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听出林花枝语气里的不善,严少白只是一笑,道:“今天是奶娘生辰,特意送上贺礼。”说完,扬了扬手上的锦盒。
林花枝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杏儿正低头同马车里的人说话,不一会,杏儿直起身看着林花枝轻轻摇了摇头。
林花枝知其意,转身看着严少白道:“我代奶娘谢谢你,严公子有心了。”说完,伸手接过锦盒。
严少白眼底一黯,半晌幽幽道:“奶娘还在生我的气。”
林花枝没应他,生气这种事最多只会气一时,最让人难忘的是留在心底的伤口,纵是痊愈,也有印迹留在那,微微一碰,痛彻心扉。
不是生气,只是不肯原谅。
林花枝在脸上挤出一笑:“有我照顾,奶娘身子很好,严公子不必担心。”
严少白沉默片刻,轻轻一叹,再仔细好好打量了林花枝一阵子,低声再问:“花枝,你最近好吗?”
林花枝点点头:“挺好的。”其实她心里在想,今天严少白来恐怕不光光只是为了给奶娘庆生,更多的是看她或者是问她一句话。
严少白见林花枝一副不愿深谈的神色,脸上的神情越发暗淡,最后他道:“那日你去崔府,没来得及招呼,勿怪。”
林花枝笑了笑,没开口。去崔府,严少白要是招呼她,才是会出大事。
抬头看了一眼林家门前的马车,严少白勉强在脸上挤出一笑,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花枝才回转身慢腾腾走到马车旁。
一见她走近,张子卿按捺不住的上前问她:“花枝,那人同你说什么?”
“他是来送礼的。”她低头看了看抱在手上的锦盒。
张子卿却皱起眉头,一副不相信的神色:“严少白会有这么好心?”
林花枝见张子卿脸上是深恶痛绝的神情,看来张子卿是一点也不喜欢严少白,她伸出手轻捏了一下张子卿的手,笑道:“走吧,再晚赶不上好景色了。”说完这话,也不理张子卿的嘀嘀咕咕,抱着锦盒上了马车。
马车内,奶娘一见她,就忙问:“那人来干嘛?”
林花枝将锦盒塞到奶娘手里,道:“给您送礼来了。”
奶娘皱起眉头,看着手里的锦盒,一副嫌弃的神色。一旁的林氏虽不知奶娘同严少白的旧日纠结,不过见奶娘脸上神色不好,忙打圆场:“这个盒子挺漂亮的,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老姐姐,快些打开看看。”
奶娘低头想了好一会,才伸手打开。锦盒里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寿桃,放在红色缎面上,显得特别金贵。
林氏不由唉呀一声:“这、这得用多少金子呀?”
林花枝也难掩吃惊,万万没想到严少白会送如此贵重的礼物。林花枝问:“是不是实心的?”
奶娘从锦盒里把金寿桃拿在手里掂了掂,神色阴沉的道:“挺重的,他倒是有心。”
明显能看出奶娘不高兴,林花枝没敢多嘴,这个金寿桃恐怕也要值好几百两银子吧。严少白可真大方。
奶娘随意将金寿桃往盒里一丢,大力合上锦盒,随意的放到一旁,那样子分明是不爱。
林花枝不由莞尔一笑,奶娘这动作特小孩子气,林氏瞪了她一眼,又冲一旁生气的奶娘呶呶嘴,林花枝会意,上前搂住奶娘,笑道:“奶娘,今天你生日,别生气了。你不喜欢那只寿桃,一定喜欢我这只蝴蝶。”说完,变戏法似的,从手袖里拿出一个细长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支作工精美的蝴蝶金钗。
林氏拍手道:“这只金钗真漂亮,老姐姐快带上,让我看看。”也不等奶娘拒绝,林氏拿过金钗就帮她带上。
“呀,真漂亮,太漂亮了。现在奶娘要是同我一起上街,人家不会说是我家姐,定把奶娘认成我家妹。”林花枝夸张的道,“唉呀,我老了。”
这么一打趣,奶娘的心情又渐渐好转,笑着伸手在林花枝脸上轻拧了一把,抬手摸摸发上金钗,什么也没再说。
京城东南面有一个天然湖,名为南湖,一到夏天是满湖的荷花,此时虽是深秋,可是一些背荫水草浓密的地方还零星长有几朵水莲花。张子卿租的船是艘两层花船,上层可供休息,下层又宽又大,张子卿还特别有心的请来了乐伎和歌伎,待船开到湖心,便伊伊哑哑唱了起来,一家人难得享受这秋日午后。
也许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林花枝陪着奶娘听了一会便寻了借口上二层休息,才刚刚躺下,春白摸了进来。
她也没起身,依在软榻上,见春白似有话要说,问:“怎么了?”
春白坐到对面,直接开口问:“严少白来做什么?”
“知道奶娘今日生辰,所以特意来送礼物的。”见春白皱着眉头,一副困惑的样子,林花枝问,“怎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春白点点头,想了一会,道:“昨天晚上,有崔家的人去了孙府。”
这么巧?林花枝微微皱起眉头,问:“是丫环还是小肆?”
春白不懂:“有分别吗?”
“按常理,如是丫环便只会是崔婷派去了,若是小肆那就不好说了。”
“是小肆。”春白一顿,“你认为是崔元派去的?”
“难说。昨天我去见了崔元,难保有人给孙正明说了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崔元故意为之。”林花枝不紧不慢的道。
春白仔细想了想:“孙正明不是傻子,他是个商人,两相比较,自然还是会选择张家。崔元不是好人,孙正明不可能不懂与虎谋皮的危险。”
林花枝笑了起来:“你倒是看得明白,是,我也是这样的认为。这个节骨眼上,孙正明不会为了一些绳头小利惹一身骚,昨天去孙家的人应该是崔元派去。”
春白恨恨道:“姓崔的真是混蛋,摆明是针对我们。”
林花枝安慰春白:“也不要这样想,其实崔元那样做了,我反而安心。你想呀,要是严少白的布好,崔元没必要还做这些小动作,恐怕严少白那边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崔元才没办法出此下策。”
春白忙点点头:“对对,你这么一说我心理好过些了。不过……你就不怕是崔元的计吗?比如说为了麻痹我们,让我们大意?”
“不会。”林花枝摇头,“崔元现在是织制司,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他,他稍有不慎,这织制司的位置便坐不成,其实说白了,这丝制大会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崔元都不吃亏。”
“既然不吃亏,那崔元还为何还要蓄心其力的要让严少白上位?”
是呀,为什么呢?林花枝要怎么向春白说呢,崔元骨子里和她有些相同,她和崔元都坚信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所以崔元才这般不遗余力的助严少白。
林花枝笑了笑,然后扭头看着窗外明媚湖光,轻声道:“难得好天气,那些烦心的事就不要想了。”
春白同她一看向远处,不知过了多久,春白突然轻声道:“也不知道林雨阳此时怎么样了?”
……
此时,崇庆宫内,林雨阳正同太子站在一旁说话,边上是太子太傅同几个朝中大臣。
崔远远远站在一个不打眼的角落,眼睛落在了林雨阳的身上。左右看了好一会,崔元心道,这林雨阳长的倒也不俗,同他的家姐有几分相似。而一想林花枝,崔元隐隐觉得内心深处有一把火在烧。
李只明刚打发走一位下级官员,一转眼便见崔元站在边上,忙凑了过来。
“崔大人。”
“李大人。”
似模似样的见过好后,李只明顺着崔元的目光看去,自然见到了同太子说话的林雨阳。
李只明看了一会,不由冷哼道:“今年的殿试倒有些奇怪,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朝会时也不接见这些年轻人,偏偏全打发到崇庆宫来,让我们这些官员陪在一旁说话,这不是纵着这些年轻人咨意妄为吗?”
崔元轻笑道:“陛下的心思且是你我能猜测的?虽说今年殿试有些出格,不过谁上谁下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李只明一怔,随即会意,压低声音道:“你是说那林家小儿?”
“林雨阳再怎么聪明有才学,若不是已经内定,太子也没必要在这样的场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同一个新科试子这般交好,分明是表明了立场。”
李只明不由一叹,恨恨道:“那林家小儿到底有什么好?不过是一个没背景的乡下小子罢了。”
崔元又笑了,不过这次却什么也没说。
林雨阳是乡下小子,可是这小子命好,外有张家内有孟大人与太子,再加上那个聪明的家姐,恐怕林雨阳这仕途会越走越高。
定定心神,崔元道:“林雨阳现在风头正劲,你暂时不要动手。”
李只明其实也是一个聪明人,不用崔元特意吩咐,看太子与林雨阳如此交好,他也不会在这个关头自找麻烦。
想了想,李只明还是没忍住,问:“崔大人,你看今天这殿试,是不是陛下已经有意在为太子培养势力了?”
崔元没答话,李只明这推测恐怕也是崇庆宫里众人的想法吧,只不知道有几人能看明白。他有一句话没说——今天这一切不是“已经”,是开始。
再看了一眼林雨阳,想起他昨天听来的传言,崔元想也许他该去看看崔贵妃,这个时候定是能见到若莲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