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摸着手中的尾戒,漆黑的眼眸里像是被一层金箔包裹住一样,一丝光都透不出来,灯火辉煌的酒店里,人影匆匆,她的四周却像是突然竖起一道看不见的壁垒,隔绝了一切窥视的可能。
封藁说完话之后,呆呆地看着她,脸上出现了一刹那的莫名其妙。
他以为他会看到情绪失控的泼妇,或者是完全震惊住的痴人,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这不是嫉妒的眼神,也不是惊慌失措的焦虑,他一直猜测,冷云溪对晓芸那么关注,是因为晓芸身后的“那个人”,可现在看来,或许有另有可能,但那却绝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那样单纯的“爱情”这样可笑的东西。
“你知道的真的挺多。”冷然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封藁一愣,整个晚上都有些亢奋的心情被这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终于拉回了正轨。而他后面的那句话,瞬间让他的心情一下子打入地狱,他说:“往往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你觉得呢?”
不见一丝波澜的声音如同陈昊这个人一样,华丽中带着天生的邪恶。封藁忽然记起当初经纪人对他的一再交代,乱的一塌糊涂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各种道上各种传言,无一不是将这个男人传得神魔化。在刚刚大厅里吸食的K粉的效果渐渐过去,冷风吹过,他突然有些后悔,今晚说的太多,做的也太多。
“你这今晚的话还对谁说过?”一双滟滟的眼突然逼近在眼前,云溪一张一合的嘴唇让封藁看得一呆,下意识地摇头:“没有,只有你们俩知道。”
他不是刚出道的傻子,有些事情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四处招摇。
她的眼睛似乎会说话。
封藁心里像是被铅压住一样,觉得这个女人越看越有种诡异的感觉。
他怀疑自己神经也出了问题,这么冰冷的夜里,他竟然会觉得她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可是,这是种冷光,真正的触之生寒的冷光。
随后,他就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上毫无预兆地展露欢颜。
一点一点的笑,那嘴角的弧度像是被什么轻轻勾起一样,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只看到近在眼前的这张精致的脸忽然散发出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出的危险!
他诧异地看着她冰峰样的脸颊上闪过一道邪魅的笑容,下一刻,她却回头看了陈昊一眼,只轻轻摆了摆手,不带走一片尘埃,转身离去。
离别前的这一眼,明明不是看着他的,可封藁觉得作为一个外人,他都被那一眼弄得魂不守舍。他发现,陈昊竟然有些视线空洞,像是陷入了一片沉思。
于是,封藁转身,眼睁睁地看着云溪渐行渐远,眼睁睁地看着潇洒离开。
那恣意盎然的步伐,那行云流水的背影,他恍惚间生出一种幻觉,似乎,她正凭栏而坐,焚香操琴,只待时机一到,便是长空而起,血洗天下……
这种气势,这样霸道,他浑然双手抱住自己,生生止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再一次为今晚的口没遮拦后悔。
背后那宛若深渊的气息越来越狂躁,似乎有一匹野兽即将脱缰而出,封藁不敢回头去看,僵在原地,死也不敢动。
“封藁,你一个人傻站在这干嘛?”良久,等他连身上的温度似乎都被这冰冷的夜冻住的时候,身边传来一个同行明星迷惑怪异的声音。
封藁一回头,哪里还有陈昊的身影。
颤抖得闭了闭眼,许久,他扯开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对着那同行轻轻点头:“正准备回去,刚刚给司机打了电话,大厅里面空气太差,出来透透气。”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大厅,群魔乱舞,呵呵,刚刚吸完“东西”,哪有平时荧屏前那光鲜亮丽的样子。理解地笑了笑,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这个解释,随即打了声招呼,就披着外套走出酒店。
封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冰凉的温度冻得自己一个寒颤。抬头,只见天上没有一颗星,没由来地觉得心头一空……。
他却不知道,陈昊离开酒店后并没有坐车离开。
眼下,陈昊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
酒店后面又一条长廊,像是专门有人打理的花房延伸出来的一条绿荫长廊。
他顺着这条小道,一路走着。
脑子里各种思绪纷纷扰扰,有多年前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眼角带着明亮微笑的样子,有她在整个股市交易所镇定自若指挥下属的样子,还有在萧氏他们三人默契微含笑以对的样子,许多许多,零零总总……。
但更多的,却是刚刚封藁说的那些。
萧然竟然和那个晓芸扯到了一起?为什么?
有什么事情漏掉了,他捏着拳,一遍一遍地回去,有什么地方肯定他没有想起来,到底是什么?
以萧然从来的眼界来看,别说是娱乐圈这种被人玩过了的货色,就算是常青藤出来的顶级名媛,他都很少能看进眼里。就算是找个发泄的对象,也不应该是这种引人注目的公众人物。就算在“不夜天”里随便拉一个都比晓芸要强。
“她”当年用了那么长时间,直到在整个萧氏里都站住了脚跟才能让萧然记住她的名字。这样冷情的人,会无缘无故地选上晓芸?
不过是张先生甩开的禁脔,他见过晓芸本人,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到底这两个人是怎么牵扯到一起的?
还有,那每个星期六都定时的通话。
他记忆中的那个萧然可不是什么柔情四溢到每周要煲电话粥的人,竟然会和一个女人保持这样稳定的联系?
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都说不通。
他脑子里的思路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就像是他脚下的路,一条漆黑而深邃的通道,似乎永无止境,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就在他以为,这条路完全没有头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阵大亮,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再睁眼,却发现,这条长廊的尽头已在眼前,竟然是山崖。
呼啸而来的风,吹得他身上的衣服翻飞而起。他看着毫无遮拦的面前,视角一下子大开,那皎洁的月光像是整个笼罩在他的身上。
脚下,翻涌的水声拍击岸边,带出一阵阵沙哑的水声。
他的心,越来越静。
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他慢慢地闭上眼,闻着这稍带咸味的海风,眉目间越发英俊逼人。
突然,他瞳孔一阵放大,视线直直地看向脚下的悬崖。
悬崖下,一片碎石零散分布,有树,有贝壳,还有沙滩……
沙滩……
他记得,“她”死后第一个生日的那天,他就在一片海边的沙滩上,为她“庆生”。
她却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背后微笑,唇边的笑容惊人的充满魔性,黑暗而危险,“陈昊,笪筱夏曾经和我说起过你。”
他记得,那晚她的呼吸一点一点地从他的发梢,他的耳畔吹拂而过,带起一阵轻轻的颤栗,“陈昊,笪筱夏的事,没完。”
他记得,那晚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绝望而又甜美的黑暗,她狡猾地骗他说:“笪筱夏死前最后见到的一个人就是我,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
他忽然闭眼,哑然低笑,冰凉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在这寂静的地方荡出一遍又一遍的回音……
他更记得,那天晚上,在沙滩上的不仅只有他们两个,还有“她”的堂哥冷偳,也有他那呕吐不止的女伴——晓芸。
就像是一个九连环,突然被解开了一道锁,剩下的,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陈昊垂下眼帘,此刻,他忽然明白云溪走之前看他那一眼的意思……。
身前没有一丝阻拦,整个世界像是一下子都落在他的脚下,他的脑中一片清晰。
这就是为什么,萧然突然对祁湛手下留情。
萧然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什么风能贸易上面。
晓芸当初到底听到了多少他们之间的谈话,他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完全可以肯定。
萧然绝对知道,冷云溪和笪筱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许,那个人,在心底里,潜意识地也在四处找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陈昊低头,冷厉的锋芒从眉间一闪而过。
可为什么,萧然这个时候突然去了美国?既然知道云溪绝对有问题,为什么一直只是和那个晓芸保持联系,而不是当面找云溪?
还是说,他和自己当初的决定一样,先去找人调查冷云溪的一切?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低笑。
或许,现在一叠厚厚的关于“冷云溪”从冷家出身一直到现在的资料都已经完完整整的放在他的桌前。
只有八个字来形容——毫无漏洞,无懈可击。不管从哪条线来看,冷家的天之骄女和笪筱夏绝无牵扯。
他突然有些快慰。
当初,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又一次在别人身上上演。
只是,这个匪夷所思的结果,他猜得到,萧然却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
毕竟,借尸还魂……。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冷云溪亲自告诉他,他也不敢相信。而萧然……
他心情突然好转,从身后的树枝上摘下一片树叶,轻轻抿在唇间。
正要离开,脚步却突然一顿……
世上没有任何事情不可能发生,他能接受的事情,萧然难道真的会找不出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