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月的母亲病危,他求你去看看她。丫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谭斯年担心苏锦因为他的缘故,就彻底拒绝和有关和唐明月相关的事情。
从苏锦跟他说的一些事情的字里行间可以看的出来,苏锦对唐明月的母亲还是充满了尊敬和爱戴的。所以,他不想让她抱有遗憾和后悔。
果然,苏锦听罢后面色瞬间一变,眼里的担忧溢于言表。
谭斯年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唐明月找不到你,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的电话,就打给了我,恳求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现在,他就在外面等着呢。”
“大叔,蓝姨对我真的很好,我不能不去看看她。”苏锦拉住谭斯年的袖子,悲伤之意从眼眶中流淌出来。
苏锦的回答在谭斯年的意料之外,拉着苏锦走到了停车场,开着他的军用悍马出了军区的门口。
在隔离区外,唐明月银色的商务车还没有熄火。一身狼狈,额头和脸颊上有着干涸血迹的唐明月不安地走来走去,手指间青烟缕缕升起。在他的脚下,烟头已经堆了四五个。
谭斯年把车子停在唐明月身边,淡淡地道,“带路。”
唐明月瞬间心下一喜,焦躁的心情也终于有所缓解,他伸出脖子,看向坐在谭斯年副驾驶上的苏锦,希望得到她的一个眼神也好。
可是,他看到的只有苏锦冷淡的侧脸和谭斯年带有警告意味的视线。
唐明月有些失望,可是在这种时候,他哪里能多想什么,只能转身上车,为苏锦二人带路。
车子风驰电掣,唐明月不顾及会被违章扣分的危险,几次都险些闯红灯。这让后面开车的谭斯年眉峰紧蹙,却没有像唐明月那般不要命。
在他眼里,个人安全同样重要。不可以为了贪图一时的迅速,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最重要的是,他身旁坐着的是他的恋人。
苏锦有些心神不宁,没有注意到其他问题。
说来有些可笑。
当你得知一个人生命垂危的时候,脑海里播放的都是那个人对你好的模样。
最关键的是,蓝姨对她是没有虚假的好,所以让她回忆到的事情更加鲜活动人。
她后来知道蓝姨活着,却是因为唐明月,她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于是也就没有去探望她。
如果不故意提及,她天天这般繁忙,也想不起来蓝姨的事情。
可是,这么突然之间,她得知的是这样的消息,怎么可能让她能接受的了!
此时此刻,她心里充满了懊悔,怎么不多去看看蓝姨!
蓝姨是蓝姨,蓝姨从来都是一个头脑清醒,拎得清的。就算她和唐明月之间有什么过往,蓝姨也肯定不会参与。
是她怕麻烦而故意疏远了一个真心待她的长辈,这是她的错!
越是想着,苏锦越是觉得自己心头好似放了一把火,灼得她五脏六腑都生疼生疼。
“丫头,别多想。人各有命,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无论是谁,在发生一切情况的时候,都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会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表示后悔和歉意。
就像那时候刚刚从催眠中恢复的他,一时之间就陷入了可怕的魔障。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也真是够愚笨。如果自己真的被事情击垮了,岂不是浪费了苏锦为他出生入死的情深,更是对苏锦的不负责。
只有健康地活着,才有弥补的机会。
苏锦扯起唇角,点点头。
“我省的,只不过还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成熟和通透而已。”
谭斯年无奈地笑了笑,语重心长,“每个人出生在这个世界,都是为了长大。人生中每经过的一件事,都是一种磨练。人都是在不断成长的,没有人能一瞬间成长到尽善极美的地步。如果终于有一天我们都活的无比通透和明白了,就代表我们离死亡不选了。不要怕犯错,也不要觉得自己不够成熟。因为,这才叫人生。”
谭斯年很高兴自己可以和苏锦说这样一通话。
在他面前,开始不再伪装自己的苏锦很令人心疼。她的成熟和老练早已经超出了她的年龄。
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晚餐,成熟肯定是经历了什么让人痛苦和彷徨的事情。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抱住苏锦,告诉她:够了,不要再成长了,你已经够好了。未来由我为你披荆斩棘,遮风挡雨。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
他的丫头从来都不是一个躲在他人身后的人。
所以,他能做的,除了陪伴,更有把自己懂的事情尽数的教给她。让她尽可能在不痛苦的前提下成长。
谭斯年的话让苏锦沉默了很久。
不得不说,虽然自己是重生回来的。可是有些见识和思想未必都能高于谭斯年。
如果谭斯年是重生回来的,现在获取的成就定然比她还要大。
他们两个不仅仅是恋人,更是在人生道路上相互扶持的支柱,照亮前路的明灯。
京城很大,也很堵。还恰逢是各个大学开学的这段时间,整个京城的交通非常感人。
当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距离唐蓝瑛手术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唐明月挺好车子,焦急地等待苏锦和谭斯年下车。
此时他内心里真的一点迤逦的心思都没有了。
看到苏锦,也只是催促一声,“在五楼的手术室,快些!”
三个人风风火火地到了手术室前,手术中的三个字还是红色的灯光没有熄灭。
唐明月一颗心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四个小时过去,手术还没有结束,这并不代表好结果,但也没有传出来噩耗。
精神高度紧张的唐明月微微松懈下来,就感觉到了被划坏的额角是火辣辣的疼,眼皮上更是有着干涸的血污,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颓然地坐在座椅上,双目失神。
“蓝…蓝姨病情怎么突然恶化了?”一开口,苏锦才发觉自己的喉咙非常干涩,甚至微微有些刺痛。
谭斯年疼惜地看了苏锦一眼,而后扫了一下唐明月,低声道,“我去给你买瓶水,马上回来。”
虽然这个时候放苏锦和自己的前情敌在一起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是谭斯年知道,有些话,大概是他们两个人才能说的。
虽然心里有点小介怀,但他还是理智的先行离开。
果然,谭斯年离开后,唐明月的眼睛终于有了几分神。
“是因为我。”
唐明月说着,就已经哽咽,陡然捂住脸,就像是一个因为惶恐和不安而恐惧的孩子,缩成一团,在座椅上颤抖着身体。
苏锦看着他的模样,张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安抚的话语。
“小锦,如果我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江城该多好。如果我们没有离开,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很简单?是不是都能不这么声嘶力竭?”唐明月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指缝流露出来,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带着森森的疼,和深深的悔。
“没有如果。”苏锦摇摇头。
是啊,没有如果,人生也从来不接受假设。
唐明月身躯一震,更加浓郁的悲怆从他身上无声的蔓延。
像是疲惫至极,他哑着嗓子,就像是失去了活力的植物一样,“我母亲她一直都很挂念你,都很怀念在江城的生活。以前日子过得清贫,可是她每天的心情都是快乐的。”
苏锦也想到了在遥远的童年里,蓝姨永远都是那副知足优雅的模样,每天面带笑意,见到她都会对她招招手,闲聊两句。
蓝姨喜欢看落日的余晖,夕阳会把她苍白的面庞镀上一层绯红,就像是回到了她曾经娇艳的时光。
她看着夕阳,嘴里说的是那时候她听不懂的话,“一定不要走让自己后悔的路,也永远不要回头。只有前方,才有灿烂的阳光。”
“…可回到了京城,我即使让她过上了尊贵舒坦的日子,她也是不开心的。她经常独坐,出神地想着什么。我知道,她怕是在怀念在江城的时光。”唐明月每天虽然都很忙,但也不会忘了每天看望自己的母亲。
每当他看到母亲寂寥的背影,他心里都非常不是滋味。也很想把苏锦找过来,和母亲聊聊天。
可是他没脸去找苏锦,就算找了,她也未必能来。
“这次她发病,是因为她知道了我曾经对你的伤害。”这句话他说的无比艰涩。可是却不得不说出来。“这是我母亲回到京城以来,对我发的第一次,也是最大一次的火。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苏锦放在体侧的手陡然握紧,嘴唇也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她竟是没想到,蓝姨发病是因为她。
“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想到要去找你。我母亲她真的很在意你,我想有你在,母亲她会很高兴,也会努力坚持的。”苏锦就像是承载了他所有希望的稻草,就算是让他低声下气的求谭斯年,他也愿意去做。
甚至,当时他得到谭斯年电话号码,且打通的时候,他宁愿谭斯年多刁难他一下。因为那样会让他心里的愧疚少一些,也让苏锦看到他的诚意。
可是谭斯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当他说完后,他就告诉他:你且先等着,我去找苏锦。
挂掉电话,开车去军区的他还有些迷茫。
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样一个把苏锦放在了心尖上的男人,苏锦怎么可能不要?
相对比于他,真的太出色了。
他抽烟,不仅仅是因为母亲的事情发愁,更是为了曾经仗着苏锦对他纵容而利用伤害苏锦的自己而感觉到羞耻。
在那一刻,他真的明白,苏锦不属于他了,也永远不会再属于他。
苏锦沉默不语,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她应该说什么,说什么貌似都已经无用。
沉默的气氛一直在蔓延,等待的时间磨人而煎熬。
直到谭斯年回来,才有所缓解。
苏锦扑进谭斯年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不是为了撒娇,而是觉得有些疲惫。
在前世,她一直都没有得到过有关唐明月和蓝姨的消息,也就一直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甚至唐家在她记忆里,一直都风平浪静。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重生而引起的蝴蝶效应,一切都和前世大不相同了。
她忽然不知道,她重生回来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如果她没有同唐明月有交集,一切大概还是前世的模样。
是的,她也知道人生不接受假设和如果。
可她偏偏就是一个变数,一个让大多数人,人生都改变的变数。
谭斯年的大手扣住苏锦的头,轻轻抚摸,也没有说话,温热的手掌却传递着他的力量。
度日如年的半个小时后,终于有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跑出来,面带焦急地喊着,“谁是病人家属?!”
“是我!”唐明月腾的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满眼红血丝地跑上前,“怎么了?”
“谁叫小锦?病人嘴里一直都在喊着这个名字,生命体征迅速下降,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护士继续说道,“让那个叫小锦的进去个病人说话我们再努力一下!”
要知道,病人做的是全身麻醉,手术的部位是头颅。在这种情况下,病人还能说的名字,肯定就是她的执念了。
医院虽然不允许外人进入手术室,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唯一的希望。
“我是!带我进去!”苏锦眼神格外的坚定,因为她绝对不愿意让那个对她无比温暖的蓝姨死去。
苏锦被带到无菌室,经过专业的消毒杀菌。穿着手术服,她终于在病床上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蓝姨。
这个在她记忆里温柔娴雅的女人,如今头颅被打开,却是无意识地蠕动着嘴唇,眼角都是泪痕。
瞬间,苏锦鼻子一酸,快步走到了唐蓝瑛的床前,握住她干瘦的手,“我在!我在!蓝姨!我在!锦丫头在这里!”
像是听到了苏锦的话一样,唐蓝瑛的手指动了动,却涌出更多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