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星期天,柳晋才本来是从无节假日观念的,这一次也破例在家休息了一天。其实说是休息,可也没闲着。
周六晚上,柳俊就打了电话给江友信和严明,叫他们带着孩子赶过来一起聚一聚。
柳晋才行将远离,家里的一些事情,也需要商议一下。
尚只是白建明打了电话过来,中组部干部考察的同志要周一才能到,消息暂时没有泄露出去。柳俊通知江友信和严明的时候,也不曾透露消息,只说是两家老人思念孙子外孙。
这也是为了家庭聚会不被打扰。
倘若消息一泄露,估计不知道有多少故旧好友蜂拥而至,不要说一家人坐着聊天,就是吃饭只怕都不得安生。
江友信和严明两家赶得很早,大约上午十点钟左右就都到了。
江明月已然三岁多,小宝宝严浩也已快两岁了,像两只小牛犊子,一刻也不肯安宁,在省委大院九号楼的小花园里到处乱跑,别墅的门都只能开着,不然会被他俩把门都敲坏掉。
倒是平添了许多欢声笑语。
武正轩也从军营赶了过来,与江友信、严明等人见礼。
他与柳嫣的感情稳步发展,预计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也该步入婚姻殿堂了。在此之前,连襟几个也见过几面,只不曾深谈。
柳俊本来提议去酒店聚餐,遭到阮碧秀的反对。
马上就要离开了,对这栋住了将近两年的别墅,阮碧秀很有感情,决定就在家里做饭,两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吃一顿。
这也不错,柳俊欣然点头应诺,晨练完毕之后,自告奋勇担任车夫,拉着老妈和岳母娘,再加上严菲与柳嫣,浩浩荡荡杀奔市场,购买菜肴去者。
其实要什么菜,只要与省委办公厅行政办公室提前打个招呼,自会有人预办得妥妥帖帖,都是物美价廉的好货色,巴巴的送上门来,生熟俱备。
只是阮碧秀与解英这一对老朋友就要分手,对一起逛街的时光甚是怀念,非要亲自去买菜,明知品质不如机关采购的好,还贵,却也不管了。
玩的就是一种“感觉”。
反正又不用她们掏钱,买单和搬运的事情,一概交给县委副书记柳俊同志办理。
大约整个采购过程之中,最为轻松的就是柳嫣与严菲,既不用她们挑拣菜蔬,也不用讨价还价,更不用做搬运工,只是在市场东张西望,不时给解英与阮碧秀出一点主意,不过大多数时候不被采纳。
解英倒是很想教教严菲怎么居家过日子,奈何严菲全然不肯学习。设或解英教她辨别菜蔬的质量好坏,还认真听几句,一旦教她讨价还价的技巧,便睁着乌亮的大眼睛不明所以。
“妈,多几毛钱少几毛钱有什么关系?”
将解英硬生生憋了回去。
想想也是哈,现在老严家上上下下,就数严大小姐最阔气了。自从得了时装设计大赛的金奖之后,严菲在九二年又连续拿了好几个大奖,已然是时装界小有名气的“神秘”设计师,南方市凤凰广告集团公司付给她的报酬也是水涨船高,一个月顶人家一两年工资了。
这个也很合理,大牌设计师自有大牌设计师的价格,叫作随行就市。
再说了,无论在严家做闺女还是日后嫁入柳家做媳妇,轮到她亲自上街买菜的机会还真是不多。小俊那么宠她,焉肯让她去干这个活计?
柳嫣的性子,如同严菲一样的娇憨,对这些事务也是一窍不通。
不过也没关系,柳俊早就私下里将一部分江口市和上海市发行的原始股票转让到了几个姐姐的名下,庚申猴票也人人分了一二十个整版,全然不用担心生活所需。
不说帮助姐姐们大富大贵,中人之产是不成问题的。
解英阮碧秀这两个亲家母,其实也很久不曾亲自上过市场,结果一路采购下来,将桑塔纳的后备箱全部塞满,仔细算来,不要说两家人吃两顿,就是吃四顿八顿,只怕也未必吃得完。这才心满意足,恋恋不舍地离开菜市场,打道回府。
正逢上江友信和严明拖家带口赶到,几个爷们坐下来陪严书记柳书记聊天,柳华柳叶卷起袖子陪两位老妈下厨操持,柳嫣和严菲照看明月与严浩,柳衙内端茶倒水,临时客串“服务生”这个行当,倒也分派得十分清楚。
大家先是扯些闲篇,慢慢的就聊到了宝州市明年的人事安排。市委组织部已经分别找江友信与严明谈过话,预计明年两人的职务都会有所变动。
陈立有年后可能安排去宝州市人大担任副主任,提一级准备养老,江友信顺序接班成为向阳县县委书记的可能性很大。
而严明则有可能担任秀城区主管工业的副区长,不一定进常委,也有可能调市工业局担任副局长。
“严明,我看这两个地方,你都不用去。”
严玉成忽然说道。
“为什么?”
严明有些不解,以为老子又要自己再在基层锻炼锻炼,心里头很是忐忑,亦有些许不忿。瞧瞧柳俊,二十三岁就已经是县委副书记,一县的三号人物,自己都小三十岁的人了,还是个正科级,也太离谱了。
“你从部队转业之后,就一直搞工业,厂长,工业局局长都干过了。我看可以转个行业了,商业、农业或者党务机关都行,得全方面锻炼自己的能力。”
严玉成何等睿智,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心思,瞪了他一眼,颇为不悦。
“我看管管农业方面的事情吧。”
柳晋才望着女婿,温和地道。
“我国是个农业大国,农业是根本,多熟悉一下有好处。”
“我看行。到时让他们给你安排个农业方面的位置。”
严玉成点头赞同。
严明心里头不大情愿,毕竟农业这块他不熟悉。
“嗯,我自己倒是觉得,如果管管党务方面的工作,也挺好的。一样是锻炼嘛。”
眼看家里的气氛十分宽松,严明就大着胆子提出了异议。
“我赞同严明哥的意见。”
柳俊旗帜鲜明地表态。
严玉成也瞪了他一眼。
柳俊才不在意岳父老子的态度,自顾自申明理由:“无论是工业还是农业,都是行政工作。严明哥转眼就到而立之年,我觉得该接触党务工作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江友信居然也点头赞同柳俊的意见。
“哈呀,反了你们了还……”
严玉成顿时吹胡子瞪眼睛。
三个小辈一齐与他们两位书记大人意见相左,倒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柳晋才就笑起来:“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是好事!我们就不要给他们包打天下了……”
“跟组织讨价还价,这是个态度问题……”
严玉成嘀咕道,却也并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眼见得平日里威风凛凛,规矩老大的严书记忽然露出这般神态,大家都笑了。数严明笑得最欢畅,盖因他了解自家老子的脾性,这么说其实就是答应了。
别的人也还罢了,却将武正轩听得目瞪口呆。
他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家庭谈话”,全然不知道父子翁婿之间还可以如此敞开交流。在他老武家,父子对坐的时候,说的全是部队里的事情,而且都是正襟危坐,严肃得紧,哪有这样一团和气的情形?
看来同是高干家庭,每一个家庭的沟通方式与氛围,都是不一样的。
“正轩,瞧着挺新奇的吧?”
柳晋才又很和蔼地询问武正轩。
武正轩还是老习惯,长辈动问,先就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身子,规规矩矩答道:“是的,柳伯伯,是很新奇。”
柳俊笑道:“正轩哥,你呀,和武叔叔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不说部队里的事情,就是两块木头吧?”
武正轩也笑了:“不谈部队里的事情,我们俩基本就不会在一起!”
一番话引得大家都莞尔。
“正轩啊,有个事情要和你通个气。”
柳晋才依旧温和地对武正轩说道。
“柳伯伯,请讲!”
武正轩有些纳闷,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和自己通气。貌似自己这个警备一团一营营长与柳伯伯这个警备区第一政委,在公事上还真不怎么搭界。
“嗯,我的工作,近期之内可能会有所调动,小嫣可能会随我们一起过去,你们两个,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反正近日便要公布调动的消息了,又是家庭聚会,柳晋才也就不隐瞒。
江友信等人俱皆一愣。
虽说自打柳晋才当选中央委员,他们也知道工作肯定会有变动。但听柳晋才亲口证实,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爸爸,马上就走吗?”
江友信问道。
“就这几天之内吧,中组部的同志明天就到了。”柳晋才点了点头,说道:“可能是去J省工作。”
大家就默默点头。
中央委员调任J省,不是省委书记就是省长,总之是提升了。再具体的,现在他们也不敢问,终归还涉及到一个组织纪律的问题。
“当然是一切以工作为重了。再说,你们两位长辈去J省,身边也该有一个子女照应。”
武正轩马上答道。
柳晋才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正轩,如果你和小嫣决定明年结婚的话,我看,小嫣就留在大宁市吧……调来调去的也不方便。”
武正轩站了起来,很恭谨地道:“谢谢柳伯伯……小嫣还是先随二老过去,是不是再调回大宁市,等我们正式结婚的时候再说吧。要不,我也调去J省的部队……”
柳晋才摆了摆手,说道:“坐吧坐吧,这是在家里,不是在部队……令尊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可不能夺人所爱,呵呵……”
嘴里虽然这么说,神色间终究有些落寞之意。
严玉成和他是多年知交,想了想,说道:“小嫣还是先随你们过去,等稳定下来,明年再做安排。”
说着,眼睛就在江友信身上转了一圈。
江友信父亲已然过世,只有老母在堂,倒是比较适合随柳晋才去J省工作,将老母亲一起接过去便是了。这人到老来,不管职位多高,总是希望身边有自己的亲人。柳晋才是个“工作狂”,全身心投入工作时,或许会好一些,阮碧秀闲来无事的时候,只怕会寂寞异常,若是明月这个小“开心果”经常在身边闹腾一会,自然开心不少。
柳晋才点了点头,笑道:“也不当什么大事,不必如此郑而重之。你们都安心工作,不要操心。”
小辈们便一齐点头应诺。
……
周一,中组部一位副部长带队,考察组一行数人来到N省,找柳晋才进行了谈话。这只是一个例行的程序,事情早已经定下来了。
谈话结束之后,副部长又分别拜会了廖庆开、张光明与严玉成,做了一个沟通。廖庆开是现任省委书记,张光明与严玉成是新当选的中央委员,这个礼数是一定要讲究的。
次日,副部长就代表中央宣布了关于柳晋才的新任命。
任命柳晋才同志为J省省委副书记,副省长,代省长,不再担任N省省委常委和大宁市委书记的职务。
同日,N省省委做出决定:由大宁市市委副书记、市长陶义鸥同志,暂时主持大宁市委的工作。
接下来,N省委和大宁市委,为柳省长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会。廖庆开代表N省省委,在欢送会上致词,对柳晋才同志在N省的工作做出了高度的评价,称赞他是一个政治立场坚定,勇于开拓创新的全才型领导干部,祝愿他在新的工作岗位取得更加辉煌的成绩。
欢送会之后,宝州市的干部们纷纷赶到大宁市为柳省长饯行。
柳晋才临行之前,登门拜访了龙铁军和周培明,对两位老领导表示了由衷的感谢。星期四,柳晋才在中组部副部长的陪同之下,启程赴J省履新。
柳俊原本也想请几天假陪父亲去J省赴任,柳晋才没有同意,要他留下来,全力以赴处理好小煤窑整顿的事情。
“我和你说过,凡事要三思而行,不可纵情率性。但是也不要过分小心谨慎,失了年轻人的锐气。林文忠公说得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句话,要记住了!”
离别之时,柳晋才郑重嘱咐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