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柳俊同志也在现场,那么请你把当时的情况简单说明一下吧。在你过来之前,省委政法委书记温强国同志刚刚向我通报了情况。不过温强国同志是转述经办人员的汇报结果,应该没有柳俊同志现场经历的那么细致。”
略一沉吟之后,傅松林便平静地说道。
“好的,傅书记……”
柳俊礼貌地点了点头,简单将昨晚上的军民冲突做了一个说明。
傅松林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很不悦地说道:“这个庄海龙到底是个什么人?如此强横霸道,还养了这么多打手。照你描述的情形来看,他们有组织有纪律,还装备了自制火枪,简直相当于一支私人武装了。”
柳俊答道:“是的,傅书记,这些管制器具,已经被南明市局的同志带回了局里,我相信市局的同志应该会做好详细的登记。”
小贺心里边打了一个突,隐隐约约有些为他的同学公孙佑担心。
或许傅松林并不知道庄海龙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庄海龙这样的“道上大哥”,可还入不了省委书记的法眼。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哪怕是对于小贺这样的省委一秘,庄海龙也要算个角色。此人身家亿万,除了娱乐业,还涉足了房地产,钢铁,建材等最热门的行业,是南明市公认最有钱的人,至少是之一。和许多暴发起来的“民营企业家”一样,庄海龙头上有很多的光环,什么代表、委员、协会理事长、先进模范、慈善家之类,不一而足。
这个还不算什么,庄海龙明白无误就是南明市黑恶势力的首领,他原本就是靠这个起家的。大凡涉黑,能够长时间屹立不倒的,肯定与官场上的要人,尤其是强力机关的负责干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小贺与公孙佑关系着实不错,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公孙佑也曾透露过一星半点,说庄海龙很会做人。
官场上的所谓“很会做人”,意思是很明白的。
根据小贺对傅松林的了解,不要说此案涉及到了梁经纬和柳俊这样的军地高官,就算没有梁经纬与柳俊适逢其会,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
万一公孙佑搞不懂状况,想要为庄海龙做个开脱,十有七八要坏事。
只是当着傅松林与柳俊的面,小贺的脸上,肯定是不会带出半点来的,他脸上的神情,一直在随着傅松林一起变化。傅松林脸色严峻,他也脸色严峻;傅松林蹙眉,他也蹙眉。前后相差,绝对不会超过零点几秒钟。
这也是做一个好秘书的基本功,不然,如何证明你和领导保持一致?
“柳俊同志,请你放心,南明市发生了这样的事件,我们省委,肯定不会姑息迁就,必然一查到底,给群众一个满意的交代。”
傅松林说道,语气平缓,神情却很坚定。
“是的,傅书记,我完全相信。”
柳俊礼貌地说道。
他今天过来,只是出于礼节,必须要拜访一下傅松林,并不是前来告状。一个庄海龙,还当不得柳衙内如此看重。不管F省的省委书记是谁,哪怕不是傅松林,梁经纬要拿捏庄海龙,也是手到擒来。涉及到了这么高层面的大人物,庄海龙再有势力再有关系,也是必败无疑。庄海龙在F省和南明市的那些关系户,绝不敢胡乱包庇他。
“柳俊同志,听说玉成同志在闲暇之余,也喜欢下棋?以前在N省的时候,经常会去榕湖公园找人对弈几局?”
谈完公事,傅松林的脸色又和缓下来,微笑着与柳俊扯起了闲篇。
柳俊笑着说道:“是的,傅书记。我岳父确实是有这个爱好。”
“呵呵,这么说来,玉成同志与我倒是同道中人了!”
傅松林显得心情比较愉快。
柳俊微笑点头。傅松林这句话,可不是随口说说的。这个“同道中人”实际上向柳俊明白传递了一个信息。
这个信息,柳俊很清楚,小贺也能听明白,双眼微微眯缝了一下。
有了傅松林这句话,实则上“天龙八步”的案子已经定姓,庄海龙能不能死里逃生,要看他的运气了。假使梁经纬与柳俊杀意不浓,或许庄海龙散尽万贯家财还能保住一条命。如果梁经纬或者柳俊坚持要他项上人头,那他就一点活命的机会都不会有!
草莽中的所谓势力,在真正的势力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这也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傅松林饶有兴趣地问道:“柳俊同志,我还听说,你经常与何老下棋?”
“呵呵,那是何老爱护晚辈,我就是陪老人家消磨一下时光。”
柳俊微笑答道。
自从“东海大案”之后,柳俊与何家密切的关系,也已经逐渐浮出水面。这个也很正常,毕竟柳俊的地位不同以往了。身后站着两位巨头,自己身为省委副书记,再也不会有人拿他当小字辈看待。他与何家的交往,自然也难以继续低调进行。
不过,到了柳俊如今的层级,也该将这种关系露出来了。
再遮遮掩掩,那就是自信不足的表现。
“这么说,柳俊同志的棋力一定是非常之高了。何老可是老一辈革命家中的象棋高手啊!”
傅松林似乎兴味浓厚,继续就这个话题交谈下去。
至于说到“象棋高手”四字考语,当然只是对何老的一种敬重。老爷子晚年,确实是比较喜欢下棋,但单就棋力而论,却不见得到了很高的境界。
“呵呵,是啊,我在何老那里学到不少东西。”
这个时候,小贺在一旁凑趣道:“柳书记,傅书记也很喜欢下棋,现在天气又好,您两位是不是也手谈一局,让我长长见识?”
这也很见小贺的功底。
眼见傅松林有意要与柳俊下一盘,只是不好主动“挑战”,小贺就当得出面。由此可见,他对傅松林的脾姓,是真的十分了解。
柳俊微笑道:“就怕打扰了傅书记。”
傅松林笑道:“不要紧,我本来也是在这里下棋。”
小贺忙即将棋盘上已经走出去的几步棋收了回来,重新摆好架势。
柳俊也不再客气,朝傅松林一伸手,说道:“傅书记,请!”
傅松林哈哈一笑,走了一着屏风马。
柳俊笑着应了一步,也是屏风马。
双方下得都很谨慎,双方布阵完毕,傅松林主动发起了进攻,柳俊从容应对,守得滴水不漏。根据传言,傅松林为人正直,人品端方,政治手腕也特别了得。明美市走私大案发生后,中央决意让他出掌F省,也是对他能力和个人品德的一个肯定。
傅松林到任之后,下大力气整顿F省的吏治,颇见成效,作风很是凌厉。这一点,从他的棋风上也可窥见一斑。
不过应对了一轮进攻之后,柳俊心中有了底。傅松林的棋力,确实在何老之上,但柳俊自能应付裕如。胜他是不能的,不过下成和棋,倒有七八分把握。
小贺在一旁观战,恪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教条,一直微笑不语。
小贺的棋力,亦在傅松林之上,他也看得出来,柳俊棋力不俗,这局棋八成是和局。
“哈哈,和了!”
棋局很快进入残局阶段,当柳俊主动兑去双方最后一个“车”之后,傅松林是单马一卒,柳俊则是双炮,和局已成。
柳俊微微一笑,说道:“是啊,和了。”
“柳俊啊,你这样子可不行啊,你在让我,当我看不出来吗?”
傅松林心情愉悦,笑着说道,不知不觉间,对柳俊的称呼已经改了。
柳俊笑道:“傅书记何出此言,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哈哈,你在让我,我知道的……”傅松林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问道:“柳俊,听说你们玉兰市,准备立法平抑房价?”
柳俊微微一怔,料不到傅松林会开门见山的问起这个问题。尽管玉兰市的“限价令”被炒得沸沸扬扬,但那只限于民间,官场上,尤其是到了省部级和中央层面,大家对此事均很谨慎,除非在非常私人的场合,一般情况下,大都对此事缄口不言。
盖因此事本身,以及它涉及到的柳家父子,都过于敏感,公开场合发表意见,无论赞成还是反对,都不是明智之举。
“是的,傅书记。此事已经以市委市政斧的名义发布了文件,正在试行。市人大法制工作委员会的办事人员正在收集意见,为地方立法做准备。第一次听证会,很快就会举行。”
柳俊没有多少犹豫,便做了回答。
“那么,你能不能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傅松林继续问道,眼里闪过一抹凌厉的神色,显见得对于此事,很是重视。
柳俊微微颔首,将自己的立意,做了一个概括姓的说明:“……总而言之一句话,执政党应该执政为民,让人民群众安居乐业,是我们的职责。与民争利,就等于杀鸡取卵,涸泽而渔,是难以长久的!”
“好一个不与民争利!”
傅松林轻轻一拍桌子,望向柳俊的目光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
“柳俊同志,勇气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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