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GO!GO!做掉他。”
红影切入篮底,无惧蓝色人墙,腾空跃起双手扣篮。
哐地一声,橙红色皮球弹击地面,加油声犹如刀切般止住,篮球框嗡嗡震鸣。
裁判瞄一眼时间,吹响银哨。
“98-94,B大附属高中胜。”
欢呼声在沉默中爆发,几乎要掀掉屋顶,在喧闹中蓝色球衣男孩们一个个像斗败的公鸡,跨着肩,神情颓丧地往场边走,红色球衣这边却兴奋地挤成一团,打闹着庆祝胜利。
吴水牛才从敌阵退出来,笑呵呵地跟队长击掌,又低头躲开往脑袋上抹的数只手,好不容易才回到场边,接过燕裘递给的毛球擦汗。
“恭喜。”燕裘轻声道贺,笑容温煦。
“球球,谢谢你。”水牛给了燕裘一个大大的拥抱,直看得林安眉梢高挑。
肖缇打了个跌,他始终没有习惯好友之间这个亲昵的称呼,他想起什么,赶忙从背包里拿出保温瓶:“水牛,这汤可以补充体力,拿回去加热就可以喝了。”
接过保温瓶,水牛情深地凝睇着大眼睛同学:“肖缇,你真是贤惠极了。”话罢,也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肖缇瞬间石化。
“行了,别到处沾花惹草。”林安往水牛结实的臂膀上狠狠掐了一把。
“靠,你河蟹么,钳子这么狠。”水牛甩着手剐了这女娃儿一眼,没想又给脑门上招了一记锅巴,就撅着嘴没敢再说话——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今天到我家去庆祝吧。”燕裘建议,他仿佛看不见林安鄙视的斜睨,也看不见肖缇的惊讶,笑容可掬地发出邀请:“肖缇和林安也来。”
林安撇着嘴问肖缇:“我长得像桥?”总让人用来过河。
肖缇茫然:“哪里?你挺漂亮的呀。”
“……”林安挑眉,女孩子总喜欢赞美,唇角轻轻勾起。
回家?
重生以后,水牛是回过燕家几回,但也只是偷偷地进去顺些小东西解解思愁,这次能光明正大地走进去,他当然乐意。
“好呀,我可以做饭。”
燕裘正要点头,林安却吊起白眼:“有肖缇在还用得着你来煮?”
“哦。”水牛微怔,倒也认同林安的说法,毕竟肖缇手上不只一个烹饪奖牌,他怎么还抢活呢?
肖缇赶忙摆手:“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动手。”
“行,那我就负责买菜,还有当肖大厨的助手。”就是不能当厨师,吴水牛也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
燕裘微笑着附和:“那么我和你一起去买菜,可以帮忙提。”
“好哦。”
“那我负责吃。”林安环着手,理所当然地说。
三位男生无语。
“水牛!水牛,这边,过来。”篮球队长高声喊着,朝这边招手。
水牛瞧了瞧那边,困惑地挤了挤眉毛,跟身边人招呼过后就小跑过去:“怎么啦?”
直至把今天的英雄叫到身边,队长这高大结实的小伙子却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毕竟‘鸡婆’可不适合男生的审美观,他侧过脸去求救,队友们却给予一连串暗示和鼓励的催促动作,队长终是卸不下这担子,再者想到另一边等待他救赎的可是涉世未深懵懂无知的学弟,顿感责任重大,队长终于鼓起勇气。
“水牛,过会儿我们要去宰教练一顿,你也来。”
如果是平时,水牛倒很乐意,但:“今天不行,我约了人。”
队长朝吴水牛大拇指比向的三人看去,为难地龇着牙:“水牛,其实我想问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啊?什么意思?”他不会傻的以为这小伙是在问那三人的名字。
“……你果然不知道。”队长压低声音教育学弟:“虽然我不想管太多,燕裘虽然很优秀,但他是个Gay,而且传说他跟那个肖缇是一对的。而那个林安在初中时候是个女混混,还进过少教所,听说现在还和那些混混来往很深,以前跟B高有个女生跟她交朋友,后来莫明其妙地死在街上,都见报了,不住你去查查报纸,据说那事跟她脱不了关系。水牛,我明白你从山里出来也不容易,还是小心点交朋友的好。”
吴水牛捺着性子听完整段话,笑不出来,难得地严肃:“队长,先谢了你的好意。可我还是挺会看人的,他们没有什么不好,不要轻信谣言。今天的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队长愣怔地瞪着眼前的小伙,陌生的眼神就似第一次见面,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更别说挽留,就眼睁睁地看着人一枝箭似的跑去了。
三人瞧见这头单纯的牛竟然一脸若有所思的深沉表情,各自困惑。
林安藏不住话,扬眉就问:“干什么?那傻大个篮球队长讲了什么屁话?”
傻大个?屁话?吴水牛吊着眼睛瞪屋顶,所有深沉都见马克思去了,又扯着大嗓门穷嚷嚷:“林安,我说你再这样下去真会找不到老公。”
林安眯起眼睛,肖缇竟然还在旁边用力点头附和,结果两声闷哼,难兄难弟俩抱着脑袋蹲地上呻吟着。
燕裘苦笑着扶起吴水牛,还帮着揉揉。
水牛一脸憋屈地让儿子惜惜。
两人一无所觉地营造和谐气氛,连远处篮球队员们狠狠地抽着气,更别提身边这二人。肖缇忘记了痛楚,维持抱脑袋姿势仰视二人,大眼睛瞪得像两粒剥掉皮的荔枝,林安也把嘴挤成圆形,念出单个元音字母‘O’。
燕裘往边上瞥一眼,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把状况轻巧带过:“我们去买菜吧,肖缇,这是我家的钥匙,你们先过去吧。”
肖缇直觉就伸手接过钥匙,而后眼巴巴地看着好友支了支眼镜,将毫无戒心的水牛同学带走了,他张口结舌,侧过脸去看林安。
林安嘴里啧啧有声:“燕裘这眼镜仔真是个人物,动作真麻利。”
“林……林林林林安,你可别胡说。”肖缇都结巴了。
林安抚着下巴阴笑:“我胡说?肖缇你就睁眼瞎吧,燕裘那头饿狼分明盯紧了牛肉,两眼放的光都赶上镭射激光束了呢。嗯,原来燕裘喜欢的类型是天然呆呐。”
“天……天然?”
Wωω ¤ttκд n ¤CΟ 林安挺看不惯肖缇一惊一乍的表现,就用力拍打男生过分纤瘦的背,语气中不觉带点斯巴达味道:“好了,挺起胸膛来,他们俩有的折腾,走,我们先去翻翻燕裘的家。”
两个男孩挑了离燕家最近的市场扫荡了一番,虽然没有决定菜谱,但父子俩买菜的经验老到,知道挑些新鲜材料,反正家里的厨师肯定知道运用它们。
小市场充满阳春气息,贩子们熟悉燕裘,都给了实惠价,顺道八卦清秀小眼镜旁边的阳光帅小子是什么人。几乎不用燕裘应答,水牛很乐意给这些老脸孔介绍自己的同学好友身份,应付完一次,就将得瑟的笑脸转向燕裘,后者会心一笑。
由始至终燕裘就放纵吴水牛自由发挥,他安静地待在一侧,偶尔点头附和。他有意让吴水牛主导一切,而他没有失望——吴水牛真的很熟悉小市场。
待二人从市场出来,四手提满了大袋小袋,水牛掂满两手东西仍显得游刃有余,满心欢喜地偷窥燕裘,希望儿子会发现他的一些燕十六的痕迹,结果映入眼帘的是燕裘若无其事的脸。这打击够大了,连大袋小袋都差点脱手,水牛恨不得握住儿子的肩膀狠狠摇晃,将刚才刻间表现的地方狠狠地指出,好叫这小子清醒。
燕裘微微低头,借着镜片制造的反光死角,偷偷观察染上怒意的五官。平日里这张脸太爱笑,亲和力成功涵盖所有人对吴水牛的认知——阳光男孩、纯情学弟、健气少年、邻家大哥哥,所有无害的形象叫人不自觉亲近,依赖。但燕裘相信,如果有人看见现在的吴水牛,绝不会轻易接近,因为当立体五官配上严肃神情,平日的圆滑就仿佛被刀削去,剩下棱角分明的,石刻般粗犷的五官,又是绝然不同的形象。
即使换了一张脸,燕裘依然熟悉这股气魄,心跳逐渐加快,他得闭起眼睛暗暗深呼吸才能恢复平静。
也只是一瞬间,吴水牛终究还是想通了:对儿子要温柔!这只是开始而已,拿出男子汉的毅力,朝着夕阳奔跑吧!蓦地握拳,内心的小小十六瞬间燃起斗志烈焰,秉持一贯的积极行动力,山民小子热血地抬手指向燕家:“球球,我们来看谁最快跑回去吧。”
“……”燕裘眼睛一圆,连眼镜溜到鼻头上也没有察觉,眼见那头牛已经冲刺起来,他也不自觉地跟上去。
燕裘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干什么蠢事,但已经回不了头,只能无奈笑叹,跟着这家伙一起傻呵呵地拎着大袋小袋狂奔,引起路人侧目。
“妈妈,这两个哥哥在干什么?”
“别看!!!”
跑了好一段路,燕裘终于坚持不住,他放下手中物品靠着墙壁喘气,眼镜歪了,头发乱了,前所未有的失态。
吴水牛就是身体好,也是一路跑过来脸不红,气不喘,这时候还把燕裘的负重也给揽下:“还行吗?”
“肩膀。”
“嗯?”
“……借我靠一下,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水牛义气地扔下大包小包,拍拍肩:“靠吧,不要钱。”
燕裘微愕,抿了抿唇,终是气不下去,低低叹息就顺着墙壁滑坐下去,拍拍身侧:“过来坐。”
水牛十分合作,坐过去,掸掸肩膀上看不见的灰尘:“给。”
燕裘默默斜睨这张除了关心不带任何色彩的脸,身体微微倾侧,斜靠在吴水牛身上,闭目养神。
“你还好吗?”水牛怎么掏都没掏出面纸来,干脆徒手去抹燕裘额上的汗,建议:“是不是很辛苦?要不我背你回去?别担心东西会丢了,我一起带上。”
燕裘噗哧地笑了。
“咦?”吴水牛大惊,以为燕裘不相信:“我真的能做到。”
“我相信。”燕裘不用睁开眼睛也能想象吴水牛的表情。
他突然想起过去,那时候年纪还小,经常走累就要爸爸背,结果燕十六总是拎着大包小包背儿子回家。
但那是燕十六和儿子,如今一切已经不同了,他不能再撒娇。
“让我再休息一会,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再抬头,燕裘满目的坚毅不比任何人逊色。
水牛微愕,心里百感交杂,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黄河大合奏激昂的曲调给打断,他无奈地掏出移动电话,一看是阮元沛,就忘了埋怨,赶忙接通。
“喂……爸?”
燕裘微微一震,睫毛阖下,遮住眼中思绪。
另一方的阮元沛立即意会:[跟燕裘在一起?]
“是呢,怎么啦?”
[没什么,我今晚不回家睡,你要关好门窗再睡觉,不用等我门。]
“啊?”水牛听着这消息,知道大夫人肯定是有任务,他竟然有些担心,可也不知怎么样表达:“哦!那……你小心些。”
[嗯,你也不要太晚回家,真的晚了就在燕裘家里过吧。]
听了这样唠叨的说法,吴水牛噗哧地失笑:“靠,你真把我当小鬼了?”
[不是。]未等吴水牛得瑟够,阮元沛又补充:[你比一般小鬼更让人操心。]
“日!我回去把你家拆了。”
[呵,那还不是你收拾?]
耳边充满通过电波传讯的磁性笑声,水牛只觉耳根儿软,而且这话也说得不错,因为他现在比较有空,几乎包揽所有的家务,大夫人只是偶尔帮忙打打下手。
破坏家里,是自找麻烦了。
“明天不给你做早餐。”想不出威胁的话,水牛随便丢个不像样的话。
[……好了,我的错,对不起。]
不是吧?唇角抽了抽,吴水牛惊呼:“操,阮大队长你有出息呀,为了吃的就低头?”
[是呀,谁不为了三斗米折腰?记得做早餐。]
“知道啦。”好像没话说了,他现在却不想挂断,想了想又找到话:“那,你要吃什么?”
[粥,皮蛋瘦肉的。]
“哦,那得老早起来熬了。”
[外买也行。]
“得了,我熬。”又没话了,掏了掏脑袋,又找到话:“今天我那大厨师同学送了我补汤,你明早能赶回来,就分你一半。”
[……]
耳边又充满沉沉的低笑声,吴水牛将移动电话换到一边耳朵,挠了挠发痒的耳廊,心想着这电话真有问题,过阵子拎去修修。
[我为赶回去,汤一定要留我一半。要挂了,包子油条我明早带回去,你的粥要好好地熬。]
“是,长官。”
[臭小子。]
伴随轻骂,通讯挂断,吴水牛咧着一口白牙将手机塞回兜里,突然听见袋子被拎起的动静,才抬头就见着燕裘提了满手袋子疾步往前走的背影。
“咦?球球?”水牛赶忙爬起来追上去:“怎么啦?东西分我一点呀。”
燕裘充耳不闻,继续闷着脑袋往前走,直把水牛急得团团转,想不透儿子哪根筋犯抽了。
“球球、球球、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