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在房间里慢吞吞地转圈,一开始走一步就要休息几秒钟,走了半个小时后,才能够一刻也不停地迈步,但速度还是慢于往常。
“相信我,那个泡泡肯定跟你有渊源,具体是什么,可能等你的记忆回来了就知道了。”
对于梦梦的话,凤殊不以为然。
“先不管它,倒是黑色的那一股力量,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离开之后,你有再次感应到它吗?”
“没有。完全没有。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好?一时半会的肯定顾不上我们。希望能够顺顺利利地回到联邦,联系上凤珺才好。”
“你这是被吓怕了?”
“谁怕?要不是实力被压制了,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人当做小角色给忽略掉?”
“所以说到底,你是生气自己被人小瞧了?”
梦梦哼了哼,“难道不是?难道我没有因为你实力不济而被连累成一文不值的小角色?”
凤殊笑,“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向人类靠拢了?以前也没见你冒出这么多的四字成语。”
“那是因为以前跟你不熟,熟了之后也随时可以离开,没有什么利益关系。现在捆绑在一起,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它怏怏不乐道,“我们怎么结契的都不知道,想要解开契约很难,虽然万事都有可能,但我以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的结契方式。不是主动的,也不是半推半就的,更不是强迫形成的,很麻烦。”
凤殊重新回到了床上。“没事,我不嫌弃你。”
“滚!要嫌弃也是我嫌弃你好不好?!”
敲门声起。
“有人来了。我们静观其变,你可别露出马脚。”
“露出马脚不是这么用的。”
“你管我怎么用,知道什么意思就好。啊,对,应该这样说‘别露出破绽,记得装摸做样。’”
凤殊笑得趴在了床上。
“笃笃笃”的敲门声逐渐变得密集起来。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搞不好是那个老头子来探口风,你别露馅。”
“是是是,我是天字第一号的饺子,包得密不透风,绝对不会露馅的。”
凤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笑得乐不可支,完全停不下来,花枝乱颤。
“你发神经啊?还是吸了笑气?不对啊,我没有想笑啊,你要是吸了笑气,我也会想笑的。你到底在笑什么?”
梦梦一头雾水,见她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知道很有可能是戳中了她的笑点,不再生气,反而是好奇更多。
凤殊说不出话来,摆了摆手,笑声渐歇,但眼角眉梢却依旧挂着欢喜。
敲门声就像是打在了芭蕉叶上的疾风骤雨,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请进。”
“你傻啊,门被反锁了。”
见她躺着不起来,黑雾飘了一缕出来,径直开了门,又迅速隐去。
“小姐,吃饭了。”
素加进来,见她面色红润,眼角带笑,露出了从来不曾见过的慵懒姿态,明显怔了怔,都忘了要移开视线。
“我知道了。”
“您需要我将饭送进来吗?”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素加急急地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可以吗?你要是不忙的话,那就麻烦你。”
相较于福运,她还是更习惯素加的低眉顺眼。
“属下立刻去办。”
他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便迅速离开了房间。
“喂,那小子春心萌动了。”
“什么?”
“我是说,你这么放松的模样让他对你一见钟情了。”
“你得恶补一下成语,要不然总是一语惊人,虽然我不介意,但万一哪一天遇上了介意的人,你又不得不跟对方打交道的话,你就惨了,一两次说错了没关系,十有八九都用错了词,会让人会错意,误会叠加,最后只会酿成苦果。”
“我说的是大实话,他刚才那个样子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满眼都是惊艳。我以前跟着凤初一的时候,这种眼神见的多了,不过多数是女人看凤初一的时候漏出来的。”
梦梦坚持自己的观察结果,凤殊对此不以为意。
“素加是个明白人,而且早已经不是少年了,梦梦,虽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是人类是非常有意思的种族,有自知之明的人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这话也就适合用来骗骗小孩子,你当我是蒙蒙呢?你说什么就信什么。刚才那个瞬间,他心跳加速得厉害,我都以为真的可以见到‘心脏跳出胸腔’的场景了,可惜你收了笑。要不然,我看他还会沉迷在你的笑容里。”
凤殊敛了情绪。
“说的好像你谈情说爱过一样。”
“我是没有,但凤初一可谈了不少,我可是被逼着从头到尾看了他的好几场恋爱,就连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我也看过现场版。”
梦梦难得一本正经,但是语气却流露出了一股不自然。
“现场版?连梦境这种你擅长的情景剧你都不敢看,说什么儿童不宜,你还敢看现场版?凤初一这么开放?”
“那是他的职责,他不愿意也不行。而且那个时候就像现在一样,我就住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要摆脱我也不行,除非契约解除。可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从来就没有找到解除契约的办法。”
可能是想到了前主人的身死道消,梦梦的语气沉了下来。
“要是他还在,肯定不会让人这么欺负你。可恶,居然敢跑到你的识海里来开战,要不是那泡泡及时赶到,很有可能你就已经变成白痴了。”
凤殊去盥洗室洗漱,整理了一下着装。
素加已经端着饭菜进来了。因为知道她不是铺张浪费的人,所以他只取了她能够吃完的分量。
“你家阁主有说什么时候我们能到界外吗?”
“没有。阁主从昨天开始一直在训练室,属下等人都没有见过他。”
素加站在一旁,像往常一样低眉顺眼地回答问题。
凤殊风卷残云,看着虽快,动作却丝毫不显得粗俗。在他眼中,甚至还比往常显得要更加清雅贵气。
“看吧,看吧,他又对你两眼冒爱心了。”
凤殊只差没噎着,但也咳了一番,素加觉悟很高,立刻就递了一杯白开水给她,凤殊接过,喝了,“谢谢。”
“这是属下该做的,您慢点吃。”
“真是让兽起鸡皮疙瘩,你怎么会对他的服侍接受得这么心安理得?就好像他原本就是你的人一样。别忘了,他是金雅阁的人,主子的大名叫苏一航!”
“你不是已经用印符把人控制住了?难道真的完全失效,一点用处都没有?有鲁老先生在,苏一航才懒得跟我计较。”
“他不是不计较,而是你现在已经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压根就不怕你逃跑。你压根就没有机会。”
“你就是我的机会。”
“戴高帽子可没用。”
“你承认自己害怕了?”
“我都说了我不是害怕!我只是不希望被人小看!明明我的实力远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没有办法。不管愿不愿意,按照契约来看,我现在就是你的主人,你得习惯我,转变你从前实力强大时的心理状态与思维方式。顺其自然地接受,顺其自然地做出改变,那样心情会好很多。”
“你一天不强大起来,我心情就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是每一个人出生就是强大到无需伏低做小的。”
“我不是人,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真的受过多少气,跟着凤初一的时候,只有我们俩欺负人的份,从来就没有人能够真的在我们身上讨到便宜。也就是跟了你,我才会被人看成了空气,直接忽略不计。”
“让你袖手旁观,免费欣赏了一场闹剧,不用出钱出力,还不好?反正也没吓着你。”
“我不害怕它们不代表我没有被你吓到!我都以为你的身体要被撕成两半了,要不然就是识海爆炸,你直接魂飞魄散。说实话,我都怀疑你现在已经是死去又活来了,要不然也不会笑得像个神经病一样,跟以前完全不同。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疯狂地大笑过。”
“我没这么疯狂地大笑并不代表我就不会这么笑。”
她模仿着它的语气怼了一句,梦梦简直要被气笑了。
“怪不得鸿蒙会选择你,现在看来,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用错了。你们都不是人,不能这么形容。就算是人,这话也不对。”
“怎么不对了?你以前也不会这么挑剔。现在老找我毛病,你还说你不是死去活来?”
凤殊吃完了,打了一个饱嗝,丝毫也没有在意形象的意思。
素加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她打饱嗝,从来都不会发表什么意见的,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突然就问道,“小姐,您刚刚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吗?我看您一直笑,像是跟朋友聊天,心情很好。”
“朋友?不,我是在想什么时候就能够到界外去,搞不好我太爷爷已经在等着我了。想到能够见到他,心情自然不错。”
凤殊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凤珺的笑容来,嘴角微翘。
素加看着她失神。
“看看,看看,他又那样看你了。”
凤殊瞥了他一眼,素加迅速低头,收拾了碗碟,鞠躬走人。
“我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过这样的话,说很多东西都可以隐藏,但是对一个人的爱,却是无法掩藏的,不单只眼睛,整个人,浑身上下都会散发出爱慕的味道。我刚才可没有感应到。”
“那是因为你对感情太过迟钝了。连君临对你这么强烈的偏执都不相信,素加这么含蓄的表达,你自然看不懂。算了,就算你以前谈过恋爱,还是爱得死去活来的,不是你的菜,你照样跟没谈过恋爱的人一样,眼里压根就没有这个人,脑子里自然也不会有这回事。”
“我看你是满脑子想要谈恋爱,所以才会看谁谁都在春心萌动。”
“那我问你,你觉得君临爱你吗?”
梦梦突然就转移了话题。
凤殊站起来,整个背部都贴到了墙壁上,像是在罚站。
“小孩子才会见人就问好坏,年少的男女才会在跟任何异性的关系上探寻爱或者不爱,我已经过了这两个阶段了,君临之于我,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是凤圣哲的父亲。除了孩子,不会有任何其他的交集。”
“你以为你能够完全摆脱他?不对,你这段时间虽然没有被他的梦境困扰了,但是你已经经历过不少次了,两辈子唯一一个男人,你能够忘掉他?不对,你已经忘记了,应该这么说,你能够把他跟其他的男人一样看待,而不是把他看成唯一的一个对你来说特别不一样的男人?”
梦梦说的有些绕,但凤殊听明白了。
想起那些难以启齿的梦境,凤殊的脸下意识地就黑了黑。
“如果那一团火红的力量真的是泡泡,泡泡也真的因为他才会前来,那么它跟他很有可能真的也像你跟我一样结契了。奇怪的是,同样是结契,为什么泡泡能够及时赶到来救我,你就住在我的识海,事情就发生在你眼前,你却无能为力,还远不如我?
就算是因为受到了我的压制,你也比我要强,航空港爆炸之前,你可是将我们整艘星舰的人都给安全转移了。就凭这一点,你被压制了的实力也依旧比我强不知道多少倍。
梦梦,你确定我要掰碎了所有的事情,来讲清楚我们之间的利益关系?由始至终,你都没有承认我是你的主人,这一点,让我很不高兴!”
梦梦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连语气都犀利起来,整个人都锐意逼人。
它有些心虚,“我没有对你坐视不理。我那个时候是真的被那两股力量给同时压制了,要不然还是能够帮一点忙的。你以为我想要无所事事坐以待毙?别忘了,你要是受伤我也会受伤,你要是死了,我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你遇到危险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对我有什么好处?”
“对,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过我死了,对你也不是没有好处。凤初一死的时候,肯定比我现在要强不知道多少倍。但他死了,你却活到了现在,好好的。等到哪一天我死了,你也一样可以活下来,活得好好的。凤初一死了,你成为了自由身。我死了,你也一样会成为自由身。”
凤殊感受着防壁的坚硬,语气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