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郁白无奈地重复着第N遍的演讲,自从前几年家里那位擅自在这给他弄了这么个兼职,他就得抽空每年过来上课,好在一年中只有一次,不过如今的与往年也不同。虽然教室里人头攒动,看不清每个人的脸孔,他却能感受到里面有一道异样的目光射到自己身上。
夏郁白最为自信的是自己没有过错失的直觉,不易察觉的轻轻勾起唇角,躲在眼镜后面的黑亮眼睛里划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下课了。可是还没待课题进行到一半,那道灼热的视线似乎陡然消失了,仿佛感受到某种突然转变的情绪,夏郁白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那份蠢蠢欲动的炙热跟着冷了几分,刚刚升起的那抹喜悦慢慢消退了,拧紧眉毛,他不自觉的加快了讲课进程。
台下的学生也感觉到了这位年轻的教授没了刚刚的淡定自若,游刃有余,似乎多了几分焦躁。
叶安然兀自沉思着自己的事情,也没注意台上。
讲座结束,魏瑶她们几个商量着要出去逛街,便率先走了,叶安然和周婷婷一起直接回宿舍,她们俩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宅女,…一线外,除了图书馆就是宿舍。两人慢吞吞的收拾东西,叶安然只觉得自己好像从听着那声音开始思维连带着动作都慢了下来。
周婷婷扣好书包,扶了扶眼镜,“量的积累才能有质的飞跃,夏教授一定是参与过很多大型墓穴开采或者进行了大量的实地考察,虽然今天这个课题面有些广泛,但是说的极好,里面的有些想法比我去图书馆找的那一大堆资料要有用的多。“
“恩,“叶安然心不在焉的应着,背上包包离开座位,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座椅从后门走出去,周婷婷低着头兀自回忆着刚刚关于古代文明的课题带给自己的触动,经过图书馆那才发现异常,身边是不是少了什么?待她回过头,却遍寻不着本该和她一起的叶安然的身影。
叶安然微微托着手臂,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个拦住自己的陌生人,斟酌再三,她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称呼,对方这么年轻,“教授“这个词她念着有些别扭,“呃——夏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
夏郁白蠕动了两下嘴唇,用如同恳求般的低低语气道:“跟我来一下。“
叶安然楞了两秒,心里无端生出有丝气愤,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跟在他后面,然而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抬眼盯着对方瘦削颀长的身影,竟然挤出一个画面,如果此时有人见到这一幕,定会以为自己犯错误了吧。
当然到底是谁犯错误还有待推敲——低下头,叶安然抿紧嘴唇。
夏郁白现在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紧张,他原以为上前道个歉,说声好久不见之类的话是在容易不过的事,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刻,盯着那双如秋冬薄雾般凉凉的黑色眼眸,他只觉得那些话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来了,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紧紧挨着,他有些荒谬的想,要是这条走廊长到走不完就好了。
当然B大的教学楼并没有多大,特别是考古专业的楼层,走廊并不会按照某位伪教授的想法伸缩自如,写着夏郁白三个字名牌的办公室在楼层的拐角处,位置却是最好的坐北朝南,一推开门流泻而来的就是满室的阳光,叶安然侧身进去,打量了下整个室内,简单的装饰却是如古文物般处处透着文化古朴的韵味。
“你先坐。”夏郁白反身关上门,指了指墙侧靠窗的椅子,叶安然沉默的走到跟前坐下。夏郁白微微扬起嘴角,走到被书橱隔开的里室,再出来时,手上是两杯茶。
冒着热气的仿古瓷盏带出的是整室的茶香,叶安然深深嗅了一下,仿佛回到了那个安静祥和的小院子里,“大红袍。“话一出口,她就立马笑了,眼睛里却没有多少温度。
夏郁白拿着茶盏的手不禁颤了颤,而后迅速恢复常态坐到她的对面,把其中一杯递了过去,“恩,和以前一样。“
“以前?“叶安然低头看了看杯子里飘着的点点叶片,有些被水烫得卷曲着如同蜉蝣般,不禁挑眉,“夏郁白先生么?不好意思,我想你恐怕是弄错了,说实话在这之前我可是连你的书都没看过,更别说有什么以前了。”
夏郁白苦笑,缓缓拿下鼻梁上大大的黑框眼镜,墨玉眼如同最深的寒潭水,此时却被掀起无数波澜,包含着愧疚,懊恼,还有叶安然看不懂的东西,“丫头,其实,我本来就没想瞒你。“
这话一出,叶安然只觉得胸中怒火好似被泼上一层油般烧的厉害,什么叫本来没想瞒她,至始至终他哪件事不是神神秘秘的,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前,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套用后世网络上的一句话,他不仅擅自进入她的世界,还在她的世界里肆无忌惮的走来走去,甚至还不时的闹失踪,以为留下个再见就可以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吗?朋友嘛,这是朋友吗?他的名字甚至都不是真的,TMD,他们算什么朋友?
当初叶安然刚重生不久,对于前尘往事表面上是抛之弃之,心里却还是会小心翼翼的念着痛着,潜意识里和父母家人保持着算计好的距离,不远不近,也不会受到伤害,直到顾白的出现,少年以强势又柔软的姿态进入到她的生活里,不会多话不问理由,她莫名的有了倾诉的对象,记忆每每如阴雨天里复发的陈年伤口横扫而过时,一进到那个院子里,心里就仿佛平静了几分,袅袅茶香,嘻嘻笑闹,给了前世与今生最好的过渡,所以叶安然将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看的比想象中的还要重。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对方离开时还是难过抑郁了好久,每个人都是过客,这也是她后来安慰自己的话,没想到这位过客先生竟然还会回来,还是以这样的伪装,这怕是能激发任何一个以淡定为特质的人火冒三丈,脏话连篇,当然这后者叶安然也有些意外,想到十几年没说,说的也挺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