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早上,林花枝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京里。在城门口盖了路签,四人随着进京队伍慢慢一步一步挪进城,一过城门,她便看到站在公告档下的锦侯和林雨阳,而他们身旁还站着另一人。
林雨阳自然是来接她的,锦侯是来接张子卿顺带接春白和青凌,那张子为来接谁?
“花枝,你可算到了。”见到她,张子为显得很高兴,急忙迎上来。
微微一扬眉,林花枝客气的应道:“二少爷安好。怎么……怎么你也在这?”在城门口遇到张子为,肯定不是偶然。
张子为先同张子卿打了一声招呼,转头挨近她,笑道:“前几日接到你们的书信,家里的长辈们都很惦记大哥,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打发我过来接人。”
听得张子为这般解释,林花枝也不好多说什么,看了一眼一直没出声的林雨阳,后者脸上没太多的表情,可是林花枝还是很明显的感觉到林雨阳平静神色下的不高兴,不高兴是因为张子为吗?
这城门口实在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林花枝转头对着张子卿道:“既然二少爷来了,你就同春白先回府吧,改明我再去找你。”
可是张子卿却不同意,一只手抱着月饼,一只手牵住林花枝:“我要同你一起。”
林花枝语塞,今天可是过中秋节,再者听张子为的话,张家长辈都在等张子卿,林花枝可不敢拉着张子卿不让他走,给春白递了一个眼色,林花枝轻声道:“老太爷肯定会想你,你不是也很想老太爷吗?你先回去照顾他老人家,等下次我再去看你和老太爷。”
张子卿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不是说明天来看我吗?怎么又变成下次了?”
林花枝无奈,明明她说的是“改明”,这和下一次有什么区别吗?
春白上前劝张子卿:“唉呀,大少爷,花枝要是不来看你,我带你去看她,我也舍不得青凌呢。”
“那么……”
也不等张子卿说完,林花枝打断他:“好了好了,你先回家再说吧。”说完,又转过头,“二少爷,今天就麻烦你了,佳节过后,我再登门拜访。”
张子为点点头:“花枝,我同大哥一般的心思,希望早日看到你。”
林花枝勉强在脸上挤出一笑,她可以装作没听到张子为说的这话吗?
一直没说话的锦侯伸过手扶住张子卿,低声道:“大少爷,上车吧。”早候在一旁的张家马车被人赶上前来,有小肆打起门帘,放下了脚凳。
张子卿将怀里的月饼塞到林花枝怀里,然后依依不舍的走一步回头看一眼,等张子卿终于上了马车,林花枝这才长呼一口气。
这时,林雨阳突然来了一句:“锦侯很喜欢大少爷呀。”
林花枝一怔,抬头看去,另一旁的青凌又道:“锦侯喜欢大少爷很长时间了。可惜的是……”
见两人俱转头看着她,林花枝不出声了,青凌这可惜后面是什么,她不用猜都知道。
轻咳一声,林花枝四下看了看,然后问:“林雨阳,难道你就没租辆马车来接我吗?”
林雨阳直接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开口:“敢委屈别人,都不敢委屈你大小姐,走吧,我们的车在那边。”
说是马车,其实不过是一辆驴车,接林雨阳的说法,今天过节,这城里不好租马车,所以就租了一辆便宜的驴车,林花枝无奈,驴车虽小,不过总比走路强。
林雨阳赶着驴车把林花枝带回了他们在京城里的小院,还不等林花枝跳下马车,早有一人从院里飞奔而出,扑到了青凌怀里。
“哥哥,你可算来了!”
林花枝忍不住笑了起来:“唉哟,青锁只看到青凌吗?我好伤心呀。”
青锁转头笑呵呵的看着林花枝,吐舌扮个鬼脸:“花枝姐,我也想你了。”然后当青锁看到林花枝怀里的月饼,立马忘了青凌,两眼放光的猛扑过来,“唉呀,姐姐,这小狗可真可爱呀。”
笑着把怀里的月饼递给了青锁,抬头,林花枝见到站在门口的林氏和奶娘,不由心里一松,柔柔叫了一声:“娘,奶娘,我来了。”
林氏早就红着眼睛大步上前,一把将林花枝搂到怀里,嘴里不住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奶娘眼眶里也有泪花,林花枝将头轻靠在林氏怀里,冲奶娘伸出了手,紧紧握住。
略做休息后,林花枝从包里拿月饼模子缠着林氏给她做好吃的月饼。
林氏同奶娘笑话她还没长大,不过嘴上是这样说,林氏还是拿起模子进厨房和面做饼子去了。
见空,奶娘问她:“花枝,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林花枝没答,只是四下打量了下屋里的摆设后,问:“杏儿呢?难道她不知道我今天到京吗?”
奶娘看着她,神色古怪:“杏儿不是被你打发去张家侍候老太爷了吗?花枝,你和我说实话,家里是不是真出事了?”
见奶娘不肯放过她,林花枝只得应道:“事倒是出了,不过不是我,是明月。”
奶娘早从杏儿那听到明月的事,此时,见林花枝又再次提及,奶娘不由一叹:“明月那个孩子也真可怜,芳华正好,就这样去了,真是让人……唉,找到凶手了吗?”
林花枝摇摇头:“没呢,不过听得消息说,官府那边好像知道是谁杀了明月。我上京时,不光是官府,连严少白那边都出动了不少人打听消息,大概等我们回去后,应该就可以知道具体情况。”
听得有眉目,奶娘不由双手合什:“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找到凶手就好。”
明月的事到底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林花枝不愿再谈下去,又问道:“陈大叔呢?”
“今天是中秋节,我让他回他儿子那边去了。”
林花枝点点头,伸手将奶娘的手合在掌心中,低声道:“奶娘,要是觉得合适,等年底,你就和陈大叔把事情办了吧。这些事年来,委屈你了。”
听了这话,奶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幽幽一叹,抬手轻抚林花枝的头发,半晌才道:“都是老太婆了,还乱什么劲呀。倒是你,该给你说门亲了。”
成亲吗?经历过两世,林花枝不敢再有什么奢想,她在严少白那伤的太重,现在感觉她还没做好准备。
隔了好一会,林花枝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奶娘,你有没有听我娘说过,她以前曾经给过张家与婚书?”
奶娘一怔,想了半天,然后摇着头道:“没听你娘提过呀,以前你不是说,你娘就没给张家与婚书吗?”
林花枝叹了一声,把春白上次同她说的事告诉了奶娘,奶娘听后,瞪大眼睛,惊道:“唉呀,这可是大事呀,要是真是那样,也就是说你与张家还有婚约,还真是麻烦事情。花枝,你可打听清楚了?”
林花枝摇头:“我现在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当初王婆上门时,我明明听得我娘说,没给张家与婚书,可是春白又说的那般真,我也找不出春白骗我的理由,我现在呀,是一个头两个大。”
奶娘忙劝她:“你别急,这事你去问问你娘不就清楚了。”
林花枝忙不住摆手:“我可不敢问,再说……就是要问,也不能今天问吧?”
奶娘点头:“今天过节,要是问了,不管是与不是,你娘心里一定不舒服。我看这样好了,这事我帮你问,找个机会我同你娘说说。”
林花枝嗯了一声,正要张口,就听得院外传来青锁的声音:“花枝姐,你快来,杏儿姐姐来了。”
林花枝忙抢出门,帘子一掀,便见杏儿俏生生的站在院井中。
“花枝姐。”杏儿迎过来,将怀里抱着的锦盒冲她扬了扬,“这是张老太爷打发我给你送过来的,还说今天不用我回去侍候了。”
听得杏儿晚上能留下来,林花枝自然高兴,接过锦盒,又拉住杏儿的手,向她打听张老太爷是否一切安好。
杏儿点头应道:“这段日子里,老太爷一直得锦侯小姐的调治,身子好了大半,前天都能下地了,不过只能站立一小会,还不能走路。不过,老太爷现在可以坐轮车去屋外晒晒太阳,精神神比这前好太多。”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张老太爷身子好了,不管对谁而言,都是好事一桩。同时林花枝是万分佩服锦侯的一身高明医术,宫里太医都说老太爷伤的重不成了,锦侯却凭本事把老太爷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不由的,她又想起上次同春白说的那件事。
杏儿同青锁年龄相仿,又有月饼在中间,没说了几句闲话,青锁就拉着杏儿去一边逗狗玩。
奶娘也是个急性子,见林花枝同杏儿在说话,奶娘便钻进厨房同林氏一道打月饼随便问问林花枝那事。
林花枝本想去找林雨阳,可是半路上遇到青凌,他刚刚从林雨阳的书房里出来。青凌对她说,林雨阳此时正在看书,林花枝便不好意思再去打扰林雨阳。青凌呢,说赶了这些天的路,身子乏力,他要去睡一会,把林花枝独自留了下来。
左右看看,家里仿佛只有林花枝一个人闲着没事,林花枝是百无聊赖,最后只好搬了一把躺椅放到一旁,闭起眼睛躺在上面小休片刻。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一会,林花枝就感觉到脑海里神识恍惚,整个人也陷入到一种似梦非梦的幻景中。隐隐有人轻触她的脸,一下一下的,不重可是痒人,林花枝翻了几次身,那种酥麻感依然还在,猛的一睁眼,林花枝看到一张粉面在她面前不住晃动,那脸上的笑意比阳光还刺眼。
半晌回神,林花枝才懒洋洋的开口:“杜映莲,你怎么来了?”
在林花枝面前一晃一晃的人正是杜映莲,见林花枝醒了,杜映莲笑着直起身,双手一叉腰,笑道:“林花枝,你来京里都不来看我,你个没良心的。”
林花枝觉得她可真冤,从躺椅上坐直身,林花枝晃晃脑袋,让脑子更清醒一些,才开口道:“杜小姐,我早上才进城的好不好,我这赶了十来天的路了,都快累死人了,这不还没来及的去看你嘛。倒是你,怎么来了?今天可是中秋节。”
不知为何,杜映莲神色一黯,缓缓坐下,然后无头无脑的问了一句:“林花枝,我姐夫还好吧?”
林花枝见杜映莲似有心事,不由奇怪,听她问起严少白,她以为杜映莲还没把严少白放下。想到这,林花枝一叹:“杜映莲,严少白真不是你的良配,再过几个月崔婷就要生了,你这般对严少白念念不忘又是何苦呢?”
杜映莲瞪了林花枝一眼,扬声道:“谁说我对姐夫念念不忘,我这不是担心他嘛。”
“担心他?严少白有什么能让你担心的?”
杜映莲给了林花枝一个大白眼:“林花枝,你难道不知道崔大人去了江东城了吗?你知道崔大人是谁吗?你知不知道崔大人和崔婷的关系?”
杜映莲一口气连问林花枝三个问题,林花枝却心里一惊:“杜映莲,你在京里是不是听到什么?”
“哦~~~~”杜映莲拍着手,“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崔元是谁……”
林花枝呸了杜映莲一口:“好了,我知道崔元和崔婷是亲兄妹,我还知道崔元此时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可是这些和你担心严少白有什么关系吗?”
杜映莲这才记起重要的事,忙正色道:“前些日子,我无意间听得我爹和一位金风府来的客人谈话,那位客人说崔家有意占了江东城的染坊生意,加之这阵子,我又常常听得五姑娘提及崔元,那崔元马上就要出任织制司一职,我一想到崔元和崔婷的关系,再加上我家那位客人说的事,我猜崔元这次去江东城是准备去抢我姐夫的生意。”
所以,杜映莲才会问林花枝,严少白有没有事。
林花枝皱着眉,有几个问题她想不明白。一是以杜映莲的脑子,她能想到这些事真是难得;二是杜家那位金风府来的客人会不会是陈氏宗族的人呢?三就是崔元有意染坊生意这事看来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恐怕早就谋画已久了。
久久不见林花枝开口说话,又见她面上神色越来越凝重,杜映莲以为严少白真出事,慌得一把扯住林花枝的手,大声问:“林花枝,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我姐夫出事了?”
抬头看着杜映莲,林花枝点点头:“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姐夫还真的出大事了。”
杜映莲一怔:“那……那我姐夫,他……他……”
瞅了杜映莲一眼,林花枝缓缓道:“你也别急,你姐夫是出事了,不过不伤及性命,只是……我上京时,崔元崔大人的确在江东城,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姐夫应该出事了。”
杜映莲怒道:“什么叫我说的是真的?难道你怀疑我的话?”
“你怎么这么肯定崔元要抢你姐夫的生意?崔元和崔婷是亲兄妹,没道理崔元要霸占自家妹妹的生意呀。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水,崔元不是一向疼爱崔婷吗?难道他还能看着崔婷以后没银子用?”
杜映莲生气的指着林花枝骂道:“你是不在京里,所以不知道真相。这崔元可不是一时兴起,听得这几年,他崔家一直在研究新的织品,年中时,宫里有消息传出,说崔家新进贡了一批上等织品,深得皇后的喜爱,这皇后一高兴,就和陛下说了崔元的几句好话,这不,新一任的织制司就出来了。你想呀,这大规模生产织品,一定少不了染坊,崔元又不是傻子,我姐夫手上又有江南最大的染坊,崔元一定不会放过我姐夫的。”
林花枝听杜映莲说的有理有据,不由笑了起来:“杜映莲,几个月没见你,你可变聪明了呀。不错不错,说的非常好。”
杜映莲却脸一红,半晌才吱唔道:“其实这些也不全是我自己想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林花枝好奇:“你还听得谁说起这事?”
“张家二少爷。”
张子为?林花枝脸上的笑顿时不见了。
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