前帮其更衣。
夏婴洛被气的白了脸,死死瞪着他不肯动地方。
“你再不快些可要错过上官燕的行程了。”风若狐挑衅似的注视着她。
夏婴洛鲜少见他出言这般打趣,倒好似比平日少了几分冷酷,多了些孩子气的赖皮。
不由得叹了口气,将一旁的衣裳拿过来,动作麻烦的帮他将原先的湿衣换下。
见她手法如此麻利,风若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前世,她为了风玟宣每件事都亲力亲为,自然对这些都异常熟练。
只不过转眼间物是人非……
她将对方锦袍领口拉起,可是她的个头还不到他的下巴,必须要伸长双手才能够得到最上面的扣子。
但她又不想靠对方太近,结果努力半天也没有扣好最上面的扣子,忙了半天,倒是弄得她额头见了汗。
风若狐眼中那丝戏谑渐渐淡了下去。
突然抬手覆上她柔软的小手,将她的手拉了下来,很快,他便自己系好了扣子。
夏婴洛扬脸看着他,两人近在咫尺。
“你满意了?”夏婴洛瞪着对方毫不怯懦。
风若狐注视她,反问道:“你信不信爷?”
夏婴洛道:“上次我便说过,自是相信您的。”
风若狐唇角向上扬起一个俊峭的弧度,但接下来却故意岔开了话题:“走了,上官燕的马车应该已经快出城了。”
夏婴洛这才想起自己光忙着服侍他,自己还没来得及更衣。
可风若狐并不给她时间,直接带她出了屋子。
红枣和绿竹都已等在外面,风忆安上前道:“外面马车已备好。”
风若狐扫了一眼红枣手中为夏婴洛准备的披风,不由皱眉道:“去换个冬天时用的厚点的来。”
红枣忙跑去换了条厚的回来。
这时外面的雨又急了起来,游廊的地面满是积水。
风若狐换了新的厚底官靴,但是夏婴洛却穿着绣鞋,这样的积水,明显走不到马车那里便会湿透。
夏婴洛倒没有拿娇,径直迈步想要走。
但风若狐却突然从她身后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红枣忙撑开伞跟在后面。
夏婴洛纵然有心想拒绝,可这种情况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也是无用,索性直接闭了嘴,由他抱着。
一行人匆匆出了夏荷园。
风忆安和飞鹰身披蓑衣都跟在车上,但这次红枣和绿竹却没有跟随。
马车冲入雨幕之中,沿着无人的街道直驶出北城。
夏婴洛与风若狐坐在车厢里,只听得窗外雨落簌簌有声,虽然时节已然是春季,但夜雨冷风还是带着几分寒意。
风若狐将厚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吩咐外面驾车的飞鹰,“稳一些。”
飞鹰不敢怠慢。
可风大雨急,天黑路滑,车轮不住的打滑。
马车直驶出三里开外才与上官燕的马车相遇。
赶车的壮汉撑着伞,上官燕进到夏婴洛他们的车厢里。
见夏婴洛全身都裹在披风内,上官燕轻咳几声,责道:“这么晚了,若狐兄带夏小姐出来做甚?”
风若狐无奈道:“爷曾答应过她,日后任何事都不会再瞒她。”
听到这话,夏婴洛心中不由得一动。
上次她确实对他提出过这种要求,只是没想到他真的往心里去了。
上官燕轻咳数声,唇角划过浓浓的醋意。
“夏小姐如改了主意可差人到聚仙楼去找金掌柜,在下随时愿意带你远走高飞……哎呀!”
上官燕话音未落,已然被风若狐踢下马车去。
“咳咳咳……”
赶车的壮汉忙着去扶自己的主子从雨地里爬起来。
夏婴洛掩嘴想笑,可又觉得不太合规矩,只得忍着。
“时间不早了,爷这便送你上路。”风若狐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咳咳咳……若狐兄说话还是这般不中听……”马车外传来上官燕的抱怨声。
“快些吧,他们追来了。”风若狐一字一顿道。
上官燕瞬间便收了风流浪子的本色:“……这么大的雨他们也不消停。”
风忆安从蓑衣里将佩剑抽出少许,只待小公爷发话。
夏婴洛虽没有他们感觉敏锐,可也猜到了这时后面的跟踪者都是些什么人。
上官燕出身小侯爷府,他的两个兄长自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若是能将他悄悄趁乱除去,不只将来抢爵位的人少了一个。
而且聚仙楼这么来钱的路子也会落到他们手上。
风若狐将车帘挑开一点,催促上官燕道:“你快些离去,这边交给爷。”
上官燕本想拒绝,但从车帘中突然瞥见夏婴洛坐在一边,眼中似有担忧之色,便笑道:“既然这样,在下却之不恭。”
返身上了自己的马车,上官燕对他们一拱手,“那在下就告辞了,夏小姐多保重,如果觉得某人对你不好可随时找在下……”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风若狐眼中厉色顿现。
说是迟,那时快,上官燕‘嗖’地一下便钻进了车内。
夏婴洛对着那离去的马车苦笑不得,风若狐阴沉着脸,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他们的马车也很快调转过头,向着反方向驶去。
马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着,夏婴洛见风若狐左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知他们定是去拦截那些妄图袭击上官燕的追踪者们。
突然,雨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哨。
风忆安腾身从马车上跃起,飞鹰拉着缰绳,好似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确定小公爷是否要将车上的锦郡主先送离此地。
因为此处很快便要成为战场,他按照以前的常识认为,此刻小公爷定不会容锦郡主留在这里。
夏婴洛的目光与窗外的雨幕交织在一起,冷清中略带着自傲。
“小公爷您可是想将我先送走?”她盯着风若狐的左手。
那只手已将平佩剑拉出寸许,只是碍着她在场所以他才忍住没有跳出车去。
听她如此说,风若狐眼底闪过摄人的光芒,“他们是为上官燕而来,你离去他们应该不会出手……”
夏婴洛淡淡一笑:“即便我无法如您手中剑一般锐利,可我也不愿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更何况那些人,原本便是亡命之徒,或走或留,我都只能由着他们了……”
幽暗之中风若狐唇边突然掠过一丝笑意,“那好,你便坐在这里看小爷我如何将他们斩尽杀绝!”
夏婴洛莞尔笑道:“祝您旗开得胜。”
风若狐清笑一声跃出马车。
这时外面雨中远远响起杂乱的马蹄声,转眼间马车周围已聚集了二十多人。
一道袖箭鸣响炸开在夜空,夏婴洛知道那是小公爷在聚集他的人马。
落雨之声,刀剑撞击之音,纠缠在马车周围。
她深呼吸,努力地平静自己的情绪。
这种情况是她无法控制的,她只能选择相信那个人。
就像赏灯会那晚……她被他抱在马上,目不能视,只能选择相信他的一切。
同生共死!
她不知道外面的战斗究竟进行了多久,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她听到他低声吩咐飞鹰调转马头驶回都城。
可她在马车内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小公爷回来,便偷偷挑开车帘,但见小公爷与随行二十几人都骑着战马,冒雨护送在车驾两侧。
飞鹰好似感觉到了她探头向外望,便低声道:“锦郡主有何吩咐?”
她其实只是觉得奇怪,为何这会风若狐倒注意起了规矩,宁可在外面淋着雨也不进马车。
只不过这话她有些不好意思问出口。
飞鹰却淡淡道:“爷说他身上血气太重,担心进了马车会惊着您……”
夏婴洛的心头忽地一热。
她一声不吭的放下车帘,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动摇的一面。
害怕失去,便不再接受任何感情。
只要不付出,便不会遭受到背叛的伤害。
这一世,她一直如此认为。
可是现在,她的心却突然动摇了。
纵然是无情之人也能觉察到风若狐为她所做的一切。
但是,她不敢接受。
她只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要向那些人讨还自己的血债!
她已是无心之人,焉能会去爱人?
风若狐的这份情意,她注定只能先欠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