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晌午时分,张氏、连蔓儿、五郎和小七一家四口终于站在了太仓县的县衙前。
太仓县的县衙坐落在太仓县城中央大街的东段,在大街的北侧。连蔓儿下了车,极目张望了一下,眼前一座粉白的照壁,之后是一座宣化坊,再往后才是县衙的大门。看这县衙里面屋宇森森,至少有几百间的房舍。
连蔓儿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年代的县衙,上次去锦阳县城,因为心里有事,急着赶路,也没想过绕道县衙看一眼。
陆家的老二将马车停在一边,就从车上将连蔓儿她们带的两个包袱背在了身上。
“姨,我送你们进去吧。”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武家兄弟打了包票,要保证张氏母子几个的安全,说好了,要将人妥妥当当地送到地方。陆家老二也实诚,没看见人来接,就打算把她们直接送进去,看见了太仓连家的人,他再走。
“哎。麻烦你了,小武。”张氏就笑道。
陆家的老二大名叫做陆炳武,年纪不大,只有十七岁,却极老成。这一路上,多亏他鞍前马后地,将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娘儿几个照顾的十分妥帖。
大家就往大门口走,刚走过宣化坊,就见大门里急匆匆地走出来两个人。
“四婶,你可到了。”
连继祖和蒋氏从门里迎了出来。赵文才一家比张氏娘儿几个早出发一天,张氏让他们到了之后,跟连老爷子说一声,她们今天到。
大家相互见礼、招呼过后,蒋氏和连继祖就将张氏娘儿几个往里面领。
“四婶,咱快到家里。……就等你们了,我我爷和我奶着急上火的,就怕你们赶不上。”蒋氏笑着道。时间太赶。明天,就是连秀儿发嫁的日子。
蒋氏和连继祖都看见了陆炳武,却没打招呼,也没想着去接陆炳武背着的包袱。
不说连继祖,蒋氏却是个到了去的人。连蔓儿心里想,看来这是大爷和大奶奶做惯了,将一身普通打扮的陆炳武看成是下人了。
连蔓儿就扯了扯张氏的衣角。
“继祖,继祖媳妇。”张氏会意,就对连继祖和蒋氏引见陆炳武,“这是咱们镇上陆家的炳武,我们这次来。一路上多亏了这孩子照应。”
张氏这样说,那就是要连继祖和蒋氏用待客的礼数对陆炳武。
“啊。”连继祖这才和陆炳武打招呼,却依旧没想着去接陆炳武拿着的包袱。
蒋氏暗暗推了连继祖一把,连继祖才向陆炳武伸出手。
“没事,这包袱不沉,我拿着吧。”陆炳武就道。“姨,我帮你们送进去。”
一众人就接着往里走。这太仓县的县衙,和一般的官邸一样,都是前衙后邸的布置。进了大门。一路向里走,到了仪门跟前。
“里面就是大堂。”蒋氏望仪门里面指了指,轻声地说道。
连蔓儿就往里面看了看,只看见一座庄重的大堂,外面有三三两两衙役打扮的人或站或坐,正是晌午,想必知县也要歇息。因此这些人才可以这样散漫。
连守仁是县丞,他的衙邸还不在这里,而是从仪门向东,进了一个侧门,再往里面走了一段路,才来到一座独立的小院。
这才是县丞办公和居住的地方。小院共有两进,第一进三间房舍,两边是县丞办公的地方。中间一间穿堂,如今穿堂的门大开。穿过穿堂,下了台阶,又是一道影壁。绕过影壁,是座小小的天井。
这就是县丞的内宅,连老爷子一大家子人就是住在这的了。
连蔓儿游目四顾。将这个小院落打量了一番。这院子里,有上房三间,左右各有厢房三间,西厢房有一间屋子屋顶的烟囱正在冒烟,有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
天井内是青砖铺地,四周种有树木,因已经是入冬时节,树叶早就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树枝,看上去颇有几分寥落。
整个小院子却颇齐整干净。
走进天井,就已经能听见上房里传出来有人说笑的声音。
“三十里营子我四婶来了。”蒋氏快步上前走了两步,大声地说道。
上房里的说笑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就见古氏带着连朵儿,何氏带着六郎和连芽儿从上房里迎了出来。
张氏就带着连蔓儿、五郎和小七上前,大家相互见礼、寒暄。
陆炳武见了这个情形,知道肯定是送到了正确的地方,绝没问题了,这才将包袱交给五郎。
“姨,你到地方了,那我就先走了。……到那天,我来接你们来。我就住城西老王家大车店,这两天要是有啥事,就打发人上那找我去。”
他们这一次的商队,有的还要去邻县,有的终点就是这里或是临近的村镇。而最后大家会齐返回的地点,就定在太仓县西城的老王家大车店,陆家兄弟这两天也歇在那里,等回去的时候,再将张氏她们娘儿几个捎上。
“好。”张氏点头答应。
古氏不知从哪里叫了个小厮打扮的,就将陆炳武送了出去。显然刚才蒋氏已经和她说了陆炳武的身份。
不得不说,这婆媳两个人办事,大面上都稳妥、漂亮。
“快进屋吧,”古氏就将张氏几个往上房让,“老爷子和老太太一大早的,就念叨了。”
“……孩子他大姑比你们先到的。”往上房走,古氏又补充了一句。
刚才在进来的路上,蒋氏已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张氏。
上房三间,中间一间是堂屋,做待客之用。东边一间,住的是连老爷子、周氏和连秀儿,西边的一间,住的是连守仁、古氏和连朵儿。
古氏先将张氏娘儿几个让进了东屋。
进了屋,绕过左侧一道屏风,靠窗是一面炕。炕上面几乎坐满了人。
连老爷子和周氏都在炕上坐着,周氏的左手边是连秀儿,右手边是连兰儿,紧挨着连兰儿的是银锁。
张氏忙带着连蔓儿、五郎和小七给连老爷子、周氏见礼。
“快起来,快起来。”连老爷子忙欠起身,招呼道,“都赶紧上炕里坐,这一路。冷坏了吧。……今年这天,冷的早啊。”
古氏和何氏也让娘儿几个上炕,小七先就脱了鞋,爬上炕。就窝连老爷子怀里了。连老爷子摩挲着胖乎乎的小孙子,笑的胡子直打颤。
“咋看着我家小七又长个了,也胖了。”连老爷子道。
“爷,可见着你了。我在家,天天想你……和我奶。我爹、我娘,还有我哥、我姐,我们都可想你了。”小七就道。
“就会溜须。”连秀儿瞪了一眼小七,说道。
连秀儿坐在那,穿了一身大红的状花衣裳。头上插着翡翠簪子、珠花,抬手间,还露出胳膊上一只黄澄澄的金镯子。本来一张平凡的脸上,因为染上了些红晕,竟然也颇有了几分光彩。
“我家小七的话,我信。”连老爷子就伸出手,做护着小七状。笑着说道。
连蔓儿和五郎也跟着脱鞋上炕,连蔓儿还偷偷地向小七眨了眨眼睛。小七这小家伙鬼精灵,简直是万金油型的润滑油。
她们都无视了连秀儿的话。
张氏没脱鞋,只在炕沿上坐了。
连蔓儿挨着小七坐下来,屁股底下暖暖和和地,看来这炕烧的不错。她四下张望了一眼,就见地下堆满了箱柜,上面都系了红绸子。却显然不都是连秀儿的嫁妆。
“这一半是秀儿的嫁妆,一半啊,是郑家给的聘礼。”蒋氏就低声对连蔓儿道。
连蔓儿笑着点了点头。
“你爹捎的信,你们没收着?”周氏沉着脸,发问道,“咋就你们来了。老四那,老三那?”
连老爷子就咳嗽了一声。
“晌午还没吃饭吧,我上厨房去看看饭菜做得了没有?”古氏就站起身,笑着说道。
因为赶路,连蔓儿她们还真没吃饭,经古氏这么一说,连蔓儿就觉得有些饿了。在马车里,虽然也拿点心垫吧了垫吧,但这样的天气里,还是热汤热饭,更受肠胃的欢迎。
“都过了饭时了,这都啥时候了,说开火就开火,哪来那么多钱买柴禾?”周氏就训斥古氏,“眼瞅着就吃晚饭了,晚饭一起吃。”
古氏就陪笑,站在那坐下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她们大老远的来了,还是连秀儿的喜事,不管心里怎样,这面上总得有几分情面。比如古氏,从连蔓儿她们一进门来,人家的表现就没得挑。当然,县丞的太太也该有这样的手段的。
而周氏,依旧是三十里营子的那个周氏。即便做了县丞的娘,被称呼为老太太,据说,还当着这一大家子的家。
连老爷子干咳了一声,就要开口。
“娘,看你,刚才还说要厨房里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就等着老四媳妇和孩子们来了,好吃个热乎的。现在人来了,你又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真的那。”连兰儿却抢在了连老爷子的前头,笑着说道,“大嫂,你快去吧。早点把饭摆上来,别让老四媳妇和孩子们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