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躺在血泊之中不断的哀嚎,达华赤鲁理也不理男子,朝着大管家命令道:“带我去找金光,这次不要进错了门!”
大管家颤抖着身子,不断的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少爷的房间应该在这边。”
两人又是一段转来转去的行程,这一次大管家确认再三,才郑重的说道:“老爷这次没错了,少爷肯定在这个房间里。”
达华赤鲁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不过没有上一次进门的鲁莽,只是并未敲门,轻轻的推门入内,大管家紧紧的跟在后面。
这一间房间窗明几净,厅堂里放置着一个精致的香炉,飘着袅袅青烟,飘散的味道显然是上好的熏香。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达华赤鲁虽然不是太懂得欣赏字画,但也能分辨出这些字画一定出自名家的手笔,价值不菲。
两人站在厅堂里微微的愣住,不约而同的想道:“这哪里像是暗娼的房子,比一些达官贵人的宅地布置的还要高档!”
从内室里传来一阵笑声,两人侧耳仔细听着,分明就是金光与潘秀香的谈话声音。
金光笑道:“秀香,这一盘你又输了!”
潘秀香嗤嗤的笑着道:“奴家不依,官人总是欺负奴家!”
金光又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潘秀香对答道:“这是《诗经》里的诗句,官人,你又要调笑人家!”
金光说道:“琴棋书画诗书曲赋,秀香,天底下还有什么才艺是你不精通的吗?”
内室中的两人一齐爽朗的笑出声来,别有情意。
厅堂里站着的大管家似乎有些明白金光少爷的心意,暗道:“我说一个狐媚子怎么能迷住金光少爷,原来是不仅仅模样身材一流,这头脑里的学问也是一流,怪不得金光少爷乐不思蜀!”
古代女子极难受到良好的教育却要被各种礼教束缚,例如要遵守的三种道德关系和四种德性,“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另外还有女子要接受的各种礼教:妇德,谓贞顺,即品德;妇言,谓辞令,即辞令;妇容,谓婉娩,即仪态;妇功,谓丝炱,即手艺。
这一套的束缚使得极少产生有真正才情的女子,即使有些名声远播的所谓才女,不过是风尘女子的噱头,只是靠着才女的幌子,招揽顾客。
而金光虽是蒙古人,然而自小喜爱中原的文化,他先是被潘秀香的样貌身材所吸引,流连风尘之地,而后又发现这个女子不仅仅长得好看,更是精通经史子集,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能被她理解,顿时有种得遇知己的感觉,因此才会对潘秀香恋恋不舍,将汗王府的事务撂了挑子,连自己的父亲回到大都城也不知道。
此刻的达华赤鲁反而没有了满腹的怒火,倒是产生了一丝丝的好奇,心想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将自己心气颇高的儿子迷成Lang荡子。
他不声不响的走进内室,一打眼,就瞧见金光与潘秀香坐在棋盘前,正在下着一盘围棋。
金光的心思全在一盘棋上,浑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而潘秀香见到达华赤鲁,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而是将竖起一根玉指放到嘴边,示意达华赤鲁不要惊扰了金光的思路。
达华赤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与潘秀香的初次见面竟然平静如水,他原本的打算是迷惑自己儿子的女子一定是模样十分的妖艳,自己上前一刀砍杀了这个女子,而后将金光强行拉回汗王府,关他一段时间,等他回复正常之后,再将金光放出来,此事便一页翻篇。
可是达华赤鲁面对潘秀香时,竟没有感觉到一点儿的厌恶,反而对于这个女子平静的性子大为赞赏,心想道:“这样的女子做我的儿媳倒也不错!”
大管家见到金光没有察觉到他老爹已经站在他的身边,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达华赤鲁拦了下来,大管家知趣的闭上嘴,两人静静的看着金光与潘秀香下棋。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除了四个人的呼吸,只能不时的听见宝玉般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的清脆的响声。
俗话说,一子不慎,满盘皆输。
此时此刻的金光好似中了魔一样,将心神投入到小小的战局之中,不理身外之事,他与潘秀香对弈数次,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杀机。这一次却是不同,似乎潘秀香的棋路带着漫天的杀意,直把金光杀的丢盔卸甲,无路可退!
渐渐地,金光全身湿透,心力消耗极大,落子之手不断的颤抖,仿佛只要如传说中的一般,为了一盘棋而吐血!
刘仲甫是北宋其实著名的围棋国手。
相传有一天,早已是闻名天下的刘仲甫一个人来到骊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的深处的一处空地上。
他发现有一座小木屋,想进去讨口水喝,稍一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的,好奇中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陈设也很简陋,一桌、一椅、一床而已。四壁清爽,只挂着的一张木棋盘。
棋手的本能,驱使刘仲甫凑了上去。
看起来,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棋盘,但木纹的线条生动跌宕,流水般一Lang一Lang地起伏着,弥漫开来,仿佛一直要漫到棋盘外去。棋盘一下子就显得丰盈充实起来,有了鲜活的生命感。
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女子站在门边,村姑模样打扮,看起来并无任何娇媚之处,但素朴中自有一种清雅脱俗之气。
刘仲甫一下子呆了,所来何为,他也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说。
那女子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微微一笑,说:“公子何事进屋?”
刘仲甫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子见他神情,问:“公子可是下棋之人?”
刘仲甫平时颇有些以棋待诏身份自得的,今日在这女子面前,却不想扯上什么瓜葛,仿佛一说就俗。
于是,他只说:“小生确实好棋!”
刘仲甫心里琢磨着这女子的身份。
想到这木屋所处的地方,荒无人烟,这屋里的陈设,无任何生产工具,甚至灶台都没有一个。
“这女子难道是仙女不成?”
刘仲甫心里想到,他确实好奇,都把仙女的棋吹得如何如何,今日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他开口说道:“小姐也定是此中高手吧!不知可否请教一盘?”
女子沉吟不语,仿佛有什么为难之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好吧,不过公子万万不可将心神全部放在棋盘上,要留有三寸清明才好!”
刘仲甫嘴上答应,心里确实想着如何拼劲全力赢了仙女。
两人摆开阵势,落子不悔,顿时杀得难解难分,昏天黑地。
传说中,刘仲甫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敌,费劲了心力,最终吐血三升,落败不敌,而此盘棋局之后,仙女果然再也不见踪影,两人对弈留下的棋局被后人称之为《呕血谱》。
而此刻的金光少爷便如同当年的大棋手刘仲甫,对面端坐的潘秀香便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两人重复着当年的一幕情形。
金光万万想不到潘秀香步步紧逼,额头上、胸口处不断的渗出汗水,脸色越来越白,心神似有虚脱的征兆。
反观潘秀香则是一脸的平静,应对自如,没有半分的窘样儿。
大管家在旁边看的惊心动魄,他虽然不懂围棋,可是也看出自家少爷身子不妥,想要上前阻止金光继续下棋,又怕被他责怪,犹豫不决。
突然,达华赤鲁对着金光怒喝道:“小子,还不醒来!难道真要吐血而死不成!”
这一声大喝当真如醍醐灌顶一般,叫醒了金光的心神,他立刻抬起头来,迷茫的看着达华赤鲁,眼神恍惚不定。
对面的潘秀香眼里闪过一丝的遗憾,她原本打算借着棋局耗尽金光的精神,让他心力交瘁而死,这种死法比起下毒、刀砍更能让她解气,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破坏了她的计策。
不过潘秀香立刻调整过来,上前搀扶着金光少爷,不断的自责道:“都怪奴家不好,不该与官人下棋,奴家该死!”
金光回过神来,反倒安慰着潘秀香道:“是我自己下棋太入神,不能责怪你!”
金光与潘秀香亲亲我我,全然没有发现站在身旁的达华赤鲁。
大管家瞧见达华赤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上前咳嗽一声道:“少爷,你看谁来了?”
金光一扭头,看见大管家,笑道:“原来是你来了,还能有谁来……”
金光顺着大管家的方向往后一瞧,没把他吓出屎尿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孩儿给父亲请安!”
达华赤鲁背手向外看着,理也不理金光,只是冷哼一声。
可是一声“冷哼”,却如冬雷震震,惊得跪倒在地上的金光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