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记布庄库房失火的消息,在短短两日内便席卷整个望海县城以及下面的村镇。
从知情人士那得知,据几轮统计,杨记布庄这回损失惨重的,不仅仅是几个库房里的那些存货,还有杨记在望海商业圈子中的威望和地位。
库房的布匹,都是杨记尚未发给其他顾客的货品,而这些货品,都是预先收过了定金的。如此一来,不能照着合同和契约上规定的时间交货,白纸黑字的罚款条例如滚雪球般的压下来,看着雪花般的银子从自己的腰包里滚出去,杨夫人受不住这个打击,当下就病倒在床。
而杨副会长,原本在商会里根基就不稳,想要把他拉下马的大有人在。如今杨记布庄遭遇这场大变,商会里不少人趁机大做文章,借此攻击弹压杨副会长,杨副会长可谓是腹背受敌,苦不堪言。
“老爷和夫人派老奴家来探望老爷子,给老爷子,姑奶奶,还有少奶奶捎句话。”
老杨家,从县城赶回来的管家躬身站在病卧的老杨头床前,如实传达杨副会长的口语。
“老爷说,这趟咱家是得罪了小人,遭了暗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家都要保重身体,这段时日在村里,一定要事事低调,切莫再跟人起纷争。等挨过了这段时日,咱们一定会把失去的全给捞回来!”
听罢管家的话,老杨头这才勉强能吃下药汤,哭肿了双眼的杨氏和梁锦兰母女,惶恐了两日的心稍稍定了一点点。
“管家,我哥那边查探出来是哪个天杀的纵火?”杨氏揪住管家问。
床上的老杨头也抓着床单努力抬起头,管家为难的看了眼众人,虽然回村前杨副会长有叮嘱,在证据尚未确凿前别说太多,省得家里人瞎想添乱。
“管家。你支支吾吾的做什么?我们这都急得要死,你倒是说呀!”杨氏捶了一下管家的手臂,管家一吃痛,斟酌道:“老爷有交待,不让说。”
“让你说你就说,回头他恼了我来担!”老杨头拍着床沿喝道。
“虽然尚未取得确凿证据,但这纵火一事。怕是跟梁愈忠家脱不了干系!”管家嗫嚅着道。
据知情人提供的线索来看,这回纵火的都是当地镇上的市井泼皮。这些泼皮们背后都有黑道背景,而且还是很强硬的黑道背
“我呸,还真就被兰儿给猜到了,天杀的,就晓得那家子不是省油的灯!”
杨氏气得一口啐在地上,撸起袖子当即就要出去招呼伙计们去梁愈忠家打杀,老杨头在床上喝叱,管家在一旁劝,梁锦兰干脆过去将屋门砰的关上。
“娘,你稍安勿躁。先听管家把话说完!”
梁锦兰努力按压着胸内勃勃的怒火,转头接着追问那管家具体事宜,管家便一五一十将他们这两日明察暗访的蛛丝马迹一五一十的道来,屋子里顿时就陷入了短暂而诡异的安静中。
“这些混黑的泼皮无赖们,就如同那牛身上的虱子。也是极其的讨厌!”梁锦兰秀眉紧蹙,在老杨头的床前跺着步,沉吟道。
“我们家的铺子,不管在哪个地方开分铺,之前都会去拜访当地的地头蛇,每年也没少给那些帮会送银子,就是为了买个安定!这回这事,对咱们可真谓是致命一击啊!”管家神情很是凝重。
“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三房,竟然跟帮会的力量勾结在一块,亏得老三两口子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应该说老梁家就没半个好东西!”杨氏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憔悴蜡黄的脸几近扭曲。
“三叔三婶才没有那能耐,要我看,这些事情九成是锦曦那死丫头在其中作梗!哼,我倒差点忘了,她如今可是跟文鼎勾搭上了呢,那文鼎在镇上和县城开酒楼的,三教九流的人铁定认得不少!”
梁锦兰也是咬牙切齿,袖底的一双粉拳握得咯吱作响。几年前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她当着众人的面,披头散发的跪在文鼎的身前,放低自己的尊严来乞求他的体谅。然而,他冷漠无情的目光,深深刻进了梁锦兰的灵魂深处。
这两年她一直在诅咒他,诅咒锦曦,可是,老天爷似乎没听到她可怜的呼唤!
杨氏气得直跺脚,一跺脚头就发晕,赶紧扶着桌子缓缓坐了下来。
老杨头躺在床上也是急得嗓子眼冒火,却又六神无主。
“这件事情,就听你大哥的,就算我们心里面清楚是三房人做的,在没有得到你大哥的允许前,也不准去三房找茬,省得回头拖累了你大哥,坏了他的事,听见了没?”
他还是很严肃的叮嘱扶着额头一脸痛苦状的杨氏,以及一旁阴沉着脸的梁锦兰。
“管家,你赶紧回县城,捎我的口信,就说让峰儿回来小住几日,这家里病的病,气的气,急的急,他老子走不开,这时候也该他这个男人顶起来了!快去!”
杨氏听到老杨头终于肯松口让在县城学堂的养分家来,顿时还是有点暗喜的。
杨氏母女从老杨头屋里回到自己屋中,杨氏看到身旁有些郁郁不安的梁锦兰,不免询问起来。
“这个时候,家里有个男人回来主持局面,你娘我可算是稍稍缓了口气。可你怎么瞧着脸色却越发的阴郁了呢?怎么回事?莫不是跟峰儿吵嘴了?”
梁锦兰蹙眉,无精打采的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自顾自的梳理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对杨氏的话充耳不闻。
“你倒是说话呀?你老娘我拖着病体这样巴巴的跟在你屁股后面问,容易吗?赶紧的,你跟峰儿咋回事?不是说一道儿家来的嘛?他怎么临时变了卦?”杨氏追过来追问。
“娘,你能不能别再问他了,我听到他的名字,就恶心!”梁锦兰皱眉道,眼里的厌恶丝毫没有遮掩。
“死丫头,哪有这样说自己男人的,你可别忘了,峰儿如今是秀才,你是秀才娘子,等过几个月秋闱,峰儿若是考中了举人,那你可就是举人娘子了,人前高一等啊!”
切!鬼稀罕!
梁锦兰无精打采的摆弄着发辫,丝毫提不起兴趣。
“当着娘的面,我也不遮掩。若不是冲着杨峰将来的功名,我宁可绞了头发做尼姑,也不愿意跟他盖同一床被褥,真是糟心的很,他就跟那畜生似的,我真受不了!”
梁锦兰想起每一个跟杨峰在一起的夜晚,想起那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浑身上下干瘪扁平的身躯,还有那人满脸的麻子以及臭烘烘的嘴,就想作呕!
“死丫头,越说越离谱,这夫妻过日子,不就上面下面那么点破事嘛,你嫁给太监,才不糟心呢!”杨氏愤慨道,一边是闺女,另一边也是嫡亲的侄子啊。
看见梁锦兰情绪极是低落,杨氏也稍缓了语气,继续导道:“傻闺女,娘是过来人。这男人哪,年轻那会子血气方刚的,多少有些让做女人的受累。不过,这也说明他稀罕你啊,难道,你希望你男人看见你,那啥……那啥念头都没有,你就高兴了?只怕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唷!”
有道是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吸土。
杨氏对此是深有体会啊,有些事情,当你年轻的时候碍于羞涩和矜持,又或者憋着那口气来拿那事胁迫男人,逼他听你的话。等到你越发的成熟,身体越发的需要那种事情的滋润,就会越发觉得男人有用处。
梁锦兰看了眼愤愤不平的杨氏,娇俏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
“娘,看你这愤愤不平的样子,你该不会是以身说法吧?难不成,我爹早几年就对你没那啥……那啥念头了?”
杨氏戳了下梁锦兰的额头,啐了一口,道:“做闺女的,还敢编派起爹妈来了,不怕遭雷劈!”
“傻闺女,听娘的劝,回头峰儿家来了,对他好些。娘啊,这活了大半辈子,也算瞧明白了,这男人心啊,就是海底针,难捞!”
“你娘我一辈子管束着你爹,临了做了嘎婆,却还收到了他的休书,真是没脸见人了!”
“我爹他不是人,那徐氏也是个有心计的,倒是我疏忽了!下回逮住她,一定交给娘发落!”
梁锦兰阴冷一笑,当初之所以将乳娘徐氏打发到梁愈林和杨氏这边来侍候,就是因为梁锦兰敏锐的察觉到杨峰对那徐氏,似乎也是有点意思。
好几次徐氏在厢房隔壁的耳房给壮壮喂奶,身为男主人的杨峰理当回避,但是杨峰却以看望孩子为由,闯进去两三回。
杨氏抚掌,面孔扭曲着道:“这话可是你说的,等到逮住徐氏那个骚 货,我要刮花她的脸,不,我要戳烂她的胸,不就是胸口两团肉比别人多一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纵火的风波,就这样在老杨家人的不甘和不敢轻举妄动中,煎熬的过去了。
三日后,风和日丽,阳光和曛。
锦曦带上阿财和阿贵,轻装上阵,在望海县城跟一支同样去往云州押送镖物的镖师们汇合,终于启程去了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