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姜无涯平淡的叙述,所有人不仅有些悲从中来。
恐怕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的悲伤,都不抵他一个人的。
人生总是这般充满了狗血和无奈。如果夙雪情早些醒悟,她和姜无涯会不会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他们想,一定会的。
谭天祜看着病床上的夙雪情,又看了一眼呆坐如同木偶一样的魏薇薇,心里难言是什么滋味。
他只是知道,夙雪情大概是说对了。他对她的感情,或许并不是他自以为的那样。
而他对魏薇薇异样的感觉呢?
谭天祜有些陷入了自我迷惘之中。
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犀利,魏薇薇甚至都察觉得清楚。
魏薇薇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谭天祜,苍白的小脸是一种决然和冷漠,“你不要误会,我其实并不喜欢你。那些故意吸引你注意力的举动,也是另有所图。”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魏薇薇的身上。
说实话,魏薇薇是他们见过的,比较怪的一个人。她对夙雪情的关心和付出程度,似乎早已经超越了友情的那条线。
“没错,我就是喜欢雪情。”魏薇薇眼底已然是一片坦荡荡。以前的她不敢展露出来,在众人的背后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丑,就是怕夙雪情会厌恶她,排斥她,怕她给夙雪情带来非议。
而现在,伊人已经香消玉殒,她此生也没什么好顾及和在意的了。“我吸引你的注意,只不过是吃醋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雪情罢了。”
谭天祜闻言后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就说,自己也应该不会喜欢上魏薇薇这样充满了违和感。又表里不一的人。
夙夫人哭到几次昏厥,夙家主一夜之间,看上去也老了好几岁。
夙家主在看到谭斯年的时候,眼里曾经的怨怼和不甘都已然变成了悲痛和懊悔。
“…如…如果当初我没有送雪情离开,你们两个会不会……”
“夙家主…”谭斯年想也不想地打断了夙家主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您请节哀。”
短短四个字,却道出了谭斯年所有能给予夙家主的东西。
说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有用吗?这个世界上,一直都不存在如果。更何况,他感恩自己能拥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夙家主看着谭斯年,也瞬间明白了一切,“是我失言了。”
谭斯年略微颔首,离开了医院,他的背影干脆利落,一入他当年落魄离开京城一样的腰背挺直。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他终于承认了。他当年怎么就没看到,这个从始至终都没有被生活一切压垮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真的跌落到尘埃化为泥土呢?
他有什么立场去怨恨谭斯年的冷漠无情,是他被俗物蒙蔽了双眼啊!
谭斯年带着一身冰寒回到谭家,此时已经到了凌晨。
他放轻步子,就算是佣人,他也尽量不要惊醒。
可是,他刚一走到客厅,在黑夜里敏锐犀利的眸子,就捕捉到了沙发上一个小小的身影,缩成一个小团子,呼吸平稳而有节奏。
顿时间,他眸光一柔,心里仿佛盛了蜜糖一般。在甜蜜中,它还有些心疼与愧疚。
谭斯年大步走到了沙发前,却是没有唐突的伸手将安睡在沙发上的苏锦抱起来。
他身上寒气太重,他怕贸然靠近苏锦,对把寒气传到苏锦身上。
他悄无声息地坐在茶几上,漆深的目光却温柔如水地注视着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其实,今天有关于夙雪情的事情,也很让他感慨的。他自以为自己是一个情感比较理智的人,可是,他终究是个俗人。
他忽然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放任自己这段和苏锦的感情,他们会不会也同样只会拥有遗憾的结局。
多么可笑,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相信如果,可是此时此刻,他也买说这个词。
人生太过短暂,也太过世事难测。
一生当中有太多的分岔路口,每一个选择,都会对自己的未来影响颇深。
他能拥有苏锦,并不是他怎样的强大智慧,他承认上天眷顾他,他也很幸运。
如果唐明月不作死,如果苏锦真的爱唐明月,如果她介意年龄差距……
好多如果让他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拥有了这个完美的爱人,就无法想象失去她的可能。
他真的感觉到害怕和患得患失了,也都是因为她。
他想要和她白头偕老,想要同她生同寝,死同穴。
看着她的睡颜,谭斯年真的有一种心安的感觉。谁都无法理解,那种漂泊多年的心脏,终于找到了港湾的温暖与安全感。
他拿出藏在腋窝下暖着的手,感觉已经不凉了,这才伸手轻轻地碰了碰苏锦的面庞。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看到过的,最好看的睡颜。
谭斯年描绘她的眉眼,她的鼻唇,就像是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虽然谭斯年的动作很轻柔,可是依旧惊醒了有警觉性的苏锦。
那双在黑夜中依旧明亮的双眼瞬间睁开,迸发出几分狠戾和危险。
或许刚睡醒还有些迷蒙,她晃了一下神,这才看清眼前人是谁,眼底的提防这才尽数褪去,变成了信任和依赖。
“你回来…唔…”苏锦的话还没有说完,谭斯年就堵住了她的嘴。
这个吻充满了侵略性,却也让苏锦尝到了一些来自于谭斯年的不安和惶恐。
她并不知道这一趟谭斯年经历了什么,可是,她却希望用自己的味道,安抚他的情绪。
这个吻绵长而激烈,谭斯年的手臂几乎要勒断了苏锦的腰。而苏锦也抓着谭斯年的腰背肌肉,指尖用力发白。
最后,还是谭斯年克制住了自己,因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离开了唇,谭斯年的头发凌乱,倚靠在沙发旁边,竟有一种颓丧的凌乱美。
苏锦望着他,安抚地捋顺他的发,轻声问道,“心情不好?”
谭斯年点点头,便把夙雪情临终前的那些事情告诉了苏锦,“…人的一生真的充满了意外,在临终前才幡然醒悟,是不是太晚了…”
苏锦沉思了片刻,“大概是要看情况吧。在你看来,夙小姐和姜无涯是不是有些遗憾?”
“你不觉得遗憾?”
“并没有。”苏锦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真正地爱上一个人,是无私的。”
谭斯年没有搭腔。不是因为他没有听过,而是他不但知道,而且在苏锦不知道的时候,就这样做过。
那时候的苏锦正要给唐明月第二次机会,他选择了成全。
“…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有些怀疑夙雪情对你是不是真爱。”苏锦笑了一下,“夙雪情她先天不足,体质弱,如果她真的爱你,我想她更愿意远离你的生活,远远地看着你幸福。因为,她无法给你一个长久理想的婚姻和爱情。”这话听起来刻薄,却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深爱的真实写照。
在一段感情里,女人往往用情至深,也顾虑最多。越是爱一个人,越是怕。
以夙雪情的身体,维持健康就已经不容易,生子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根本不可能。
当然,她并不是认为女人就是生育机器,而是每个女人都想要给自己心爱的人一个家,一个孩子,自己成为母亲。
可惜,夙雪情的身体条件,注定她做不到。
如果她是夙雪情,就会把自己对谭斯年的爱藏起来,远远地看着他幸福就好。
听起来或许有些圣母婊,可事实就是如此。
“…可以说,夙雪情对你的爱,说白了也是一种求不得的不甘心。这一点她看清楚了谭天祜,却始终没有看清楚自己。”
谭斯年若有所思。
“而她对姜无涯,却是真爱的。你说她是在被抢救回来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是她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对姜无涯表明,而却是选择在临终前说出一切呢?
因为她真的深爱姜无涯。你可以想想,姜无涯不知道夙雪情的心意,所以每一天对待她的时候,都是充满了满足和幸福,因为他觉得这个日子是他幸运得来的,也算是偷来的时光。而如果她表白了心意,那么那几天的时光,就成了一段刻骨铭心爱情的倒计时,每一天都是绝望。两者之间,你觉得哪一个,更会让姜无涯能比较容易地走出来?”
“当然是前者。”失去爱人的痛有很多种。如果是后者,太多的绝望,就会让姜无涯彻底对生活失望。而前者,只会让姜无涯痛苦中觉得他们二人是有缘无分,遗憾颇多。
“这就是夙雪情的无私啊,她是真爱姜无涯。而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不是病危,夙雪情依旧会执迷不悟,姜无涯也会黯然神伤。就算有一天夙雪情幡然醒悟,她和姜无涯也注定不会有完美的结局。
事实上,故事的结尾未必都要皆大欢喜。或许分道扬镳,才是最适合的。
被苏锦这样一开解,谭斯年心里也好受了许多,眉宇间的阴郁也消散开。
“一宿没吃东西吧?冰箱里给你留了饺子,我给你煮一些吧。”苏锦从沙发上跳起来眉目柔和,弯眉浅笑。
苏锦不说,他还没有察觉。苏锦这么一说,他肚子还真的有些空落落的。
“我们一起去?”
“好啊。”
或许,他想要的也并不多。大概就是这样,在晚上回家的时候,总有一个人在等他,也总有一盏灯为他而留。
夙家果然没有为夙雪情举行什么葬礼,外界就连一点消息都不曾知道。
其实不仅仅是外界,就连洛鸢、谭斯年和秦俊阳,都不知道夙雪情是什么时候火化的。
他们知道最后有关夙雪情的事情,还是同姜无涯一起碰面。
大概是夙雪情的事情给他的打击不小,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沉稳内敛了不少,特别时他的双眼,藏满了隐含的忧郁与悲切。
他告诉他们,夙雪情已经完成了她的遗愿,随着风去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听到有关于夙雪情的事情。
从那次起,夙雪情就彻底淡出了他们的生活,了无痕迹。
新年过后,所有系统都回归了正规。
苏锦继任仪式上,唐明月送给她的那些情报也在一一验证。
三百多条情报,让苏锦成功拔出了泊尔三百多个精英情报分子。
其中,不乏身居政要高位的间谍。
上面对苏锦提出了嘉奖,还给她升了军衔。
当然,年后苏锦就更忙了,因为她开学了。
到了四月份的时候,切尔诺家族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切尔诺的家主,老杰克因病去世,非但如此,有人爆料出老杰克有挟持诱拐未成年幼童发生不正当关系。
在切尔诺家族少主泊尔的协助下,警方果然在老杰克的地窖里发现了二百多名失踪幼童和青少年,每个孩子的惨状令人发指。
整个M国的媒体都争相报道,民众犹为震怒。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切尔诺家族的股票全线崩盘,一片狼藉!
切尔诺家族就像是被人下了诅咒,从年初开始,就走背运。
寻常那让人心寒胆战的切尔诺家族,一时之间成了摇摇欲坠的废墟,千疮百孔,似乎随时都会覆灭。
那些依靠着切尔诺分红地过日子的旁系都慌了神,哭天喊地地跑到泊尔面前,祈求他一定要保护住切尔诺家族。
面对众人的哀求,如同神祗一般的泊尔一脸悲悯和沉重,说自己也爱莫能助,自顾不暇。
果然,四月中旬的时候,切尔诺多家企业宣布破产,切尔诺家族在M国的地位一落千丈……
然而,谁都不知道,那个对外宣布因病去世,且恶贯满盈,万众唾弃的老杰克,竟还活着,不过他现在的模样,比死了好不到那里去。
泊尔依旧是坐在他尊贵舒服的沙发上,手里的高脚杯摇晃着猩红的液体。
在他旁边,竟然立着一个不大的笼子,那笼子里竟然光溜溜地缩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