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以为他嫌自己挡着路,便站起来侧身要让他先过去。因为走在前面石缝都没被别人‘摸’过,‘摸’的坑螺通常又快又多,所以大些的孩子都会抢这个先机。谁知他站着让了半天,石柱也不过去,反而随着他站起来也歇了歇腰,道:“那日回去你哥哥有没有揍你?”
小麦有些莫名其妙,他个‘性’内敛,村里与他玩得最好的大牛也是个野小子,很少说家里的事。但也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便道:“没有,我哥哥从来不揍我。”
石柱闻言笑了笑,好像非常满意,又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你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小麦前些日子得了哥哥从货郎那里给他买的铜镜,自己都能看出那两道浅浅的颜‘色’来。心想他眼神真不好,连铜镜都能照出来,他竟然看不见。不过他自己也不在乎,便低下头又‘摸’索起来。哥哥说在水里泡多了不好,让他最多一个时辰就要回去,他得抓紧些。
石柱见他不语,想到好不容易才让大牛把他叫出来,又不甘心。
“你怎么都不出来玩了?现在草地上蚱蜢可多了,我和大牛昨天抓了几十只,都拿回去喂‘鸡’了。”
小麦不喜欢捉蚱蜢,倒是听见能喂‘鸡’才抬起头:“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我在家里做衣服。你们的蚱蜢在哪儿捉的?”
“怎么不好玩?现在大家都有空玩,灵均还教我们写名字呢!现在大牛他们都听我的,如果再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揍回来。”
小麦心想,要是我被别人欺负了,你去揍回来又有什么用?何况从今天来的人就看得出来,他们这个队伍都是小子多,差不多年纪的哥儿都被爹么禁止与他们玩到一块了。即使哥哥不太拘束他,他自己也不太想出来玩,便道:“我不喜欢玩这些,也没有人欺负我。”至于灵均教他们写字,好像也与他没什么相关,他与灵均不熟悉,肯定不会先教他。若要等他一个个教过来,别说没有那个时间,只怕他自己也不耐烦了。
石柱词穷,只得干瞪眼跟在他身后。
这天下午小麦满载而归,竹篮子里的坑螺已经满得冒出尖来。张小柳其实拿这种小个头的螺‘挺’没方法的,以前也会在大排档里要两碟螺几瓶啤酒,都是为了打发时间,现在却不能这么吃。好在小麦知道别家的做法,吃不完的时候就用盐把它倒在盆子里腌上四五天,等上面口子的薄片自动掉落了,装一碗出来蒸熟,还‘挺’下饭的。不过因为老人都说这种东西太过寒凉,孩子吃了伤身体,‘摸’过这一趟也就罢了。
张小柳觉得赵正则最近也怪怪的,不知有了什么秘密。以往隔两三天去田里看看,偶尔也会留在家里劈柴或者一起整理菜地,最近却天天往外走,回来的时间也晚。就像昨天下午,明明说趁着现在竹子大小合适‘弄’些回来做竹篾,去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却空着手回来。
“说吧,你到底做什么去了?”其实现在不太忙,他要歇着也无所谓。但让张小柳比较难接受的是他打着出去干活的旗子,也不知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我……我就是在外面的时候试了试刀子……”赵正则站在他前面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好像个认错的孩子。虽然他这段时间看上去长大了不少,做事也沉稳许多,在张小柳跟前却依旧腼腆。
听他这么说,张小柳倒是相信了。自从得了这两把小刀他就爱不释手,拿着石头都想刻两刀,睡觉也要拿着进屋里去。
“既然是试刀子,在家里也能玩,就别整天出去不记得时辰回来了。只是你要仔细些手,别把自个儿的手也切了去。”
又过了七八天,豆角已经开出了淡紫‘色’的小‘花’,每一根细藤上都开得层层叠叠,看得张小柳眉开眼笑。按这个阵势,再过半个月菜地里的菜他们还真吃不完。他将菜地作为重点地带保护起来,连‘鸡’仔也不能放在这附近,生怕不小心被它们钻了空子进去糟蹋了。
赵家娶亲是村里今年开年以来第一宗,因为这时正是农闲,人手充足,赵伯么大约也想趁此机会挣回些面子,办得很是热闹,几乎村里小半的人家都去了。张小柳也是第一次听说了这边的结亲方式。
原来双方择了吉日,过‘门’的前一天需在哥儿家里先设宴。这一日主要宴请对方的亲朋好友,夫郎这边只需爹么和家中亲近的长辈出席。等第二日才是赵家这边办席,等哥儿上‘门’吃了酒席,收了过‘门’礼,亲事算是成了一半。第三日则要早起祭祖请神,稳稳当当过了这一天才算新人入‘门’。
听人都夸新人怎般俊俏,张小柳也只笑笑就过了。他心头并不太轻松,草儿么么身体时好时坏,有时候想起来做些事就气喘吁吁,瘦得眼眶都凹下去了。他家六个孩子,大些的也是拼命帮着爹爹干活,小的两个成日心事重重,只有才几个月大的小六还不知世事,天天哭闹。
等豆角结出荚时,小麦最大的兴趣就是带着弟弟绕着篱笆数哪棵豆角结得最多。这时候走近来看,屋前的菜地已经十分像样了。豆角、苦瓜、茄子各有两垄地,占了一半的菜园。篱笆上爬着还未结果的蒲瓜黄瓜藤,外围栽的六棵树苗也‘抽’高了不少。最早种下的两垄青菜只剩下稀稀疏疏数十棵,一片叶子都比‘成’人张开的巴掌大,那是张小柳留来腌酸菜的。 连大顺么么看了也赞叹,难以相信几个孩子能把一个菜地照顾得这么好。
“还没数清楚呀?”张小柳拎着篮子出来时就看到他们还在转圈圈,好笑地问。
“哥哥,我数了,有一棵上面结了十几条豆角!”小松乐呵呵地跑过来,开心地说。
“别数了,再数它们就长不大了,过来帮我把菜摘下来。”坑螺只能吃单不吃双,树上的果儿锅里的豆腐不能数完数,是这里大人常念叨给孩子听的话,让他们别随便数结出来的瓜果和煮熟的东西。张小柳听多了,这时候也顺口学来吓唬弟弟。小麦听了连忙把点着数的手放下,赶紧跑过来帮忙。
三人一起很快把菜都摘了下来,放在屋前泥地里晒始终觉得膈应,张小柳干脆把家里的篮子都拿了出来,铺在地上把菜叶摊开晒。
张小柳以前就是南方人,腌酸东西简直是拿手好戏。这样好的天气,菜叶在太阳下晒一天就蔫了。如果天气不好,则可以‘阴’晾两三天,等菜叶的水分稍干,就一层层结结实实地压放进瓮坛里。最后一道手续则是炒米水,也是腌酸菜唯一要添加的东西。烧干锅把米炒到开始焦掉变‘色’,再放一勺水去煮开。等这些炒米水完全冷却,倒入装着菜干的坛子里,拿绳子把口扎紧,放半个月就好了。这样腌出来的菜如果不开封口,放半年也没问题。即使开了,只要不掺入未煮过的冷水也可以保存很久。
这样做出来的菜酸脆可口,非常开胃,对张小柳而言也是独特的回忆。小时候如果生病胃口不好,母亲专‘门’炒这样一碟酸菜给他,就能管一天了。他自从听了草儿么么吃不下饭,就在琢磨这个事。本来这些菜还能等一等,这时候也被他急着‘弄’来做了。
“小柳,你明日还去赶集吗?”刚把菜叶晾好,赵正则就回来了。自从张小柳问过他以后,就再没有做出忘了出‘门’干什么的事儿。他这几天陆续把要用的竹子拉回家,准备动手织箩筐。
“可能要去一趟,家里都半个月没买‘肉’了,我想去割点‘肉’,再买盏油灯。”张小柳想了想说。现在仅有的一盏油灯就放在他们房间,赵正则如果天黑了要做些什么都得出来就着月光做,十分不方便。
“啊,我不用油灯,你能不能买几根五‘色’绳?”赵正则眼睛闪了闪,问道。这些日子怕再忘了时辰,他一天只能‘花’一点点时间做自己的事,好在现在赶的日子还早。
“五‘色’绳?什么东西?”张小柳仔细想了想,似乎去了几次集上也没有听说过这样东西,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只能疑‘惑’地问他。
“就是以前五月节的时候么么给我们带的彩‘色’绳子,这时候集上应该很多人卖。哥哥,给我和小松也买一根呀!”小麦在一旁‘插’嘴道。因为以前日子过得比现在还紧巴巴,想要得到大人买的什么东西可不容易。所以这是极少数他印象深刻的东西,以前么么每年都要给他们带在手上,过了五月才能取下。
“好,如果我看见了,就给你们买。”这时候已经五月了,张小柳不知道他们口中的五月节又是什么东西。但是既然小麦说了,想必戴这个五‘色’绳也是这里的习惯,可惜他自己却没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