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国内120情况差不多,救护车去的是最近的医院。人来人往,许多因为洞口坍塌而受伤的人都送到了这,一进医院大门就看到那些白色大褂穿梭来回,人人脸色冷峻,见到又两个用担架抬进来的病人,眉眼轻轻一扫,就将人送进了急症室。
厉牧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云溪冷冷看了一眼,正好望见他手中依旧握着那个遥控器,詹温蓝一直在身边搂着她,见她神情一变,赶紧抱住她:“好歹忍一忍。”这里是英国,厉牧和鎏金也并没有此处居留证,在医院里弄出什么事情,并不好。
云溪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只能按捺住心里一切情绪,眼睁睁地看着鎏金在医护人员的包围下送进急症室。
她的嘴角已经惨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如果不是洞口坍塌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山洞里避开,估计眼下已经没有了呼吸。这是在救护车上工作人员说了数遍的“万幸”。
时间变得分外难熬。
伤重的人总是愁云惨淡,可是,眼下,整个医院走廊里,任谁有眼睛的都知道,气压最低的地方就是那个中国女人。
原本认定这是一场恐怖袭击的在场受害者,眼见这般,自不愿再给他们添上任何负担,更知道礼貌问候在此时于事无补,索性避开。
手术灯一直亮着,像是在无情讥笑什么一样。
明明是白天,却让人觉得一股森冷的气息从脚底爬上来。
四个小时后,医院通知他们,厉牧和鎏金都转去重症病房。人算是急救回来了,可因为缺氧时间较长,不知道醒来是否会有后遗症,得留院观察。
詹温蓝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好了,回去帮鎏金买些必须用品,人既然救活了,后面就看怎么休养了。我先定酒店,你去休息一会,晚上再过来。”
她摇了摇头,有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陈昊搭起她的右手,轻轻叹息:“她要是醒了,看你这样,肯定不好受。”
漆黑深沉的眼睛在他身上略略一定,随即,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直到抽出手,她什么也没说。
医院,或许,这是她这辈子最不愿意来的地方。
生离死别,每次到了这,她都得感受一次痛。
好在,鎏金这次救活了,否则,当初拉她进古玉轩的自己到底算什么?
眼下,呆在这里心情无比焦躁,却丝毫不想离开。
“我会在这看着,有什么情况都会随时通知你,你晚上再来陪着,总得分开来照顾。”最后一句话,陈昊说的有点轻。
云溪一怔,却是点点头,同意了。
和詹温蓝去定酒店的时候,陈昊站在走廊尽头静静地望着那两人的背影,良久,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英国这样的地方,媒体总是言论充满嘲讽而及时,加上目前备受瞩目的珠宝玉石展,在矿区的事情虽说有市长的交代,依旧还是露出了风声。
不知道陈昊用了什么方法,医院四周一直守着的记者压根进不了鎏金那层楼,等云溪晚上去医院的时候,却没想到竟然会有意想不到的人早早站在病房门口等着她。
“你就是冷家的姑娘?”一身轻薄质地的连衣裙,剪裁精致,却依旧比不上此人浑身透出的高雅气质。保养得当的脸上,连一丝皱纹也无,却依旧能让人看出她年纪已过五旬。只因那双眼睛,太过复杂,一见便知经历繁多。
云溪一直知道,鎏金是家中的老来子,极受娇宠。却没想到,她的母亲竟然会是这么一个气质姣好的中年女子,一时间,除了低声喊了句“阿姨”,竟不知还能说什么。
“知道为什么给她取名叫‘鎏金’?”贵妇人的声音带着种清冷的味道,那一双看透世事的眼此刻落在云溪身上,有恼羞,有薄怒,还有一种明显的谴责。
“我金家最金贵的女儿,连‘金’姓都可以随她喜好改为鎏。鎏金,鎏金,金家的川流,你知不知道她在家里的地位!”
金家在京城都算得上能细数十代的老牌世家,虽无人从政,但任历史潮流动荡,依旧屹立不倒,和鎏金平时自诩的“暴发户”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身为当家主母,身为鎏金的母亲,她的指责,云溪无法反驳一个字。
无论是古玉轩也好,还是珠宝玉石展览,还是开矿,如果不是因为她,鎏金怕是压根不会参与其中,更不会此刻还躺在病房里。
“我已经和医院商量过,鎏金明天直接转院。”就在云溪迟迟没有说话的当下,她一句话就结束了今天的会面,转身走进病房,留下一个冷淡的背影。
陈昊将病房门轻轻开了一角,云溪看到那贵妇人正抵着鎏金的头,轻轻地叹息,脸上带着纵容和心疼。那一刻,云溪朝陈昊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进去了。
既然医生都同意鎏金可以转院,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没有什么比家人陪在身边更重要的了。
詹温蓝和陈昊的视线在半空凝固,随即各自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拎在手里的皮蛋瘦肉粥是专门跑了大半圈绕道去中华城才买来了,可眼下孤零零地放在一边,再无人去看上一眼。
第二天,云溪和詹温蓝回到大学。面对立在公寓门口两个衣着打扮非常考究的政府人员,两人都没有什么惊奇。詹温蓝那天打了那通电话之后,就早有身份曝光的准备。
来人显然已经事先“了解”过他们的底细,见两人走来,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礼貌“谦逊”的笑容。“詹先生,冷小姐,午安。”竟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看这架势,是准备好长久发展良好关系了。云溪摇了摇头,从此多了条知根知底的尾巴,怕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如以前一般尽兴了。须知这些人看中的,可不仅仅是詹温蓝的纳税能力。
“两位请进,随便坐,有什么事慢慢谈,我整个下午都有时间。”他朝云溪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你也累了几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她明白,他不愿她有负罪感,这些人既然能找上门,避而不见完全是逃避。“有事随时电话。”
他轻轻地拍拍她的头顶:“别担心,快回去吧。”
这厢,因为厉牧的“恐怖袭击”,暴露了身份,弄得不可开交,那厢云溪却是绝对没有料到,鎏金被接回国修养的第一天,那个久违的失踪人口竟然自动现身了。
“阿姨。”司徒白站在门口,踟蹰良久,只说出这么两字,剩余的声音像是凭空被噎在喉咙里一般。自接到陈昊电话那一刻,知道厉牧用她的手机假意骗鎏金去伦敦郊区挖矿,甚至事先做了手脚恐吓鎏金,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完全破碎了。
怎么还有脸来见鎏金,怎么敢踏上她家门庭?
可,心里的愧疚,悔过,悲哀,甚至是自我厌恶让她完全失去了理智。连夜搭着飞机回国,按照陈昊告诉的地址一路找到金家,却连鎏金的人影都看不到。整个宅子静得吓人,一点声音也没有,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就是司徒白?”今天,鎏金的母亲着一身紫色,高高开叉的旗袍带着股雍容华贵之气扑面而来。只瞥了司徒白一眼,便立马转开眼光,仿佛看她一眼都已经是施舍。
她苦笑,从没想过,和鎏金母亲见面会是这么尴尬的情况:“我想看望鎏金。”
“不劳费心。”矜持而清冷的声音,贵妇人眉眼间神色丝毫不变:“如今不方便,还是请司徒小姐回吧。”
远处已有佣人自动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是要“恭送”自己哪里来的回哪里了。
不是不羞恼的,若说从小到大的教养,以司徒家的背景来说,她绝对是天之骄女,从来都是被人捧惯了,只有自己撒娇装萌的份,哪有被人这样对待的时候?可眼下被人这样冷眼以待,她竟只觉得庆幸。
如果不是鎏金生命无虞,别说是碰冷钉子,哪怕金家的人冲上门把她给杀了都算是轻的。
鎏金……。
她怔怔地看着二楼,不知道哪一间屋子才是鎏金的那个。
“还不给我将客人请出去!”见她动都不动,鎏金的母亲那点耐心也算是完全到了尽头。看了花园里的两个佣人一眼,只差让人绑着司徒白直接走人。
“这么好的天,发这么大的脾气作什么?”一道儒雅的声音从大厅处传来。一身白色居家服,两鬓依旧漆黑,眼睛有神,带着股温温和和的感觉。司徒白第一眼就知道,这便是金家的主人,鎏金的父亲了。
“你跑来掺和什么?”金夫人嫁给她已然三十年,自是知道自家丈夫的脾性。看上去最文雅不过的人,却从来不是那么好想与的。这次鎏金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不是因为这个司徒白,没直接关门送客,还让她进院子已经是十分客气了,否则,以她年轻的脾气,别说什么江南大族,就算真的皇亲国戚她也敢让她好看。
“女儿都没事了,你一个人生闷气,气坏自己多不划来。”金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随即转头对司徒白轻轻一笑:“鎏金醒了,让你上去呢。”
司徒白的脸像是瞬间被点亮了一般,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难言的热度:“谢谢,谢谢伯父。”话音还未落下,整个人就已经奔进别墅。
“你干嘛要帮这小姑娘?”女儿心软也就算了,她丈夫会是这么好的人?娇宠起来,比她还溺爱女儿。
“算了,人没事就行。再说,你这样子装坏人,我也看不去。”金盛无可奈何地指指她的旗袍,“都老古董了,还拿出来,有必要这样吓小姑娘吗?”平日金夫人穿着打扮也是怎么舒适大方怎么来,偏这几天上火,压都压不下。再换了身衣服,整个人气势完全就变了。自然,她这完全是故意的罢了。
“我看这几个孩子都还不错。大学里能交到真心朋友不容易。”像是劝解,又像是无意调侃,他搭了件外套,慢悠悠地朝着门外走去,只留金夫人在院子露出一张莫可奈何的笑容。
微风吹过,卷起二楼的窗帘,一间房间内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和一道喜极而泣的声音夹杂传了出来。
楼下还未散去的佣人抿嘴呵呵笑。
看样子,夫人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