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中饭之前,柳俊回到了大内家中。
出人意料的是,柳晋才竟然提前回家了。不过看到家里的客人之后,柳俊便恍然了。
军委副主席侯春明赫然在座。
侯春明是李治国主席特别倚重的军中干将,平时一般不会出现在其他政治局常委的家中。这中间有一个度,需要好好把握。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
如果有必要,侯春明自可以登门拜访。
柳俊估计,侯春明是为了军费预算的问题,上门与总理商讨的。这样的问题,可以在办公室探讨,也可以在家里探讨。柳晋才的居所和办公地点,原本就没有相隔多远,都在一个院子里,前院后院而已。
见柳俊进门,侯春明含笑起身。
侯春明属于那种典型的儒将,外貌儒雅,风度翩翩,算得是美男子。尽管年岁基本与柳晋才相当,略微年轻几岁,看上去,却要比总理年轻多了。
“你好,侯主席”
柳俊疾走几步,与侯春明握手。
“你好,柳书记”
论年纪,侯春明是柳俊的长辈,不过丝毫也没有摆出“长辈”的架势,拿捏得恰到好处。就双方登上高位的时间来看,柳俊的脚步并不比侯春明慢多少。侯春明此刻面对的,不是总理公子,而是政治局候补委员、D省省委书记。
柳俊与侯春明寒暄过后,打横相陪。
“小俊,去看望卞老了?”
柳晋才微笑问道。
侯春明略略吃了一惊。倒不是说柳俊不能去拜访卞老,侯春明本身,也是卞老极为看重的高级干部,在卞老那里获得的礼遇,和柳俊是一样的。只是这样的话题,确乎有些敏感。昨天刚召开政治局会议,有了意见分歧,今天柳俊便去拜访卞老,柳晋才当面相询,让侯春明觉得略微有点不安。
大方向上,大家均是一致的,团结在李治国主席的周围。不过内里,还是有所区别。
军队要算是相对独立的一个系统了,军方重将与其他高层领导人交往过密,不是很合适。
只是柳晋才既然这么问了,侯春明自也不能就此起身告辞。
柳俊笑了笑,说道:“对。和卞老谈了一下远交近攻的事情。”
“远交近攻?”
柳晋才微微有点诧异。
柳俊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是啊,一些国际局势,我认为可以效法范雎的故智。美国人在这个方面,就有很深刻的领悟。纵观这么些年来,美国人把这个策略运用到了极致。保证了自家后院的稳定,才有精力去管外边的事情。我觉得这个模式,确实值得我们借鉴。对于一些跳梁小丑,就该狠狠打击,预先把他们打压下去了,也免得别人记挂。”
无论柳晋才还是侯春明,俱皆是顶尖智谋之士,一听就知道柳俊意中所指。
侯春明眼前一亮,说道:“柳书记这个话,很有道理,我也经常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一回,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没有超级大国的牵制,柳俊所言的跳梁小丑,压根就不值一提。无论是打是拉,他们都没有多少和我们讨价还价的本钱。
在政治局会议上,侯春明没有公开发言支持柳俊的言论,但他直接提出增加军费预算,实际上就等于是表明了态度。既然人家在扩军备战,宁可让危机继续泛滥,让经济继续糜烂,也绝不放弃强大的武备,我们也不能不认真对待。
作为军方的首脑人物,侯春明备战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
人家在磨刀,我们只顾着养羊,明显不对头。
柳晋才却没有急于表态,沉吟稍顷,方才说道:“有些事,还是要慎重些比较好。”
柳俊点点头,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又聊了几句,侯春明随即起身告辞而去。
“春明同志比较心急。这也难怪,他担子很重啊。”
送走侯春明之后,柳晋才有些感叹地说道。
柳俊微微一笑,说道:“太急了也不行。有些事,能做不能说。”
柳晋才也微笑点头。
见爷俩又回到客厅准备坐下,阮碧秀不乐意了,说道:“坐了那么长时间,走动走动吧。马上就要吃饭了,活动一下,胃口会好一点。”
柳俊笑道:“这个有道理。爸,去院子里走走……”
柳晋才点了点头,背着双手,慢慢走出客厅。京师的三月,天气不错,不冷不热,很是适合户外运动。柳俊便在一旁作陪,趁着母亲不注意,递了一支烟给老爷子,爷俩点了起来,颇为惬意。
“小俊,你那个远交近攻的策略,详细说说?”
柳晋才显然对儿子刚才提出的模式很感兴趣,抽了几口烟,问道。
“嗯,我觉得,这一回完全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然了,一时半会还还不到美国人的头上,对于那些不肯消停的国家和地区,却不妨一试。”柳俊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说道:“可以从三个方面下手。第一个,就是经济手段。譬如前几年的转基因大豆事件,就是很好的借鉴。美国人可以把这一招用在我们身上,我们也一样可以用在其他国家身上。尤其是周边地区的某些国家,这些年来,总是采用骑墙的手段,左右逢源,两边得利。这个不行,时间一长,嘴巴就吃刁了,会越来越贪心,越来越不好控制……”
柳晋才笑了笑,说道:“贪心也并不全是坏处。”
柳俊也笑了。他明白老爷子的意思,越是贪心,就予人可趁之机。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均不例外。他们真要是上下齐心,机会就越不好找了。
通过经济渗透,逐渐掌控一个国家的战略行业,正是美国人多年来奉行的一条政策。在这一点上,美国政府和商人高度一致,配合十分默契。确实很值得我们借鉴。
“从地缘关系分析,他们对我们的依赖更重,从美国人那里得到的,毕竟有限。虽然金融危机爆发之后,杰克为了转嫁灾难,刻意加强了对亚太地区的力量投放。但这只是暂时的,美国先欧后亚的立场,没有丝毫的变化。这种一锤子买卖,相信那些国家能够看得清楚。况且现在美国自身难保,能够给予他们的真金白银,不会很多,更多的只是一种空头承诺。和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比较起来,我相信这个选择并不难做。从长远观点来看,他们也只能选择与我们合作。”
柳俊缓缓为自己的策略做了注解。
“嗯……”
柳晋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第二点,就是不能一味的怀柔。不然他们就会被惯坏了,只会一味的索取,没有丝毫的敬畏之意。实话说,爸,这一点,我们以前做得并不好。历来治军也好,治国也好,均是恩威并济,双管齐下。国与国之间,也是一样。但以恩结,不示之以威,是不行的。所以一些必要的经济制裁手段,我们要经常使用了。对于大宗的贸易,要严加控制。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没人会珍惜。对于他们特别需要特别重视的东西,该限制就要限制,该制裁就要制裁。有所求才会有所惧……有时候,上国心态会误事的。”
柳俊说得很直白。
父子之间,没必要太注意什么。
柳晋才很认真地看了儿子一眼,稍顷,点了点头。
柳俊所谓“上国心态”,柳晋才其实也是有的。这是很多国人的通病。柳晋才尽管是奇才杰出之士,一国领袖,却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自身的局限。而柳俊这一代领导人,似乎更加现实。柳晋才也承认,“施恩不图报”,并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第…,那就是军事手段了。领土争端,以外交手段不能解决的时候,只能诉诸武力。必要的时候,敲打一下,很有好处。所谓安定团结,不能一厢情愿。这是双向的,不是单边的。我们想要安定,人家偏偏要捣蛋,不教训教训,行吗?我觉得没必要把军事行动看得那么小心翼翼。七九年的时候,我们百废待兴,北方邻国虎视眈眈,当时打那一仗,党内不是也有很多反对的声音。结果如何呢?一仗打下来,都老实了,谁也不敢当真出面干扰。这个就是现实。如果有需要,打给他们看看,我认为,结果还是一样,好好打一打,就都老实了。”
柳俊不徐不疾地说道,脸上没有丝毫激越之色,似乎一切均是理所当然。
如果一定要说“上国心态”,柳俊这个也是上国心态的一种了。只是和传统的上国心态,有很大的区别,更加愿意彰显实力。
柳晋才沉声说道:“打是最后的手段,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柳俊淡然道:“纵算是圣人,不得已的时候,也是会用的。我们已经太久没有动过武了,以至于很多莫名其妙的家伙,都敢跳出来挑战我们的底线……我们的底线,似乎也是越来越低了。”
柳晋才不由略略愣怔了一下,稍顷,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