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常惠自己,也不算对周边情况“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王者天下归来,包括沔城在内的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常惠搂着粟特姑娘的左手一拉一送,姑娘立即旋转着往她头领处转移过去,短短五、六步的距离,却使人人不住重复欣赏她曼妙的线条和体型,“妙象纷呈”,百看不厌,不晓得是常惠作怪者,或从远处瞧过来,还以为她忽然兴起,舞蹈娱人。
领头大汉伸手抓着她两边香肩,关切的道:“芸希!”
粟特女郎芸希全赖他抓着才没软倒地上,脸泛红晕,朝常惠望来,道:“他这个人有古怪,懂妖法。”
领头大汉亦现出古怪神色,显然查察过芸希的经脉,当然全无异状,不似曾受制过,因为常惠输入她体内的是小注的真气,可瞒过一般高手的识别能力,还误以为是正常的腕力。
常惠摊手道:“只是一场误会,大家仍是路遇的朋友,又有所谓‘不打不相识’,皆因我们来此的原因,竟不是你们在此的原因。哈哈哈!”
现场“剑拔弩张”的紧张形势立告消减。
常惠和沔城各露一手,早镇着他们,又肯放芸希回去,摆出友善姿态,没有丝毫因占上风而盛气凌人,且作出合理的解释,说不说得通是另一回事,却能予对方体面的下台阶。
沔城心中暗赞,因着对游牧民族的了解,知他们最爱面子,常惠处事的手法愈见圆滑灵活。
芸希再次凭自己的力量站稳娇躯。
众汉的容色全舒缓下来,在领头大汉的手势下,刀子回到鞘内去。
在隔几间土屋于石台、石阶处或坐或站的十多个乌孙人,均朝他们立身处望过来,默默注视。
领头大汉仍瞪着常惠,问道:“尊驾用的是什么手法?”
沔城道:“大家当朋友般坐下闲聊几句,如何?”
他和常惠是同一的想法,希望先弄清楚领头大汉口中的“单于宝墓”是怎么一回事。看到仍在发呆的王者天下归来,便心中不忍。
领头大汉现出犹豫的神色。
常惠指着自己道:“我叫小仆。”又指着沔城道:“他叫小荒。”最后介绍仍呆立着的王者天下归来,用的是他的真名字,因为说出来也不虞泄露他似真正的身份。
听闻常惠说起自己的名字,王者天下归来如梦初醒,从打击里回过神来。
他的情况常惠和沔城是能够理解和同情的,王者天下归来一直在各处寻宝,还以为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岂知竟给别人随口说出来,不但动摇了他对宝藏的信心,更感难以向一众兄弟交代。
领头大汉终于同意,点头道:“我是粟特族的班投,交了你们三个朋友。”
众汉齐声叫好。
在塞外,只有强者方受到尊重。
班投沉吟片刻,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似的,好一会儿后,道:“事情须从秋天说起,忽然间,谣言满天飞,指匈奴人寻找了近百年前冒顿单于的神秘墓穴,终于出现确凿的线索,就是一张可寻到神秘墓穴的藏宝图,落在一个叫韩颜的人手里。”
沔城皱眉道:“散播谣言者,肯定和韩颜有‘深仇大恨’。”
他的话是说给坐在他旁的王者天下归来听,教他不用这么沮丧。
芸希、班投的女人白瑶、班投、常惠、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面河排排坐在土屋最低一层的石阶处,对岸就是大石柱和酸雨心神的神庙,两岸衢满铺白雪,长风吹来,不时刮得雪粉飘飞,置身于此不知有多古老的山中之城,别有一番滋味。
常惠心中一动,道:“韩颜肯定在乌孙是有头有脸的人。”
芸希先抛常惠一个媚眼儿,娇声道:“仆大哥听过他吗?”
常惠摇头表示没听过。
班投讶道:“韩颜确是人人皆知的名人,因他是乌孙境内最大的盐商之一,声誉颇佳,与王族的人很有交情。”
又不解道:“仆兄怎猜得到呢?”
常惠给他问得差些儿乏词以应,仔细一想,方知道刚才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其实是经过大脑潜意识复杂思考过程所得出来的结论。但因这个过程如“电光石火”般迅疾,他自己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忽然需向旁人交代出这推论的“前因后果“,便要先行在脑袋里整理清楚。
他想了一会道:“因为韩颜如是无名之辈,说出来也难以引起哄动效应;其次是韩颜若是容易对付的人,根本用不着炮制陷害他的谣言。”
稍顿后续道:“这类有关庞大利益的谣言,能惹起人的贪念。通常会是愈描愈黑,难以澄清。问题在如何使人入信?假设我是韩颜,不但‘守口如瓶’,还会把任何知情者杀之灭口,绝不会让得到藏宝图的消息外泄。”
班投现出佩服的神色,常惠的想法充满”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是他永远想不出来的。点头表示同意后,道:“但我至少信了一半,因为此谣言“虚虚实实”,足以令人信而不疑。”
常惠和沔城互换个眼神,都看出对方生出好奇心,感到事情非比寻常,并不如初听到时般简单,而是尚有下文。
王者天下归来亦被刺激得回过神来,现出聆听的神色。
班投思索道:“谣言最有说服力之处,是韩颜的藏宝图,是从某人手上买回来的,此人虽坐拥先辈传下来的藏宝图,但自知没有起出宝藏的能力,又不甘心沾不到单于宝墓半点的好处,于是去找他认为声誉最佳和最可靠的人,行险一搏。传言里说,此人已行将就木,根本不怕因此掉命,为的是儿孙。他亦留有后着,就是如逾时不回,知情的儿子会将整件事以谣言的方式抖出来,至厉害是直指宝墓所在处,就是在这里西北面的魔鬼城。”
常惠三人明白过来,开始理解为何死城竟变得像墟市般热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眼前情景,正是活生生的写照。
这个与韩颜交易的老家伙,确是“老谋深算”,着儿子点出宝藏所在地,令韩颜纵有起宝的实力,亦难以独享。
王者天下归来首次开腔,道:“韩颜肯定将整件事推得‘一干二净‘,对吗?”
芸希探头瞄他一眼,故作神秘的道:“他死了!且是死在往不管城的山道上,与三个家将一起伏尸路旁的丛林里。”
三人都说不出话来。因如此一来,立使谣言从‘空穴来风’,化为现实,比任何证据更有力。
王者天下归来忍不住问道:“谣言在几个月前散播开去,为何你们却似刚到这里不久呢?不怕宝藏已给起出来了吗?”
白瑶代她的男人答道:“那时谁敢轻举妄动?匈奴自在沙陀碛西端建成斯特林要塞,势力从东边延展往西,哈撒给名义虽位于乌孙和匈奴领土交界处,实质则被控制在匈奴手上。当风声传入壶衍鞮单于的耳内,他立即派出最精锐的亲卫军团,由小单于郅支率领,进占当时没人敢踏足的哈撒给,还派人经亡命河往魔鬼城去,找寻单于宝墓。”
常惠听得要抓头,暗责自己恁地糊涂,竟没想过最着紧宝藏者,正是壶衍鞮单于,他绝不容其王族外的人染指,包括其他匈奴酋头在内。而不论形势如何变化,亦不会让任何人起出宝藏”满载而归“的离开。
如此看来,鸟妖之所以逃到这里来,非纯是避祸般简单,而是连消带打的妙着,陷追杀他的人于险境。
这批表面看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粟特族“初生牛犊”,说起话来有条理、有思路,思考清晰,清楚形势,非只是一般仅知好勇斗狠的无知之徒。
坐在最上方的小伙子笑道:“全赖匈奴人为我们打扫清理,让我们现在住得舒舒服服的。”
沔城朝他瞧去,见他仍是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论年纪亦以他看来最年轻,也数他最神气,不由想起天山族兄弟,心中一痛,问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呢?”
小伙子傲然道:“我就是人人称为‘小子’的晓扬,叫我小子便成。”
沔城微微颔首。
班投道:“然而机会终于出现,匈奴先是不知因何事大举南下,各方人马均在哈撒给周围集结,壶衍鞮单于还从哈撒给撤走精锐,我们收得消息,立即尽快赶来,看可否分得宝藏的一杯羹。”
常惠谨慎的问道:“你们粟特人,不是与匈奴一向关系良好吗?”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怎敢触怒匈奴人。
坐在上一层的另一沙陀青年亚述道:“我们是粟特族里的‘漠丘部’,是沙陀碛最出色的猎人,从不卖任何人的帐,别人亦不要来管我们。”
王者天下归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道:“是谁发现韩颜的尸身呢?”
晓扬抢着答他,道:“是从匈奴人处传出来。”
王者天下归来大讶道:“匈奴人怎会泄出如此机密重要的事?”
班投道:“这个就没有人清楚,但韩颜的确一去无踪。”
接着向常惠诚恳的道:“我们可以大伙儿一起结伴寻宝吗?我们要的只是墓内的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