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夏季短,八月中旬的风便有些凉爽了,随着九月的秋风吹开学校大门,全国各地陆续开始播放灾难剧——《开学》。
开学前一天,石毅将几个本子摆在桌子上,工工整整地码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看着那几个本子,他几乎要跳起来——我暑假作业居然在暑假结束之前写完了!
安承泽简直无语了,总共才语文数学两个暑假作业本,以及几套数学期末考卷几篇语文课文和抄写词语,他只用两天时间还是一边写一边走神写完的。九十年代的小学生简直就是史上最轻松最快乐的小学生,不像古代那时候的童生无休止无休息地学习并且死记硬背背书还要挨板子,也不像二十一世纪后的小学生,学习成绩好不说,还要发展课余爱好,他记得那时候安志恒的女儿才五岁还没上学,就报了四个课外学习班,书法、古筝、钢琴和绘画,就这四样还是在他女儿哭嚎着将舞蹈划下去,否则还要多。而且这还只是入学前教育,等上小学后,还要学习形体和骑马,尽管安承泽想来看安志恒不顺眼,也有些同情那个女孩子。当然,等她长大后,小时候学的爱好全忘记了,倒是林德久那厮的儿子,从小什么课余班都不参加,整天鼓捣手机整天拍照片玩,还曾用手机拍下林德久偷吃的镜头,爆发了一场家庭大战。而最后,他成为了国际数一数二的摄影师。
对比以前和以后,现在小学只学习语文数学,没有课余兴趣班,寒暑假作业只有一点点的小学生,假期的任务只有玩。那个时候孩子也多,环境好车少,孩子们可以满大街随便玩耍不必担心被车撞倒。他们甚至能够去野外游泳捕鱼,下陷阱抓兔子,就算没有篮球场足球场,两个桌子拼到一起都可以打乒乓球,是最轻松最快乐最无忧的童年。
能够重温这样的童年,安承泽渐渐觉得因为年纪小无法施展抱负其实是一种幸运,前生童年的枯燥完全被这些日子给弥补了。前生十一岁前为穷困而自卑,不曾与同年纪小伙伴玩耍,十一岁之后到安家做二等人,同样家族的看不起他,地位低的见不上面,那时唯一说得上话的便是杜家养女杜芸,她是安承泽少年时期唯一的心灵港湾,所以才会有那么深刻那样痛楚的初恋。
其实现在想想,那样的过去很大一部分责任在自己。自卑又过于自尊的他在自己周围筑起了高高的围墙,旁人无法进去,自己更走不出去。唯一开的小角门,放进来的却是安志恒和杜芸之流。以前安承泽将自己的悲剧推卸给别人,现在同石毅接触后,他才发现,究其原因,很大一部分是他咎由自取。
今生他依旧贫困,柳茹也依旧是下岗工人,纵然是手里有些钱,前路也是渺茫,与石毅这样的家庭根本是无法比,可是心灵的满足却是金钱和地位无法填充的。
纵使他依旧贫困潦倒,也有个黑小子愿意当他哥罩着他;纵使他依旧别扭不合群,却能够奇异地保持着自己的风格与同龄人相处融洽;纵使他依旧高傲如昔,却能有人认可他这份高傲。
原来在与他人之间划清界限的,是他自己。
帮同学辅导功课,偶尔与小伙伴画个门框踢踢无规则足球,顺便参加童军得个完全没用的加分证书,开学前熬夜帮某只只顾着玩黑小子写作业,都是他从来没体会过的无意义又幼稚的经历,却能够给黑白的回忆上添上色彩的绚丽。安承泽发现自己开始喜欢收集照片,哪怕是要花上不少钱,他也要多洗一张照片,买一本本影集,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记录下来。活过一世的他非常明白,这些照片,在数十年后会是忆往昔的唯一凭证。
才不过一年,安承泽便集满了一本相册,他存下零花钱打算再去买一本,在每一张照片旁边备注上日期和事情简介,这些回忆,才是他最宝贵的财富。
可能他真是老了,否则又怎么会在这么早就开始回忆往昔。不过老了也没关系,老小孩小小孩都是一样的。
安承泽不再着急去累积资本获得财富势力,因为有些荣耀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既然是少年,便要好好享受这年轻肆意轻松的日子,不去在意尚未发生的事情。少年游,雏鹰展翅,壮志凌云,当是肆意快活,不留遗憾。
将思绪从回忆中拔出,毫不客气地给教会他这个人生道理的老师脑袋上敲一下:“就那么点作业还非得拖到假期结束才写完,居然能乐成这样,丢不丢人。”
石毅完全不在意他的“以下犯上”,乐呵呵地抱着作业本说:“我可是头一次写完,不用被老师罚站不说,还能借林万里程飞他们抄作业,你不知道我以前都抄他们的……”
虽然觉得抄作业不好,但没抄过作业的中小学生就像没逃过课的大学生,犹如凤毛麟角般罕见,他也不是严苛到家,还是随便石毅他们吧。反正未来不管是林万里还是程飞,在华国都是排的上号的人物。林万里作为林德久的同宗,关系虽不算太近,这一支也有些没落,林万里却在华国娱乐圈低迷时毅然出生成立公司,经过十几年的拼搏,成为全国数一数二娱乐大亨,多少天皇巨星最后还是得看他的面子。
一号小弟林万里性子圆滑好上位,最适合娱乐圈那种复杂的地方。二号小弟程飞则是心思耿直,做事总是慢半拍,拍马屁总是拍不过林万里,却因为他稳重谨慎的性格去学习法律,成为华国最严谨最出色的检察官,当真是心细如发不漏过一丝细节,在他手中,多少冤假错案得到平反。
这样的两个人,小学时抄抄作业……完全没关系。
倒是他们两个的老大,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若只是毁容,以石毅的能力还可以爬上来,等到整容技术发展后凭借之前的累积一定能够一飞冲天,却偏偏在能够鹰击长空时落得个终身残废……
安承泽捏捏石毅的耳朵,看着那比常人小很多的耳朵,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片段。
穿着士兵迷彩服的石毅面色严酷,不露一丝笑容,将一个男人的手拿起,放在自己耳朵上,沉声说:“过去的事情不怪你,都是孩子,是我自己先拿凶器吓唬你的。看我的耳朵,耳垂很小吧,民间有说法耳大有福,我天生耳朵小又没有耳垂,小时候有些刻薄的姑妈就说我耳小没福气,是命苦的命。那时我爸很生气,从此不愿意和姑妈往来,可是现在……大概真是没有福气吧。”
那番话,是对谁说的?记忆中石毅执起的手,又是谁的?
安承泽揪住这个片段想要努力回忆,却抓不住头绪,越想记忆越混乱。他隐约猜到那只可能是自己的,那是在军营中,他失落的两年记忆中发生的事情。如果是前生,纵然回忆起这段记忆他定然也不会当回事情,可现在与石毅关系日益亲密,回想起来却觉得有些心里发堵。
是谁如此刻薄如此三姑六婆,说一个孩子天生命苦无福,只因一个耳朵的大小。怕是不待见没有母亲的野孩子,也是嫉妒石磊的地位之人。石毅曾说过,他小时候在爷爷家过年,只一年便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去,石磊能由着他胡闹,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整整一个暑假两个月,石毅哪怕无聊到跟他写作业,都不会提起去爷爷家探亲,想必那种家庭对于石毅来说是很头疼的。
让石毅远离那里是对的,本来就该是铁血军人,要是养在宅里整天斗来斗去才是毁了这孩子。
捏着石毅的耳朵,安承泽突然升起一种与石毅相同的心思。石毅要认他当弟,一直罩着他,他也想要如此。他有对未来无比精准的把握,他能够给石毅铺好最顺畅的道路,就算没有福气他也能为他抢来福气。
他护着的人,他的家人,再有人胆敢明嘲暗讽指桑骂槐,一巴掌呼死。
不好不好,应该是玩死他。世界如此美好,他却如此暴躁,一定都是石毅的错。
于是捏着耳朵的手指下了黑手,石毅疼得嗷嗷直叫,却舍不得打他亲弟一下。这是他长得好看学习好体育好童军训练第二(咳咳,石毅坚信要不是有杨贱/人他肯定是第一,安承泽第二),这么拿得出手的弟弟,真是护着都来不及,怎么能打呢。
等开了学,一定要在班级好好炫耀一下小泽的证书,加五分呢,小泽到时候一定能考出历史最高分,语文100,数学110(附加题十分),总分加五分,215分,还有谁能考过安承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开学对其他学生和往年的石毅是灾难剧,现在他却无比期待着开学,要不下学期再考个年级前十?不能给小泽丢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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