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大户人家出身高贵的,哪有这样容易被摆布!那驾车的婆子在心底里对这位状元夫人就有些不屑,想当然,那靖雯郡主是何等角色,进了府,这位正室夫人一准被拿捏得死死的!看她那样子,哪像是长命百岁,有福气的!不过,运气还是有点的,要不怎么封了朝廷的诰命!
另一边,那个随车的婆子则带着顾雅妍姐弟在这如迷宫一样的抄手游廊间穿梭着,先是走过一条百来米,拾级而上的半壁廊,随后穿过一个转弯处的窝角廊,又经过了一个角门。
顾雅妍看着怀里越来越难受的弟弟,见那婆子还没有要到达的迹象,一张清丽脱俗的小脸就冷了下来,有些人你把他当人看,他却做鬼吓人!
“这位妈妈,还有多久才到?”声音听不出喜怒,也不严厉,但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反抗的清冽。
“回顾二小姐,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了!”语气却有些犹豫。
“偌大的一个永宁侯府,这一路走来,竟没有一个净房吗?还是妈妈人老眼花,连在自家主子的宅邸,都不认识路了?”语速仍然是不紧不慢,平和温雅,轻言细语的,一点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但就是听着却让人浑身一哆嗦。
“这一路都是我家少爷们的院子,奴婢想着恐怕有些不方便。再往前走几步,到了后院,就是我家大小姐出阁前住的院子,现下刚好空着,您看到那儿去可好?”
这位顾二小姐看来是个精明厉害的主儿,不好惹,唉!那院子平常看顾的人也不多,今天只怕更没什么人,小心些,应该不会被发现!若是被三少爷知道了,她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那就劳烦妈妈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奴婢该做的!”
这院子很冷清,一看就是缺少人气的样子,但一切倒是看顾得挺好,应该是有人定期来维护的!这院子原先的主人,是一个很优雅洒脱的人吧!似乎还有些出尘,给人感觉有种看破一切的淡漠!满院雪青色的菊花开得正盛,小道两边的青松也甚为挺拔繁茂,简约而不单调!
“顾二小姐,让小的来伺候三少爷吧!”很是殷勤。
“我自己来就好!麻烦妈妈帮我去准备一个柰子,半块姜片,一副碗勺还有药舂和纱布。”说着,掏了一块分量十足的银锭递给那位婆子。
那婆子一瞧,欢喜的接了过去,“您稍等,奴婢马上给您送过来。”
“二宝,别怕!姐姐给你揉揉就好了!”顾雅妍把二宝抱到净房里方便完,又悉心给他打理干净。见二宝虽然比刚才好些,但还是有些难受的样子,表情怏怏的。顾雅妍左右瞧了下,径直走进一间厢房,瞧着应该是客房的样子。
床榻上有干净的被褥,环境清幽,很是整洁,顾雅妍将弟弟轻放在床上,先将自己的手伸进衣里,待足够温热后,再解开二宝的衣服,轻柔他的腹部。先是用掌心对准脐上约四寸的位置顺时针揉按小半柱香功夫,再是用两拇指的指腹在两侧脾俞穴上点揉会儿,如此反复两次,那婆子就回来了。
“劳烦妈妈再跑一趟,和我母亲说一声,弟弟已经没事儿了,让她放心,只是还要再耽搁一会儿才能过去。”
顾雅妍好好检查了下那婆子拿来的东西,没发现什么异处。就先是把姜片舂碎,用纱布包好,敷在二宝的肚脐上,见他的表情就又缓和了些。再将柰子捣成泥状,“二宝来,咱们再吃几口这个果泥,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姐姐,二宝不想吃!”有气无力,昏昏沉沉的小模样,真是心疼死人!
“好,不想吃咱们就不吃!姐姐抱着你躺一会儿。”顾雅妍就准备将东西都简单收拾一下。
“等一下,姐姐,二宝还是吃吧!姐姐辛苦,捣捣累累,手酸酸,二宝要吃!”
“嗯,二宝最乖了,咱们就吃几口,吃了肚肚就不痛痛!”
还没等顾雅妍喂几口,小家伙就睡着了,顾雅妍轻手轻脚的将东西都收拾干净,静静在一旁守着。这才打量起屋内的陈设来,和院里的风格一样,架子床,四角斗柜,茶几和套几,杌凳儿,都是上好的紫檀木,雕花简洁精致。多宝阁上,紫红斑梅瓶,红釉凤尾尊,勾莲纹三足炉……都不是特别名贵难寻的物件,不过给人的视觉效果很好,错落有致。
远处锣鼓喧鸣,人声鼎沸,和这院里的安静宁谧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所以即使那一声仿佛幻觉的瓶罐相碰的,清脆而微弱的声音传到顾雅妍耳朵里的时候……
这屋里还有别人!!!
是谁?要不要去看看?
不,敌不动,我不动!
顾雅妍的心从没有跳得这么快过,手不自觉的探向腰间的小匕首,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前世只要出门就会带一把瑞士军刀,到这里以后,就变成这把小巧锋利的匕首了。
顾雅妍用裙子捂住刀鞘,慢慢按压弹簧,动作尽量的小,可还是发出微弱的呲呲声!
“小丫头,防范意识还挺强!”一声熟悉而充满戏谑的声音响起。
顾雅妍吓了一跳,匕首就“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实在太紧张了,有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都没有察觉!顾雅妍抬头看清来人,是许励涵!
这一看,顾雅妍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她惊讶得忘了尖叫!
许励涵光着上身,而且,整个右手臂都是鲜血,血水顺着手臂,从指头一滴滴落在地上!
“你在这儿正好,过来帮我上药!”坚毅,隐忍,冷酷,干脆!
顾雅妍什么也没说,静静跟着他穿过屏风,来到里间,床上就有几个瓶瓶灌灌,一旁杌凳上放着满盆的雪水。
顾雅妍看着伤口,再次讶然,许励涵的伤在肩胛骨处,不致命,但因为是手臂的关节活动处,就是微微动一下,都会疼痛非常,他居然脸上一点异色也没有。
心底有一个清楚的声音告诉顾雅妍,这,才是真正的许励涵!
那个在一般人面前,傲慢,冷漠,自以为是的贵公子,那个在亲兄弟面前,莽撞,意气用事的弟弟,都不过是他用来伪装和麻痹的面具!
“会处理吗?”清明的凤目没有感情的瞅着顾雅妍讶异的表情。
顾雅妍瞬间恢复平静,点点头,去换了一盆干净的井水,先帮许励涵将伤口清洗干净,足有五、六寸,还好不是很深。又接过许励涵递来的药粉,轻轻的均匀洒在刀口处,上好绷带,冷静有序的完成了一切。
整个过程,许励涵都若有所思的瞧着顾雅妍,而顾雅妍则尽量无视掉,这是一个复杂到自己完全无法掌握的人!
待最后帮许励涵穿上衣服,“你的手法很熟练!”是肯定句。
“你没有问题的话,我先出去了!”
这只是现代基本的应急处理措施之一,况且顾雅妍的大半个童年可以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但这个没必要,也不可能告诉他!顾雅妍也不准备编什么借口来应付许励涵,这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但凡丝丝的漏洞都会被他死死揪出来!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已经被顾雅妍定义为避免往来户之一。她承认,她很胆小,很懦弱,她自顾不暇,她要尽量避免麻烦和任何潜在的危险因素!
“我有问题,只是你没有回答我!”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
“我没有义务要回答你的问题!况且刚才你说的是一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最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正如你是如何受伤,我也不会问一样!”
彼此之间伪装的面具都已经撕开了,哪个大家闺秀会时时携带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身上!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过,你可以问我是如何受伤的啊?”许励涵居然很有心情的开怀一笑!
“我没有兴趣知道得太多,况且我问了,你也不一定说实话,就像我一样!”顾雅妍的心中有些不耐,弟弟应该快醒了吧!就是没醒,也得把他叫起来了,不然娘亲那么该等急了!
“我告诉你,我去钓鱼了,你相不相信?”许励涵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貌似小孩子像发现了一个新玩具,兴致正浓。
“相信!那条鱼不小吧!”顾雅妍似笑不笑,她以前真是瞎了眼了,那天在永昌侯的寿宴后,居然会有种“这是个单纯的,或许会不会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的想法,还费力做了个护肩!这简直就是个混蛋,没看到她现在急死了吗?
“有没有人告诉你,女孩子太聪明了,不一定是件好事!”
“谢谢你现在告诉我!我只知道女孩子太笨了,一定是件坏事!”
“你这小丫头怎么总是那么倔强?”
“如果对方亲切随和的话,我也会那样的!”
“这么说,是我的问题?”
“如果你觉得那是问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