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缺白着脸, 指着门口的手指笔直,封尧自从听到他吐出可笑两个字之后就一直捂着脸坐在地上笑,一直没有抬起头, 发出的笑声干涩得听不出丝毫笑意。
席泱慢慢站起身, 走到封尧身前, 弯下腰握住了封尧的手臂, 封尧身体明显的僵硬了起来, 好半天,才顺着席泱的动作从地上站了起来,被捂住的脸也露了出来, 他的眼底血丝蔓延着,目光也有些涣散。
“小泱……”
“你做了这件事, 他才会对你动手?”席泱淡淡的问。
封尧眼底恐惧一闪而过, 之前说出事实的勇气忽然烟消云散了, 他本来咬定了时缺不会说出这个事实,没有其他人会知晓, 席泱也不会发觉,刚刚一时被气昏头说出了真相,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了,不由害怕了起来。
他的弟弟会将一些心思埋得很深,深到即使是他也无法察觉的地步。
“你还对他说了其他的话, 对不对?”席泱撇了撇嘴唇, 似乎是想笑出来, 但是失败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封尧头上的绷带, 指尖抚过封尧的眉,“哥, 你真让我失望。”
封尧的身体猛烈的颤抖了起来。
席泱回头看向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时缺,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时缺看着窗外,没有理会他,席泱顿了顿,还是放弃了再和时缺交谈的想法,径直走出了病房。
他一走,封尧立刻手足无措的跟了几步,脚步踉跄着跟了出去,病房的门开着,过了许久,始终站在一边安静看着一切发生的钟晃才走到了门前,关上了门。
时缺慢慢躺回床上,闭上了双眼,钟晃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扶正了小桌,小心翼翼的收捡起了地上的碎片和水果。
“时离怎么样了?”安静了许久,时缺突然开口。
钟晃低声回道:“你被送来医院之后他来看了你,昨晚是他守夜,今天早上才回去休息,大概晚上会再来一次。”
时缺沉默了一阵,“这些事情不要让他知道。”
钟晃似乎叹了口气,“知道了。”
无论如何,时缺始终不想再多拖一个人进来一起烦恼,更何况那个人是他始终想保护得好好的弟弟,尤漠做过的那些事,时离既然不知道,就不必再知道了,毕竟时离的好友不多,尤漠在里面的分量也不轻。
而他,已经只是时离心里一个死去的人罢了。
“尹空郡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爆炸之后现场发生了踩踏事故,尹先生忙着调解这件事,这几天抽空过来了几次,时间都不长,在事情解决方案出来之前不必担心会有记者来采访。”钟晃把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在病床边站定,“宫鸣琅,重简等人因为事发时在后台,并没有受伤。”
时缺松了口气,挥挥手,“出去吧。”
“是。”钟晃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需要我去通知医生你已经清醒了吗?”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钟晃尽量放轻动作走出了病房。
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之后,时缺感觉疲惫顿时铺天盖地的席卷了过来,他已经懒得睁开眼了,连大脑都懒得再去思考被席泱知道这一切之后他要怎么应对的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已经放弃了对尤漠心怀着愧疚的事情。
尤漠让他染上了那种绝症,他杀死了尤漠。
他重生之后得到了尤漠健全的身体,尤漠也跟着一起重生在了封尧体内。
到头来,两个人都没有死,只是生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而已,他失去了自己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公司和与时离之间的血缘关系,尤漠失去了明星的显赫身份和与席泱之间的亲情。
看起来他占的便宜比尤漠来的多,但是,从封尧推他下舞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欠尤漠任何东西了。
席泱再次出现在病房里是在医生给时缺检查完身体,时缺用完午饭再次睡过去之后,他在时缺床边坐了许久,时缺才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时缺率先移开了视线,席泱就趴在床边笑了,声音低低的,时缺皱起眉,语气不满的问:“笑什么?”
席泱握住时缺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手指插-进指缝之间,时缺刚准备甩开,就听到席泱轻轻的说了句,“你会躲开我,就说明他说的是真的了。”
时缺一顿,还是慢慢的把手抽-了回来,席泱垂着眼看他,眼底的笑意一点一滴的消失,变得灰暗了起来。
渐渐的,他连嘴唇上的弧度都没有保持住了。
“他从来做事都找不到对的时机,我刚把他带回席家的时候,本来就有很多人反对,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试着去讨好别人,不过都做错了,后来就在席家彻底待不下去了。”
“我那时候就想,这么笨拙的人,除了我大概没有人能受得了他,他很少和人谈得来,当了明星之后,和尹空郡交好,工作再累都无所谓了。我把时离留在我身边五年,最开始是想一边教好时离,一边有理由和你来往,后来,也存了让他和时离走近的私心。”
席泱顿了顿,眼底浮起了些苦涩。“我从来都没想到,他还可以把那件事做得那么准,那么狠。”
话音落了地。
时缺漠然的听着,没有要安慰或者埋怨的准备。
在他面前,席泱从来都是一副沉稳的模样,丝毫脆弱都不曾暴露,但是之前的那件事不一样了,最看重的两个人的互相伤害,封尧暴露出来的癫狂,完全可以击碎席泱向来展现出来的坚强。
不用想也知道,封尧追上席泱之后,两人之间一定说了不少话,撕碎平静外象,完全赤--裸的诉说愤懑与怨恨,席泱从来对封尧心软,原谅这种事,只要封尧多说几句,他一定不会吝啬。
席泱忽然站起了身,他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始终面无表情的时缺,脸上流露出的脆弱在瞬间被收了回去。
时缺问:“所以呢?”
席泱扯了扯唇角,“时间已经晚了?”
时缺毫不犹豫,“是。”
席泱笑了。
尤漠做的事情太狠,时间掐的太准,时缺刚开始动摇、还没来得及察觉自己内心的感情,他就出手断了时缺的后路。
如果和时缺发生关系的不是尤漠找来的身上带病的女人,或许时缺会在后来的日子里被席泱攻陷,席泱追时缺追了五年,让时缺彻底沦陷的日子也远不了。
但是偏偏尤漠插-手了。
时缺动摇的内心就在尤漠说出那个女人患了艾滋病的瞬间被冷却了。
重生之后,他做出的不再招惹席泱的决心,也让那份好不容易萌芽的感情被彻底摒弃了,他和席泱之间,再没有了可能。
“你真狠心。”席泱说。
时缺面色不改,“在你愿意让我利用的那天,我就已经告诉你这件事情了。”
他和席泱来往,席泱提供他一切他需要的帮助,他们之间的利用关系一直都明明白白,只不过可悲的是席泱的感情从来得不到回复,时缺也始终漠然的利用着他。
“什么事情都不要告诉时离。”时缺说。
“我知道。”
“也这么告诉封尧。”
“嗯。”
时缺闭上了双眼,席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没有再开口说任何话,他追了时缺五年多,然而在今天,知道时缺曾经对他动过心之后,刚尝到喜悦不到几秒,就意识到了那只是过去的事实。
他喜欢的人从来铁石心肠,他花了五年时间叩开了他紧闭的心门,然而还没来得及看到门后投射出来的光芒,那扇门就关上了,甚至还加上了一把巨大的锁。
尝试过一次动摇的苦果,时缺就再也不可能为他打开那扇门。
时缺醒来时,席泱已经不在了,窗口站着一个男人,曲着手指烦躁的叩击着窗框,也不断的在用鞋跟跺着地面。
病房里没有开灯,时缺仔细辨认了好一阵,才认出那个人是重简。
“重导烟瘾犯了?”时缺淡淡开口。
重简回过头,“我可不会在病人面前抽烟,不过,你睡的真够久。”
时缺伸出手,打开了病房里的灯,重简脸色不怎么好,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在白炽灯光下越发的可怖,他阴沉着脸,唇边却挂着笑。
“时缺。”
时缺微微抬起眼,“重导知道了?”
重简嗤笑了一声,“我知道的事情可比魏白多多了。”
时缺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重简拉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了上去,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时缺一阵之后,笑容变得诡异了起来。
“你对魏白怎么看?”
时缺毫不犹豫的回答:“害了我家的仇人。”
重简挑眉,“那你不准备报仇?”
“准备,但是那是等我查出到底是谁派人来杀了我之后的事。”
“呵。”重简眯起眼笑,他伸长了手脚,随意的靠在了椅背上,“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时缺问:“什么交易?”
“我可以告诉你是moral里的谁对你动了手脚,而且给你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杀了他的机会。”重简的话音冷了下来,“但是你要完成我两个要求。”
“第一,《为王》的拍摄,你必须拼尽全力。”
“第二,在你出院之后,我要你在魏白的这里。”一根手指按在了心口处,重简挑起一边唇笑的邪气,“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