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有点好奇的问道:“啊?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后悔了?”
刘病已微微颔首。
小女孩像是很同情他的遭遇,支起下巴叹气道:“因为我偷娘的糖吃,我娘也生我的气了,可是我不后悔!我其实也知道,娘如果知道了我不听话,肯定会生气的!“小女孩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想着心事,顿了一会,续道:”可是那个糖真的很好吃,我也跟她说了想吃呀!为什么她不给我吃呢?所以即使再来一次,我仍然会去偷吃。大哥哥,你呢?如果再来一次,那些错事你会不做吗?”
远处的男孩不耐烦地叫:“小丫头,你还去不去捉萤火虫?求着我来,自己却在这里闲聊,你再偷懒,我就回家了!”
小女孩道:“大哥哥,我的伙伴催我了,以后再来找你玩!”便再也顾不上刘病已,忙跑去追男孩:“野小子,等等我,别跑那么快!”两个人手牵着手,很快就消失在了草丛中。
今天晚上月光明亮,天空中的星星,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密布,地上萤火虫突闪突明,晚风带来一阵清凉,刘病已沉默地站了起来,向山下走去。在他身后,白色的绢帕散落在碧绿的草地上,一阵晚风催过,将绢帕从草地上卷起,在空中飘浮着,飘摆着、飞升着、飘来飘去,渐渐坠入了黑暗的夜色,再寻找不到。
如今的他,身为大汉皇朝的至尊,可是失落的往事,却再也找不回了!……
刘病已要立太子,有一个人是始终回避不了的,那就是上官虹!
“听说,长乐宫的宫长御自尽了。”刘病已瞪着张彭祖,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张彭祖略有些黯然。
“她之前给平君送了很多太后赏赐的东西,是吧?”刘病已走到张彭祖身旁。
“……是。”张彭祖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僵直地站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平君?为什么!她那么善良、纯结、与世无争,他们为什么就是容不下他?”刘病已的声音由最初的咆哮转为最后的悲诉。
张彭祖感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越来越用力,但他无暇顾忌肩上的剧痛,反而是刘病已那欲哭无泪,近乎崩溃的神情,令他难抑心痛。
“病已,对不起,,”张彭祖将手抽出道:“对不起,对不起......”
过往的一幕幕在张彭祖眼前飘过,那种卷入其中后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什么的无力感,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于是,泪从刘病已的两颊滴落,沾湿了他的龙袍。
刘病已慢慢的回复了理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迁怒,只是因为猜到真相后的无能为力。
他懦弱得不敢面对真相,却把怒气撒在了同样无能为力的张彭祖身上。
“那跟朕说说,你调查的结果吧。”刘病已也不勉强他,只是把话题一转,语气顿时带了三分萧索。
张彭祖道:“皇后的病情突然恶化,我了解到淳于衍的下毒,这是主要的方面。椒房殿里的所有的物品,我都让他们注意清洁和高温消毒了,应该来说不可能会有问题的。我询问过照顾皇后的宫女,我走后,皇后起居上唯一的变动,就是他穿了太后所赐的衣物。所以我便疑心那赏赐有问题。”
张彭祖顿了一下,续道:“后来,我令人去请官长御,谁料,她虚应了小宫女两句,回房后就服毒自尽了。”
“她这是做贼心虚。”刘病已冷哼一声,“贱婢。”
“后来,我请了长乐常侍过来,与我一一核对了太后的赏赐,发现其中有几件衣物并非出自长乐宫。太皇太后对此毫不知情。”张彭祖怕刘病已连带着恨上了上官虹,详细解释道,“事实上,太皇太后的确没必要对皇后下手。她如今孤身一人在长乐宫,论身份也是最尊重的,便是皇后遇上她也是‘毕恭毕敬‘的。再做此事是纯属多余,应该是有人想要‘一箭双雕‘,害了皇后同时陷害太后。”
刘病已不置可否地道:“所以呢。说出你的判断!”
“官长御是当初随太后一起入宫的,本是上官家的家奴。我查到,上官家覆灭后,考虑到她深得太后喜欢,霍家便把他一家人都收入了府中为奴。如今,他的父母兄弟俱在霍府当差。”张彭祖叹了一口气,撇过头去。话说到这份上,刘病已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呢。
“杀妻之仇。”刘病已合上眼睛,“杀妻之仇……”他握紧了拳头,“朕一定要让杀害平君的人付出代价。朕今日的心痛,将来要他们千倍百倍的偿还。”
张彭祖看着他咬碎银牙,立下重誓,默默无语。能说什么呢?霍家的命运已经在霍显的任性妄为中注定了。
自从霍成君嫁到宫里后,皇帝已经很久没来了,今天却突然地莅临长乐宫,令在长信殿中“谈笑风声”,“如入无人之地”的霍家姐妹着实吓了一跳,霍家姐妹几个人连忙跪在地上接驾,胆子小一些的已经浑身颤抖。
刘病已对他们的接驾“视而不见”,只是按照礼仪向上官虹请安,上官虹的气色显然不大好,脸腊黄腊黄的,倒像是患了重病,刚刚被冶好,她疲惫地伏倚在玉几上,身边垂手侍立着长御。
长信殿内的气氛一度紧张起来,好在上官虹人虽然疲惫,仍然善于观察别人的说话或脸色,她先打发了霍家的女眷回去,又让长信殿的宫人都退到了殿外去,身边只留下长御一人伺候。
“陛下今天来找我,是不是也为了这枚太皇太后印玺......”上官虹摊开手掌,掌心放着一尊白色玉玺,她露出一个苦笑,表情仍然是那般软弱无力,“你拿去吧,我已经很累了!从五岁记事起,我就没觉得自己像个傀儡一般,每个人都在摆布我......我的亲外公.....,他们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上宫虹的表情很悲哀,看得出来她心情沮丧、意志消沉到不能自拔。
刘病已站在她面前,一直严肃冷漠的神色也有了稍许缓和,眼中的杀伐恨意稍退,只是又平添了一份沉重压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