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汤差些儿搔头,道:“在下虽读过兵法,却是纸上谈兵,今次新丁上战场,到这里后方晓得战场千变万化,须随机应变,而在这方面,在下只有依附各位大哥骥尾的份儿,学多点东西。”又苦笑道:“现在肯定未满师,可想出来完全是兵书上的基本东西,拿出来贻笑大方。”
赵广掏出一支卷烟,道:“我开始感到陛下言之成理。兄弟须明白,我们要的,正是初学新丁想出来的东西,再由我们这批老手执行。”许延寿拍腿道:“对!此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道理。”
赵广道:“勿小觑皇帝陛下所谓灵机一触,不知救过我们多少次命。所以你仔细思量好,乱想一通也好,甚么东西进驻脑袋,就拿那东西出来见人。”
众人又再起哄,你一言,我一语的,鼓励陈汤来献计。
陈汤倏地举起双手。
众人全体静下来,包括楼内、墙头和墙北的所有兄弟。
他们虽然在四丈上的高楼说话,但因没约束声音,不用避忌,各兄弟人人武功高强,功聚双耳,听个“一清二楚”。
故此不管立于何处的兄弟亦热议纷纷。人人生出希望,听陈汤有何独特见解。
陈汤一字一字缓缓的,似每字均重达千斤,沉声道:“三十六计,走为上!”
众人皆感到愕然。
许延寿道:“这肯定是我们无一人曾想过的,新鲜热辣。”
“微臣首次明白何谓灵机一触。“陈汤像听不到他的说话,望往刘病已,道:”山穷水尽,疑无路处,闯出康庄大道,脑内忽然思如泉涌,不吐不快。真是痛快!”
楼上楼下,爆起叫好的声音,为陈汤打气喝采。
蓦地陈汤又静下来。
人人想听下文。
陈汤双目闪亮前所未见的异芒,熠熠生辉,若如心内某处被点燃引发,道:“微臣想先问一句,没有我们,大帅能否守得住鸡鹿塞和无定堡?精确点说,是能否在半载之内,顶得住狼军的狂攻猛打?”
刘病已道:“肯定没问题。”
他既能掌握狼军的实力,亦比在场任何人清楚边防军的情况,最有回答的资格。
陈汤“心满意足”的道:“成哩!”
众人盯着他,再没法当他是个新丁。
在众人眼里,他像变为另一个人般,字字“掷地有声”的道:“此为‘一石数鸟之’计,关键处在陛下清楚敌人大后方支持基地的位置、情况,完全绝对地知敌。”众人一点便明。
事实上陈汤提出的,为兵家向用和必使的手段,就是对“劳师远征”的敌人,进行截断补给线的战术,“千方百计“打击对方的后续支持。
然而,于惯了以战养战的狼军而言,这一套以前派不上用场,因只要破入长城,可“势似破竹“的攻城略地,掳人劫粮,不虞补给之忧。兼之狼军“来去如风“,只有他们来打击你的份儿,连对方的行军路线亦难掌握,遑论切断对方。
但今趟边防军在张安世指挥下,准备充足,实力强横的紧守前线,采“坚壁清野“的策略,将长城外的住民撤返长城内,烧掉屯田,令狼军在物资匮乏的黄土高原和沙漠,难以就地取得补给。
狼军的整个行军路线,亦是针对他们在这方面的困难设计,进占富饶的河套平原,倚狼山立寨,作为大后方支持前线的基地,补给可源源不绝的沿大河送来南方。
当匈奴雄师将边防军压得难离堡、塞半步,高原和河套遂成狼军的天地,那时只有他们攻打大汉军的份儿,后者全无反击之力。
岂知鸡鹿塞竟先一步落入刘病已和众兄弟手内,如在敌人的心窝处插了把刀子,顿令狼军本无瑕疵的战略,出现了不应有的漏洞,也因而导致狼军先锋部队的惨败。
鸡鹿塞在大战里情况特殊,看似“孤立无援“,却是完全不受约束,来去自如,除非壶衍鞮像莫和达般来围城,那既不可行,更不切实际。
话又说回来,守鸡鹿塞的如非刘病已和他的精兵劲旅团,早被“人强马壮“、高手如云的敌方先锋部队击破,无人能活命。
又如刘病已非是有穿越地底河的能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众人之所以没想过离鸡鹿塞奔袭对方的大后方,一来路途遥远,更是“当局者迷“,对千辛万苦得回来的鸡鹿塞,难舍难离,且尚未与壶衍鞮的主力军正面交锋,就这么离开,将失掉迫使壶衍鞮知难而退的大好形势。
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初没想过刘病已的身份这么快曝光,壶衍鞮既晓得刘病已在此,顿然使大战改换成另外一种形势,令刘病已一众兄弟难发挥作用。由此可见,莫和达率高手来探访小长城的摸底行动,影响至巨。
忽然间,从我暗敌明,化为现在敌暗我明的局面,他们一方可做的事,对方“清清楚楚“;敌人的行动,他们则无从揣测,会否来攻打鸡鹿塞?用哪种手法?一概不知。
壶衍鞮有无数的选择,他们却只得一个,如出城攻敌,就正中壶衍鞮下怀。
因而赵广方生出虽明知如此,仍没法改变的嗟叹。敌方了解我方的情况,我方却不知敌之故也。
“若非陛下在,我们实难起波澜,区区千余人,‘长途跋涉’的到后套去破坏敌后,既不划算,更是冒死。只要鸟妖来个飞鹰传书,肯定留守该处的敌军,张开罗网待我们掉进去。何况对方倚狼山立坚寨,监察后套两岸,平野地难隐行藏,利守不利攻,敌寨是‘稳若泰山’。”陈汤慨然道:“但是!敌我两方均清楚,当攻寨的是陛下,将是另外一回事。”
众人鼓掌为他打气。
陈汤欣然道:“微臣一直是局外人,对陛下的看法,‘道听途说’外,加上本身的经历,形成了刚说出来的印象,也该是壶衍鞮对陛下的看法,虽不中亦类近。正如赵兄弟所言,这是个环绕‘陛下’的战争游戏,也是张边边锋利、伤人伤己的两面刃。”接着向刘病已道:“陛下早前仰首观天,用神察看,是否早猜到我们将离开小长城,须放出信鸽,知会大帅,为此找寻敌鹰,看鸽儿的飞行路线是否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