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回头可否有空闲?头回你不跟我这提及,说想在县城给谋个早点铺位来着么?我打听到有一处地方位置,价位,跟你的要求像符,你回头若得空,我去清明庵接你,顺路带你过去瞧瞧看!”
哦……锦曦想起来了,没错,她上回跟文鼎一道来望海县城探望芝兰堂的严掌柜时,两人在县衙大牢斜对面的路边摊喝冰镇绿豆沙的时候,曾无意间提及过,想在县城谋个差不多的小铺面,想把千里香扩展到县城来,毕竟一座长桥镇极其下面辐射的村落顾客有限,还是县城大地方,人口多,更有市场发展前景。
锦曦想了想,看向梁愈忠,梁愈忠如今在做买卖这块是完完全全仰仗锦曦拿主意,道:“曦儿,你自个决定啊,家里别担心,该怎么忙活正事就怎么忙活!”
锦曦点点头,对文鼎道:“文大哥你不是要赶去林祥镇办事么?”
“无妨,一点小事,去去就回,我们是快马,抄小路最多一个半时辰。”文鼎道,看了眼天色尚早,跟锦曦道:“那我俩就这么约定了,回头等你们烧完香还完愿,你们就在清明庵堂那等我,等到了县城,让嘎婆他们先回去,我陪你看望了铺子,你再随我一道回长桥镇!如何?”
锦曦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做事就要雷厉风行,自然点头道好。
文鼎又对梁愈忠道:“梁三叔,你觉着怎样?”
梁愈忠还能觉着怎样,自然是一百个欢喜和放心了,约好后,锦曦上了牛车,文鼎上了马。一行人快马加鞭扬尘而去,梁愈忠他们的牛车和马车,也在前面的岔口拐了个弯,朝北面的那而去。
锦曦坐在牛车上,远远望着路的前方入眼的,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山峦,不禁疑惑道:“爹,你不说清明庵堂是在一座孤山脚下吗?”
梁愈忠哈哈一笑,用手里的鞭子指向前面起伏的山峦,道:“瞧见最北面那座稍矮一些的山头没?那就叫孤山。”
锦曦恍然。敢情孤山是个名儿啊!
果真,牛车再往前行去,到了孤山脚下。锦曦跳下车,抬头望向前面山坡上那茂盛的枫树,远远望去,在秋日的风中摇曳,青的。黄的,半青半黄的,以及由黄到红过度的,还有完完全全火红色的枫叶,组合成一幅色彩纷呈的画卷映入眼帘,而那隐在画卷深处的。那一抹红瓦黄墙和廊角飞檐,就是清明庵。
为了表示信徒的虔诚之心,但凡善男信女到了这孤山脚下。皆会走下车轿,亦步亦趋进庵,于是,天长日久,这孤山脚下便多出了几项营生。路两旁多出了些带顶棚的摊位,有专门给人看守牛车马车等交通工具的。也有供轿夫和香客落脚喝茶的,还有一些专卖蜡烛香纸鞭炮以及莲花灯的。
孙老太在锦柔的搀扶下也下了马车,孙玉霞和锦柔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孙二虎和梁愈忠两人拎东西,锦曦和金氏跟在后面。
早在家中的时候,锦曦便从孙老太和孙氏的谈话中,经常听到关于清明庵的讯息,早上在村口的池塘边浆洗,也能时常听到村里的妇人说起清明庵如何如何灵验。
现任主持是慈云师太,慈云师太为人极其低调,除非特殊的日子才会在香客面前现身,其余时段都在自己的禅房中参禅诵经。所以,庵堂里的一切日常事宜,如教导弟子们学习经文,打坐,诵经以及劳作和化缘兹事,皆由慈云的师妹普云师太掌管。
方才这一路而来,路上也遇上了一些往这个方向赶路,类似上香的香客。锦曦跟在众人身后,一边听着众人的说话,一边拾步而上,很快就穿过了那片枫树林子,来到了座落在枫树林子后的清明庵前。
锦曦微微眯眼,打量着面前的这座庵堂。庵堂依山而建,坐北朝南,红瓦黄墙,应该是有些年头,那墙身上的黄漆早已褪去了当初的明亮,庵堂的朱红色拱形大门,也是红漆剥落,门上有铜质的狮头把锁下面坠着厚重的锁环。
这个时候庵堂里的尼姑们刚刚做完早课,庵堂的大门朝两边敞开着,正门口摆着两只半人高的白狮子石像,狮身日晒雨淋,好多地方的棱角也有些脱落。锦曦眯了眯眼,目中闪过一丝思惑。
锦曦一行算是够早,但已经有陆陆续续的香客赶在她们前面进了庵堂,从那些人的穿衣打扮来看,差不多都是附近一带的乡下村妇,那些人中有年纪大些的老妪,也有包着头巾的少妇,有的还牵着孩子,挎着农家常用的篾竹篮子,里面装着香纸之类的东西,有的还拎着菜籽油。
应该也是过来还愿添香油的信徒吧,锦曦暗想,扶着孙老太随在那些人后陆续进了庵堂里面。
踏进庵堂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大片整齐的花圃和菜畦,这个时候菊花开的正好,庵内清雅宜人。菜畦一片接着一片,打理的很好,种着这个季节应景的菜,两个穿着灰色纱衣的小尼姑正在菜畦里给萝卜菜浇水,看得出这些尼姑们闲暇时劳作的很用心思。
通常这类庵堂的经济来源,有几个部分,一是善男信女的香火钱和做法事的所得,二是出外化缘,这其三应是自给自足,眼前的这些菜畦应就是农禅并作的典型。
孙老太先是带着大家径直去寻送子观音堂,老远便瞧见先前在他们前面进庵的那一拨妇人们都等在观音堂外面,孙老太瞧见人太多,便主动提出先领大家伙去庵堂里面转一圈再回来。
一行人继续往里面行去,庵堂的布局一一呈现眼前,跟所有寺院的格局无异,不过因为占地面积不是很大,所以一切好像都是在寺院的基础来来了个微缩版,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以中轴线上依次为弥勒殿,大雄宝殿。大彻堂,大雄宝殿前方,坐着一座八角大炉鼎,周围插着点燃的红烛,炉鼎里面焚着滚滚浓香,还有人往里面烧纸。
东西两侧为附属建筑,东侧有客堂,大悲殿,为望海县城所有善男信女和老妪媳妇们所信奉的送子观音也座落在东侧的千佛堂内。西侧是斋堂,寮房。
“从这一直往最里面去。还有一座小藏经楼,藏经楼后面有一座四合小院,住的是清明庵里的众弟子们。”孙老太道。她以前随着孙家沟的村妇们来过这清明庵两趟,前面后院都参观过,便欢喜的给锦曦做起了介绍。
锦曦和孙玉霞一左一右搀扶着孙老太,含笑听着不时点点头。
“娘,我看咱也转了个差不多。这会子观音堂那边该清闲了些吧?要不咱再过去瞧瞧?”孙玉霞提议,孙老太点头,于是,大家便折了回来又朝东侧那边的观音堂而去。
这回,先前那些等在门口的人少了些,孙老太带着大家伙挤了进去。观音堂不大,两开的门,里外两间。
外面的那间烟熏火燎。上座供奉着一座千手观音像,座下放着几排的蒲团,几乎每一只蒲团上都跪着人,有的在求签,有的发祷告。有的在念念有词,有的在磕头。佛座左下首跪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尼姑。穿青色粗布素衣,手里的木鱼一下下敲击着面前的木鱼。里间那屋里,供着一座千手观音佛像,挨着墙壁是一副雕花靠背木椅,旁边的小矮桌上的小炉鼎里,插着檀香。
椅子上垫着蒲团,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白胖的老尼姑,穿着海青袄,脖颈上挂着佛珠,好像是在那参禅打坐的样子,手指间缠绕着一串佛珠,正拨弄着,微微闭着眼,口里咿咿呀呀的念念有词。
锦曦留意到那个白胖老尼有点意思,当锦曦他们进来的时候,那老尼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目光在孙老太和孙玉霞几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便落在孙玉霞拎着的篾竹篮子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即便错开重新闭上,薄薄的嘴角一开一合。
“咱先在这站着,等她们拜完了咱再过去。”孙老太有点担心孙玉霞她们耐心不足,小声的对左右道。
不过大家都是一脸的恭敬和虔诚,没有谁表现出不耐的样子来,今日大老远来这,就是为了还愿和祈愿的,再难等也得等,怎么会不耐烦呢?
大家都不做声,带着敬畏的看着前面那些妇人进行仪式,那些人都是跪拜叩头,对佛像喃喃自语,求签发祷告。有的带了香油和供品过来,就都双手奉到佛前,那些供品都是素食,柿饼,米粑。小尼姑只专心瞧木鱼,对其他事充耳不闻。
先前那几个挎着篮子的妇人,叩拜完毕,又往前去把篮子里带来的一大壶菜籽油双手奉献给那小尼姑,除此外,还有一块红布。周围的妇人都齐齐惊讶出声,孙老太也忍不住低声道:“看样子怕是有十来斤香油呢,这些人家还真是虔诚啊,佛主一定会保佑的!”
那几个献上香油和红布的村妇显然很享受周遭惊讶敬佩的目光,小尼姑停下敲击,端着菜籽油和那块红布移步来了隔壁的里间。
这边,有好几个同来拜佛的妇人就拉住那几个献上香油和红布的妇人打听。
“是家里今年新打的菜籽油,给娘娘送来孝敬,顺便扯了两丈红布给娘娘批彩,祈愿娘娘保佑我家媳妇早日抱娃儿!”其中一老妇双手合十,虔诚无比道。
边上的妇人都用崇拜执信的表情赞同的点头,道:“你们对娘娘这样用心,娘娘一定会保佑你们如愿的,这样的大孝敬,若是能请得动普云师太过来给你媳妇亲手祈福,撒福水,那就更是幸事了!”
“……”
外间的小声谈话还在继续,锦曦侧过脸去悄悄观察里间的动静。只见那小尼姑双手捧着东西跪在老尼姑面前轻声请示,锦曦特意留意了里间俩个尼姑的对话,听到什么‘添了十斤香油’,‘披红’之类的话,老尼姑像入了定似的盘膝坐着,直到小尼姑说完,老尼姑摆摆手。眼皮重新阖上,自始至终没半句言语。
锦曦
那几个刚奉献完的妇人等候在外,见小尼姑空着手出来,忙地围上去请示,便听到那小尼姑对那几人做了个佛号,道:“施主抱歉,实在不巧,家师正在为头前刚离去的那位赵施主诵法华经三百遍,这会子不得空为施主祈福,还请施主择日再来。”
“小师父。这样啊?可是我们这大老远的赶过来,又是添香油又是披红的,就是想要请普云师太为我媳妇祈福撒圣水。我这媳妇进门都十年了,还不见开窝抱娃……小师父,求求你,再去跟师太求求吧……”老年妇人央求那小尼姑。
“小师父,我们住的村子离这孤山可是几十里地啊。这会子刚刚结束农忙就赶了过来,可不得让我们白跑一趟,小师父发发慈悲,再去求求师太吧……”旁边一起来的其他人也都帮着求情,那包着头巾的媳妇模样的人眼眶都急红了,差点就给小尼姑跪下。
小尼姑被众人围着央求。兀自岿然不动,只单手打佛号,面无表情着重复一句话:“凡事皆有一个缘法。家师正在诵经,贫尼不敢贸然打断,诸位施主请见谅,若要祈愿,可在佛前祷告。心诚则灵,若要家师亲手祈福。还需择日再来。”
前来烧香祈愿的妇人们都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为难却又无计可施起来,那个求孙子的老妇人拉着她媳妇想去里间的佛堂给普云师太磕头,被小尼姑给拦住:“两位施主,请莫强求,家师正诵读法华经,若被强行打断,菩萨会降罪于尔等!”
妇人们只得无奈又失望的叹息着,互相劝着,陆续退了出去,只留下几个过来烧香求签的,还在那磕头。
孙老太和孙玉霞他们也都随着众人退了出来,一个个也全慌了,孙老太担忧道:“怎么办呢?咱们大老远赶过来,一来是为了玉真还愿,二来还是为求普云师太祈福撒福水的,如今普云师太不得闲,难不成要白跑一趟不成?”
“娘,这也是预想不到的事情,也不止咱们一家,方才那些人不都没机缘吗?今日要不成,咱就先去给大姐还愿,我那事不急!”孙玉霞如此安慰孙老太,道,虽然她嘴上这般说着,但锦曦看的出来,她都既然到了这里,心里铁定是希望能得到普云师太的赐福的。
梁愈忠和孙大虎是两个大男人,也没辙,加之普云师太的形象在众来百姓的眼中,可是带着一抹神秘色彩的,那可是菩萨的代言人呢,谁都不敢去热闹她。
就在大家伙都一筹莫展,又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的犹豫当口,锦曦灵机一动,对孙老太道:“小姨,你扶着嘎婆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进去跟那小尼说两句话。”
孙玉霞诧异了,拉住锦曦,道:“曦儿,你跟那小尼又不熟,说啥呢?再说了,菩萨跟前,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啊!”
锦曦微微一笑,拍了拍孙玉霞的手,道:“我心里有数,去去就来。”说完,锦曦在孙玉霞和孙老太她们的注视下,转身折回了送子观音堂。
……………………
锦曦径直走到那还在眼观鼻鼻观心敲木鱼的小尼姑跟前,微微一笑,清声道:“小师父,劳烦你去帮忙请示下尊师普云师太,我们大老远赶来,不晓得有没有那缘法能得到尊师的祈福?”
小尼姑看了眼锦曦,依旧是方才那波澜不惊的样子,锦曦瞟了眼那边蒲团上,那几个妇人刚刚埋下头去拜,锦曦拉过小尼姑的手,在她掌心放上某样东西,笑道:“我们一家可都是清明庵虔诚的信徒,小师父,劳烦你再跑一趟问问吧!”
小尼姑垂下眼,道了声‘阿弥陀佛’,抬脚去了里间的佛堂,锦曦两手抄在身前,仰头目光如水的凝视着上座的千手观音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好一个佛门清净之地,滋生出这样的贪婪恋俗之人,若不是因为嘎婆,娘,和小姨她们以此为信仰,锦曦才不屑踏入此地,乌烟瘴气!
一会儿功夫,小尼姑便出来了。说是普云师太请里面叙话。锦曦微微一笑,抬步进了里面的佛堂……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里面的小尼姑迈步出到观音堂的外面,在堂门口左右环视了一番,最后朝着这边树荫下或站或坐的孙老太一行径直而来。
“敢问这位可是孙家沟的孙老施主?”小尼姑对孙老太施了个法礼,问。
孙老太大感意外,忙地双手合十回礼,道:“正是老朽。”
小尼姑淡淡一笑,道:“家师有请,孙老施主请随贫尼而来。”说罢。小尼姑转身朝观音堂而去,孙玉霞大喜,忙地扶起孙老太。跟在后面也追了上去,周围还有一些没有散去的妇人不满且不解了,有两个人站出来责问那小尼姑何故偏心对待?说这很没有公道!
小尼姑尚未回声,一道略有苍老的女音从观音堂里传了出来,带出一股威压和震慑。道:“公道自在人心,本座只度有缘之人,佛门乃清净之地,诸位若是不得度,便是不得缘法,强求不来。反倒饶了菩萨清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普云师太,不止如此,普云师太还亲自迎出佛堂的门,虚扶了孙老太的手引进佛堂。进了佛堂后,径直领到了里面的那间佛室。外面的众人纵然心有不甘。但普云师太亲自启口,她们又当如何呢?只能三三两两垂头丧气的去了别的大殿拜佛,自叹缘法不高,不能得普云师太慧眼!
梁愈忠和孙大虎留在外面,孙玉霞,锦柔,金氏随着孙老太跟了进去,孙玉霞难掩心中的震惊,只见锦曦早已笑吟吟恭候在里面的佛堂,见她们进来,锦曦朝孙玉霞俏皮的眨了眨眼。
孙玉霞此时对锦曦可谓是又佩服又惊愕,不晓得她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让普云师太亲自迎接了出来?
锦柔和金氏张大着嘴巴仰望着佛堂里面供奉的送子观音的佛像,是一个镀了金的妇人造型的菩萨,怀里还抱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娃,慈眉善目,俯视着纵身,目光带出悲悯一切的光芒,怀里抱着的那个男娃,也是雕刻的极其讨喜,一看就让人喜欢。
座前放着几只镀了金粉的盆,里面飘着几朵莲花,那莲花是假的,但看起来却是栩栩如生。
在普云的从旁指导下,孙老太先是领着大家进去跪在佛前那一溜儿的蒲团上,对上座怀抱婴儿的送子观音五体投地,磕头跪拜行过大礼。
等做完这些,那普云起身过来,手指间缠着一串佛珠,朝孙老太一行念了一句佛号。
“主持师姐闭关参禅,如今庵内的礼佛事宜皆由老尼照应,老尼法号普云。孙老施主功德无量,请随老尼而来。”普云师太听到孙老太道明来意,便领着她们一行出了此堂,先是去了外面大雄宝殿前的大炉鼎前,然后,在普云师太的指导下,孙二虎,梁愈忠他们小心虔诚的把带来的香烛点燃,草纸和莲花灯放入炉鼎内焚化,众人又拜,再随着普云师太重新折回送子观音堂。
锦曦看着孙老太重新跪在蒲团上,为孙氏还愿,又为孙玉霞祈愿,还添了香油,普云在一旁瞧着手里木鱼,口中念念有词,还把一块佛像旁边的红布抽出来,像围脖又像哈达似的,披在孙玉霞的肩上。
“孙老施主稍侯片刻,待老尼去取来宝物和法器!”普云念了句佛号,转身去了外间的佛堂吩咐小尼去了。
这边,孙玉霞跪在蒲团上朝锦曦探着脖子压低声问:“曦儿,你使了什么手段让那老尼改了态度?”
孙老太也是惊疑的看着锦曦,锦曦微微一笑,蹲到孙玉霞身侧,比划了个手势,悄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孙玉霞恍然,孙老太也是大惑,锦曦微微一笑,又退回了一边垂手安静的站着。
普云师太已经折了回来,手里多出了一只瓷白长颈细口的白玉瓷瓶,从盛着莲花的木盆里舀出一些所谓的甘露来,用杨柳枝沾着,轻轻洒拂在孙玉霞的头上,身上,口里咿咿呀呀着诵读经文。
孙玉霞收敛起嘻哈的模样,规规矩矩的跪在那,双手在胸前合十,紧闭双眼。任凭普云老尼折腾。
锦曦站在一旁抿着嘴看着,猜测这应该是在给孙玉霞祈愿,祈愿她早日开窝生孩子呢,锦曦又看守在门口的梁愈忠和孙大虎,两个大老男人此刻也是恭敬而立,一副虔诚信徒的模样。再往外面,围拢了好多瞧祈福的妇人们,一个个对这颇富神秘的祈福仪式又是憧憬又是惊羡又是向往。
锦曦面上保持着一副恭谨的模样静静看着普云老尼煞有其事的表演,心内却很是不屑。
这个老尼姑,真是披着槛外人的神圣法衣。骨子里却是一个没有丢掉六根的俗人一个,且还极其的贪婪虚伪,狡诈势利。锦曦扶着孙老太进门。从普云那在篾竹篮子上打过转的审视目光就可窥见普云老尼的心思,根本就是以物度人!
锦曦在来到清明庵的时候,看到庵堂外面那些破旧褪色的院墙和门,心下猜测着,这个时代显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通常最大的消遣娱乐就是去寺庙进香,而且都会选择那种古刹名寺。
据锦曦所知,望海县城内是没有那般名寺,但出了望海县城,庆安府城所辖内,却是有一座千年古寺:法华寺的。
锦曦在清明庵内转了一圈。心中大概有了个大概的猜想,想必,这清明庵的名气。只是流传在望海县城这一带的镇上小户之家,以及下面村子里的村妇之间盛行。瞧瞧,方才被普云师太婉拒的那些妇人,不都是一身的村妇打扮么?进献的香油钱也是极其的寒薄,普云根本就不屑一顾!
于是。锦曦便塞了五两银子给那小尼姑,普云老尼见到那五两银子。可谓是心花怒放,忙地让小尼把锦曦给迎进了内堂,接着,锦曦便与普云老尼进行了一番寒暄和交涉,锦曦清楚普云老尼的弱点,便有的放矢,如此,普云老尼亲自迎出了观音堂,把孙老太一行接了进来,并亲自为孙玉霞祈福。
锦曦自己不屑普云老尼,又怎么会信奉她的赐福呢?笑话!
不过,孙老太她们是信的,锦曦的目的就是要让孙老太和家里人都满意而归,这就够了!
孙玉霞的祈福仪式估计要废一会功夫,锦曦在这逼仄的佛堂呆的时间一长,就觉着有些胸闷气短,尤其是那檀香的气味熏得,太阳穴直跳,恰好金氏也看的很过瘾了,这才想起去前面的大雄宝殿给梁愈梅抽姻缘签,于是,锦曦便跟孙老太交代了一声,陪着金氏先离开了观音堂,去了前面的大雄宝殿。
金氏被大雄宝殿两侧那或笑或嗔斥,或怒或喜,或龇牙或咧嘴的十八罗汉相给吓到了,匆匆拜了几拜后,便拿起装着竹签的筒里一顿猛摇,抖出一根二十三签起身就跑去大雄宝殿外面一隅的尼姑那兑换了签文。
金氏拿到那张签文,倒着瞅了几眼,就折好收进了袖子里。锦曦扫来一眼,上面的签文内容没瞧清楚,不过有三个字却是瞧见了。
下下签!
那尼姑又问金氏:“施主要不要解签?五文钱一解!”
金氏想也不想忙地摇头,谭氏只吩咐她给梁愈梅抽一根姻缘签,又没交待旁的。
“大娘,姑姑那签文,你要不要解?”锦曦问。
金氏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锦曦又道:“那签文,我劝你还是给换一支拿回去吧,就你手上那支,指不定奶和姑不中意呢!”
金氏为难了,道:“不成啊,我来时,你奶可交代了,让我就取那头支,后面的都不灵,做不得准呢!”
“哦,这样啊!”锦曦道。
锦曦瘪着嘴,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道:“你奶就给了我十文钱!”
锦曦讶然,随即明白过谭氏打的如意算盘,合着把金氏塞到梁愈忠他们的便车上,这一趟来清明庵,就给了金氏抽取一支签的钱,仅仅一支,外无啰嗦!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一抬头,就看到已经来到西侧的寮房前面。
寺院中的禅房通常是为僧众弟子们准备的,而所谓的寮房,一般情况下是为居士,或者特殊的香客备下的。锦曦眯了眯眼,对金氏道:“大娘,咱既然都到了这里,哪有不去探望下兰儿姐的道理?”
金氏茫茫然摇头,道:“我随你,你要看,我就陪!”
锦曦嫣然一笑,正巧前面那给菜畦浇水的小尼姑拎着空木桶过来,锦曦赶紧拦住那小尼姑,跟她打听起梁锦兰来。
“哦,她呀……她如今可不在这寮房住着呢,她可特殊着呢,普云师太对她可照顾着呢……两位施主是她什么人哪?你们是要见她么?”那小尼姑眼神闪躲了几下,欲言又止。
“我们是她同村的,她是我们村的村花,过来烧香就顺道来探望下她。小师父,你可晓得她如今不在这寮房住,那在哪住呢?”锦曦问。
“呃,这个嘛,请恕贫尼不能多言,普云师太可是有交代,我们下面这些弟子可不得多言,一经查明会受到责罚的呢!”小尼姑道,空着的那只手指,拇指和食指轻轻捻动着,看着锦曦似笑非笑。
锦曦恍然,梁锦兰待在这清明庵,果真也是有故事的呢!锦曦挑了挑眉,瞧出这小尼姑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应该说这清明庵里的老尼姑小尼姑都是成了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