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离开之后,谢意祥又将电话给交通局盛局长打人接,只得罢了。心道这个老盛也真是的,这么关键的时刻,跑那去了?
明知道新书记上任,还敢“跷班”,活该倒霉!
其实这也怪不得老盛,他哪能想到柳书记上任没几天就会召见自己啊?交通局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重要单位,十天半个月之内,柳书记怕是找市委市政府班子成员谈话都忙不过来吧!
谢意祥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就响了起来,忙即抓起话筒。
“喂……”
“意祥,是我。”
电话里穿来谢祥爱人穆莎莎的声音,让谢处长吃了一惊。
“什么事?我正上班呢!”
谢意祥忙压低了声音,眼往里间的书记办公室瞄了一下。他可不想让柳书记看到自己在上班时间打电话聊私事。
“嗯,是样子的,我们局问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想请你一起吃个饭……”
打从谢意当上柳晋才地秘书。不要说别人。就是穆莎莎这个枕边人。说话地语调也要客气得多了。
“郝伟宪?”
谢意祥晕了一下。
自己尽管当了柳书记~书。郝伟宪这个市公安局局长似乎也用不着拍自己地马屁吧?谁不知道老郝是市长陶义鸥地嫡系亲信?牛哄哄地副厅级干部!
就算要与一把手地书搞好关系忒性急了些。
“哎呀。注意点。别话!”
穆莎莎在电话那头嗔道。伟宪像极了他的“恩主”陶义鸥,官威十足。穆莎莎这是在嗔怪谢意祥不该连名带姓的称呼伟宪。
谢意祥说道:“现在不好说,柳书记工作很忙。
等我下班之后再给你通电话……”
“哎呀,郝局似乎很着急啊……”
谢意祥就在脑子里转开了。
什么事情让伟宪很着急?而且急着要约他吃饭?自然家局长是看中了自己“柳书记秘书”这个头衔。看来伟宪是想要打探一下柳书记的脾性。
“不行啊,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等下班吧……有人过来了……”
谢意祥断然挂掉了电话。
因为他已经听到了走廊上的脚步声。尽管走廊上也铺了厚厚的地毯,但是做秘书的人就该耳聪目明,再细微的脚步声也能听得出来。
可不能叫人家知道自己一上班就和家里人打电话。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市委书记办公室门口的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小谢!”
出现在门口的人是分管交通的副市长段邵文。段邵文五十岁左右,身材中等,头发略微有点花白,人还是蛮精神的。
“段市长你好!”
谢意祥又赶忙往起站。
“呃,小谢啊书记这时候召见,什么事啊?”
段邵文热情中带着几分虑。
忽然被新任市委书记召见,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这种情况以往可不多见。
“段市长,真是不好意思,我也确实不知道。柳书记就吩咐请你和交通局的领导们过来,没有说什么事……”
谢意祥很诚恳地道。
段邵文点点头,不管谢意祥所言是真是假,这个事情都不好再问了。
“请段市长稍待去向柳书记报告……”
“不用了。”段邵文连连摇手,又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还是等交通局的同志们来了之后再一起进去吧,反正也很快就八点半了。”
谢意祥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段邵文这是紧张呢。多几个人一起进去,就算是挨批评,也要好受一点。段邵文不是市委常委,在副市长的排名中也比较靠后,别看他走到外头,威风凛凛,到了这里和一个小学生相似。
谢意祥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自豪感。
“那,段市长您先坐一会吧!”
自豪归自豪,谢意祥脸上可是一点都不带出来紧着给段邵文让座。
“没事,站一会。”
段邵文笑道。
正说话间毯上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市交通局副局长老樊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啊市长……您好!”
樊局长不想在这里碰到分管的市领导,怔了一下即满脸堆笑上前与段邵文握手。
段邵文伸出一只手给老樊握着摇晃了一阵,很威严地道:“老樊,老盛呢?”
樊副局长低声答道:“盛局长不在……”
“怎么搞的?他去哪里了?”
段邵文顿时大为不悦,脸色变得很难看。
樊副局长肚里乐开了花,脸上却很沉重:“市长,这个……我也不清楚啊……盛局长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乱弹琴!身体不舒服,那也该和单位的同志打个招呼吧?上班时间不在岗位上,还一声不吭,算怎么回事?”
段邵文是真的很火。
交通局是他分管的单位,柳书记第一次召见,局长竟然不在,简直岂有此理!
樊副局长不敢多言,只是弯着腰,一脸虚心接受批评的样子。
谢意祥看了看表,便即轻轻敲了敲里间的门。
“书记,段邵文副市长和交通局樊副局长都来了!”
不知不觉间,谢意祥对柳晋才的称呼由“柳书记”变成了“书记”。
“请他们进来。”
柳晋才威严地说道。
“好的。”
谢意祥转身向段邵文和老樊点了点头。
段邵文先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走向柳晋才的办公室,樊副局长也赶紧照着段邵文的样子理了理自己笔挺的西装,紧随在段邵文后头进门。
“柳书记,您好!”
在新任书记的欢迎大会上,段邵文见过柳晋才一面。
“邵文同志,你好。”
柳晋才在办公桌上站起身出一只手给段邵文握住,就是不久前段邵文对樊副局长的翻版。
“您好您好!”
段邵文握住柳晋才的手摇晃了一阵,这才给柳晋才引见老樊。
“柳书记,这位是市交通局常务副局长樊正刚同志。”
“柳书记,您好!”
樊正刚紧着上前,微微躬身,使劲握住了柳晋才的手,浑身都不自禁的微微颤抖着。
“樊正刚同志,你好!”
柳晋才微微一点头,便将手抽了回来后征询地望向谢意祥。在他了解的情况里头,似乎记得交通局是有一个局长的,怎的却来了个常务
谢意祥忙即上前一步,解释道:“是这样的,柳书记,我刚才打电话去市交通局,局长盛开怀不在,办公室的同志也不知道盛局长去了哪里。所以我通知樊正刚同志过来了。”
柳晋才点点头,淡淡道:“是这样好,我们不等他了……邵文同志,樊正刚同志,今天请你们来,没别的事,我们这就出发,去坐一回公共汽车。”
段邵文一愣,马上就做开了检讨:“柳书记,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您为这样的小事操心了!”
这位脑筋转得蛮快的,知道柳书记一定是得知省城的交通状况不好,这才出此招数自去现场查探一番。
却不知是谁打小报告。
难不成柳书记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要烧到我段某人头上?
谢意听了柳书记这话,心里头马上便想起了著名作家路遥先生所著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里头就记述了某省新任省委书记亲自上街坐公共汽车的故事。在路遥先生写的小说里,省委书记挤公共汽车可是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点危及到省委书记的人身安全。
而这件事,甚至成了省城市委书记丢官的导火线。
柳书记这是要师法那省委书记的“故智”么?
或者书记也看过《凡的世界》?
一念及此,谢意马上意识到,必须给市委保卫处打个电话,请他们马上派两个保卫干事过来,确保柳书记这次“微服私访”的人身安全。
当下谢意祥毫不犹豫,转身出门打电话去了。
柳晋才摆摆手,止住了段邵文的“自我检讨”,说道:“邵文同志,我这么做,不是要标新立异,也不是要批评谁,就是切身感受一下普通群众的‘出行难’,寻找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有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还有,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恐怕也要有一个正确的观念。”
“是的是的,柳书记真是高瞻远瞩……”
段邵文眼见事情已不可制阻拦,便有意无意的瞥了樊副局长一眼。樊正刚已经偷偷掏出手帕在擦汗了。大宁市的公共交通状况是个什么样子,作为主管局的常务副局长,他自然心里有数。
这会子,心里头刚刚因为盛开怀无故“缺席”激起的那一点点“欢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暗暗咒骂起老盛来。
这老小子,合着预先知道今天市委书记要去坐公交车似的,无巧不巧的就“跷班”了,抛下这么大个难题给自己来顶缸!
“邵文同志,樊正刚同志,请你们注意,今天我们就是作为普通群众去坐公共汽车。”
柳晋才神情严肃地吩咐道。
柳书记这是叫大家不要暴露身份呢。不然的话,将市委书记的招牌打了出去,还能看到什么实际情况?
段邵文和樊正刚自是点头不迭。
“走吧!”
柳晋才一挥手,站起身来。
来到市委办公楼门口,三台小车已经齐刷刷摆在那里,不远处还有一台越野吉普也已经打起了火,估计是市委保卫处的车子。
谢意祥小跑着上前为柳晋才拉开了奥迪1的车门。
“算了,走走路吧,权当是锻炼身体了。”
柳晋才摆摆手,径直向门口走去。于是一干人等赶紧小跑着跟上来,越野车里也走下两位精壮的汉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再后面,四台小车也远远的跟了过来。
步行十几分钟左右,便来到一个公交车站。虽说离市委大院不远,因为位于城市的中心地段,这个公交车站附近也挤满了人。柳晋才穿着淡黄色的夹克,背着双手站在人群里头,也并不显眼,仿佛一个普通的机关老办事员模样,段邵文的装扮也差不多,只有樊正刚是笔挺的西装,显得很有派头。不过樊副局长倒是希望自己也是穿的夹克,站在那里浑身都不自在。
公路两边,是滚滚的自行车洪流。
这个国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被称为“自行车王国”。自行车洪流的密度,甚至远远大过人行道上行人的密度,是真正的摩肩接踵。没有亲自体验过的人,绝对想象不出,在这样的洪流里驾驶自行车是个什么样的难度。
那是需要真本事的!如同杂技演员一般的本事!
经过这个车站的公共汽车共有十二路之多。段邵文也不敢问柳书记的目的地是何处,反正到时紧紧跟着上车就是了。
“去十一广场,要坐哪路车?”
柳晋才问身边的谢意祥。
“二路车!”
早在几天前,谢意祥仅仅只是市委办一个普通的秘书,挤公共汽车那是熟极如流了。
柳晋才点点头:“好,那我们就搭二路车去十一广场,再从十一广场坐回来。”
“好的。”
谢意祥恭谨地道。
樊正刚微微松了口气,有些感激地望了谢意祥一眼。
其实从市委大院附近去十一广场,一共是有三路公共汽车的。谢意祥说的二路车,是其中路程最短的。也就是说,沿途上来的人会少一些,不至于太挤,那么也就不至于给柳书记留下太坏的印象。
大约等了七八分钟的样子,一辆公共汽车缓缓进站,不过不是他们等的二路车。人群一阵骚动,拼命向前,争先恐后往车上挤。纷纷扰扰好一阵,直到那车上再也挤不下去了,才悻悻地罢休,然后就是好一阵抱怨。
“这路车是去哪里的?”
柳晋才这回问的却是段邵文。
段邵文瞠目结舌,答不上来,闹了个大红脸。
尽管他是主管交通的副市长,却如何知道这些枝节情况?
“报告……是去棉纺厂方向的。”
樊正刚忙出来给段市长解围,差点就将“报告柳书记”说了出来,总算事到临头想起了柳书记的吩咐,将后头“暴露身份”的话咽了回去。
“嗯,棉纺厂是在西郊吧,还有很远呢,后面站的人不都挤不上去了?”
“呃,后面还会有车过来,而且,沿途也会有下的,不会都是到棉纺厂的……”
樊正刚又答道。
柳晋才点点头。
段邵文便伸长了脖子往公路那头张望,希望二路车早点到来,好早一些完成这次“艰难”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