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安承泽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由柳茹本人提出来。其实就安承泽所想,他一定是要去京市的。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纵然前世已经让安志恒和安穆阳得到应有的报应,但他依旧不解恨。他们之所以有如此下场是自作自受,安穆阳偷税漏税还涉及商业贿赂,而安志恒沾上毒品,这些都是必须判刑的,他当年做的不过是一个市民应该尽到的义务。而柳茹的早逝和曾经被背叛的感情却是那两父子无论如何都偿还不起的,今生柳茹健康地看样子还能活个几十年,只有她活着时的教训,才是真正的解恨。

只是他没有想过,柳茹竟然想要离开建省去外地发展。要知道对中国的农民和妇女来说,土地是最基本的东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历史上几次大迁徙都是因为活不下去,而柳茹现在在建省如日中天,竟然想离开?

见儿子呆愣的样子,柳茹心里一甜。自从三年前自家儿子展现出无比强大的阴/人技术后,呆萌呆萌的儿子就远离了他,小大人总是摆出一份高深莫测的表情,好像什么都知道。现在难得让他吃惊一下,作为妈妈柳茹很有成就感呢。

揉揉儿子的头,个子长高了,头发却依旧柔软,柳茹欣慰地说:“茹记在建省已经站稳脚跟,就算没有我也不会影响茹记的发展了。如果我就这样一直在建省养老也行,可是我还年轻,才三十多岁,起码有二十年时间能够打拼,我想闯一闯。”

闯出个天地来,活出自己的价值来。京市作为华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本土食品本就一绝。茹记在建省乃至建省周边的地区都打开了市场,整个北方广大地域几乎有茹记的商品出现,可是南方,中原内部地带却丝毫没有茹记的影子。柳茹自认自己的糕点也能够符合南方人的口味,只是华国南北长,并且不仅仅是地域差距,还有文化差异,想要让南方接受茹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京市地处北方,又是国家首都,南来北往的客流量也相当大,以京市为跳板,再将茹记发展到津市与魔都,便可以进军南方。

听了柳茹的解释后,安承泽眼睛亮了亮,他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他的母亲,竟然也是这么有野心的人。

安承泽是个很矛盾的人,从前生巨大的反差就能够看出他的前后差距。最开始他无心安家家产,只想有父母有兄弟,安心地过他的小日子。他愿意跟随安志恒,愿意相信他,除了渴望家人,也是在表达自己对安家家产没有想法的意思。他安分守己,只想娶了杜芸,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在被害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安承泽变得极具攻击性,他野心勃勃,抢了属于自己那一份不说,夺了安家全部家产不说,还将安家所有人都打压到极致,最后变卖安家的产业,用这些资金将发展自己的产业。

他一直认为,渴望平淡这点是遗传自柳茹,而野心是来自安穆阳。可是现在看来,他这野心只怕是来自柳茹的,这个女人的本质是带刺的玫瑰,之前不过是在压抑自己的本性罢了。

“好啊,”安承泽欣然点头,“反正我去哪里学习都能跟上,这点你放心。”

柳茹也相信这一点,安承泽的成绩这些年都是如此,连老师都震惊不已。要说小学时能门门满分那很正常,可是上了初中,随着学科的增加和课业难度的增加,他居然还能满分或者将近满分实在是让人吃惊。要知道人无完人,再聪明的学生也有擅长与不擅长的地方,安承泽怎么可能全才到这种程度?要说只有主要学科也就算了,他连体育都能那么好,每次运动会和越野赛第一第二必定被石毅和安承泽给霸占,体育生们都快哭了好不好,他们靠体育吃饭的还比不上学习成绩好,要不要这么抢饭碗?

跟儿子说通后,柳茹便开始着手准备转学的事情。她一个人到京市好办,她不缺钱,只要在京市买了房子,在那个年代户口就好办下来,不像后世那么艰难。只是要提前让安承泽转学,赶在中考前转到一个学校,让安承泽参加京市的中考,这样才能成为京市高中的正式学生,不是什么自费生或者议价生。

去京市安承泽肯定不会反对,只是他要离开建省,石毅怎么办?

石毅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当然不会离了他就活不了。以前石毅独自在家石磊还会不放心,现在只有他不放心别人的份儿。儿子都快长得比他还高了,石磊都有点担心日后鞭子还能不能管住儿子。只是石毅黏安承泽黏得紧,都这么大了不睡一张床他都会不满。茹记扩大经营,柳茹买了新楼搬进去,石毅给安承泽也弄了个硕大无比的床,方便自己住过去。这让柳茹很是头疼,因为她准备了石毅的房间,可是这孩子非要和小泽住在一起,这么大的孩子还黏她的儿子也真是奇了。

只能说他们兄弟感情好吧。

不仅是黏他,石毅对安承泽收到情书这事也十分敏感。对外说是嫉妒安承泽那么弱鸡却比他受欢迎,其实心里面怎么想的,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安承泽。

但凡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或多或少都会暗恋/明恋一两个异性,这是正常的,受青春期荷尔蒙影响的,完全不必害羞的事情。安承泽这个年纪就对杜芸有了朦胧的好感,每天能远远见到她一面都会觉得开心地不行。杜芸究竟喜没喜欢过他他并不清楚,可至少在那个年纪,杜芸也将他视作了比较亲密的人。

程飞暗恋隔壁班总是穿着白衣服扎马尾的大眼睛女孩子,林万里则是初中已经换了两个女朋友。建省民风比较淳朴他还没对少女们伸出魔爪,不过安承泽估计他挺不到大学,高中肯定会偷尝禁果。

连他这个老男人都会不自觉地欣赏周围像花蕾般一天天绽放的少女们,石毅却能做到目不斜视,专门只盯着他一个,对女生完全没想法,要么他先天不良不会分泌荷尔蒙,要么他分泌的对象不是女的。

每天一起睡觉,搂个肩膀耳根都会红,不小心握一下手就好像被烫到一般,夜晚睡觉偶尔会翻来覆去睡不着,晚上瞪着两个大灯泡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视线太强烈让安承泽想装睡都装不下去。

安承泽不确定石毅是天生性向如此,还是单纯因为与他生活在一起,一切生活重心都在他身上,而被拐带得不懂得分辨自己的性向。无论哪一点,分别都是很好的选择。

距离可以让人清醒,让石毅认清自己的性向,也安承泽认清自己对石毅的感觉。

没错,安承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石毅的感觉。他只知道自己总是会心疼前生的石毅,忍不住想要纵着他惯着他,答应他每一个要求,实现他每一个愿望,不管是有没有说出口的。明明察觉到石毅过于灼热的视线,却不会像前生对林德久那般反感厌恶,反倒有一种淡淡的喜悦,也愿意纵容石毅放肆的眼神。

或许,这也是青春期在作祟,他们两个太过接近了。

安承泽决定先什么都不说,在离开前才对石毅说清楚,这对两个人都好。

那一年建省的夏天来的格外早,才五月份知了就开始没玩没了的叫,石毅被叫声烦得不行,便带着小伙伴们没日没夜地抓知了。六月的建省更是热得一丝风都没有,柳茹已经在京市买好了房子选好门脸做销售点,正在给安承泽办转学,只要一办好手续,两人就会搬过去。本来搬家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不过对于柳茹的家产来说,很多东西就可以直接扔在这里,她与安承泽带着钱去就好了。

估计这个星期就会办好转学,最迟周末就要告诉石毅他离开的事情。安承泽躺在床上被热得有些心浮气躁,北方很少热成这个样子,一般夏天只要一个电风扇就能舒舒服服地度过,早知道撺掇柳茹买个空调好了,他有些后悔,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地难受。

石毅又跑出去抓知了,马上要中考的人了,对自己的成绩太自信,该怎么玩还怎么玩。

安承泽正昏昏沉沉满头汗地魇着,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他睁开眼,见石毅拿着用凉水浸湿的毛巾给自己擦脸上的汗,看他醒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你难受的,睡不着要不要跟我出去,我找到个凉快的地方。”

安承泽心一动,点点头爬起来,跟着石毅出门。柳茹不在家,两个孩子半夜跑出去完全不需要轻手轻脚。

农历十二的晚上,大半个月亮都露出笑脸,就算没有路灯也看的十分清楚。石毅骑着二八永久自行车,带着安承泽一路骑到建省郊区。郊外有一条小河,清澈无比,九十年代孩子们经常在里面洗澡游泳抓鱼,春夏更是跑来郊游,不过到了二十一世纪,污染严重,水也浑了,便再没人来了。安承泽小时候也来过这里,不过重生后却没再来过。

石毅将车子停在一片芦苇荡,高高的芦苇藏住了清澈的河水,在静夜里随着微风沙沙作响。河边总是凉爽的,闷热的气息一扫而空,安承泽坐在草地上,听着周围芦苇被风吹拂的声音,夏虫鸣叫的声音,燥热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无论前生还是今世,建省对他而言就仿佛纯洁避世的乌托邦,收藏着他最美的回忆。

马上,他就要离开这个两世都眷恋的城市了。

石毅跑到远处不知道在干嘛,安承泽躺在草地里,也不在乎地上的泥土是否弄脏了衣服,闭上眼静静地聆听夏夜的声音,享受着离别的鸣奏曲。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要睡着了,黑小子又拍拍他的肩膀,将人晃了起来。安承泽睁眼,只见石毅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手中拿着个布袋子,见安承泽醒来,将袋子打开,星星点点的光芒飞出,笼罩在两人身边,仿佛置身于星空中,朦胧又梦幻。

“萤火虫,”石毅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安承泽伸出手,几只萤火虫从他的指缝中逃逸,又在他手掌附近飞舞,十分调皮。见他要捉萤火虫,石毅迅速伸手抓了几下,他的手掌虚握着,捏住安承泽的手,摊开掌心,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他手里。

光点从安承泽的掌心飞出,萤萤之光,却将心情都点亮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他想要的,石毅都会想办法帮他得到。只要他有一点点不开心的情绪流露出,石毅都会想办法让他开心。这个黑小子一直都在履行着最初在病床前的承诺,他罩着他,一辈子。

其实是两辈子,纵使他已经忘却大半,但点点回忆还是告诉他,部队里那些日子,毒瘾尚未戒掉的他,没有石毅在,他只怕会被就此毁去。没有那段经历,复员后听到柳茹的死讯,他一定无法承受,说不定还会重新捡起毒瘾。

石毅帮他戒除了心中的“瘾”,教会他什么叫坚强。

而现在,他又在用实际告诉他,什么叫做美丽,什么叫做快乐。

萤火中渐渐散去,安承泽留恋地望着这寿命仅有一个夜晚的小虫子离去,久久凝望着它们的点点光芒。

许久后,他终于将视线移到石毅身上,有些没有底气地说:“哥,我和我妈要去京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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