筏队贴靠右岸顺流划筏,人人“屏息静气”,时机就在眼前,敌人既没想过他们舍近就远,绕西而来,更没想过他们有现成的筏子,可藉大河的掩护,顺流深入敌人腹地。
兼且哥舒的主力援军今天方抵达,“长途跋涉”、昼夜不停的赶路,至少须休息一晚,方能稍复元气,提防和反应,均大逊平时,各方面的条件,无不利于他们的奇袭。
“一望无际”的河原区,就在他们的右岸无限延伸,为河套平原的大后方,此地东西延绵千里,南北最宽处约一百五十里,这片地势平坦,支流众多,面积高达数百万亩的沃土,正为未来大小诸战进行的广阔战场,以定天下谁属。
大汉军若败,边防军将无力拒狼军于长城外,被其长驱直进,攻入关内;狼军有失,势损兵折将,被逐出阴山之南的河套之地,从此在以后一段长时间内,乏力南侵。
刘病已蹲在筏首,灵觉全面开展,察视远近。身后是陈汤、许延寿、许延寿,学他般蹲低。赵广等人坐在划筏的位置,尚未发力,只是调校筏子顺流而去的方向,以免偏离右岸林木的阴影区。
这截河道宽逾三百丈,际此暗夜,凭一般高手的眼力,从西岸望过来,即使在河央经过的舟船,仍看不真切,遑论远上一倍,在暗影里无声无息,随水淌流的筏。陈汤移到刘病已旁,指着前方,道:“他奶奶的,第一座压河箭楼即将现形。”刘病已三人用足目力瞧去,果然分辨出在林木掩映里,变得突出的箭楼阴影,不见半点灯火。
事实上箭楼四周的林树早伐空,之所以产生筑于树林间的错觉,是因距离尚有数里之遥,角度上出的问题。
第二座箭楼继之出现在视野内。
陈汤道:“支流入口在前方一里。”后面的许延寿赞道:“兄弟的观察力和记性,堪称双绝。”接着不待吩咐,到筏尾向紧随的副将打手势,传音知会他支流入口的位置。
讯息迅速传递,一筏接一筏的传过去。
许延寿经过划手群时,提醒道:“准备泊岸。”回来蹲在刘病已背后,问道:“有感应吗?”
刘病已轻松的道:“敌人布局高明,却因兵力有限,重心落在山寨和三座河寨处,令后套西缘、大河东岸成为无防地带,当晓得我们霸地立寨,已经迟了。”转头低声喝道:“小心水流,泊岸!”
划手群同时出桨,免被从支流冲来的水移离岸边的阴暗,致“功亏一篑”。
前方左岸里许外,一排耸立着七座箭楼,确有一番气象,大添今夜战事的肃杀之气。
战筏越过支流出口,靠泊岸旁。
后方的筏子,一个接一个的转入支流去,逆水而上。
他们最害怕的情况,是甫入河原区,即被对方哨探发现,致失去先机。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
许延寿道:“看到山寨哩!”
七座箭楼后方,狼山高地处,隐见黑沉沉的影子,乌灯黑火,如非晓得其存在和位置,肯定视亦不见。
兄弟们从筏尾跃往岸上,将战筏系于大树,免花无谓的气力以固定筏子。
许延寿搬来一个箱子,放在刘病已脚旁。此箱专为雷火箭而设,尽量不使之受潮,致失去效用。
今夜成败,决定于二百二十二枝雷火箭上,不得不对之呵护有加,视其如珠如宝。
气氛忽然沉重起来。
刘病已见许延寿“若有所思”的神态,讶道:“爱卿想到甚么?”许延寿道:“虽说对方认为我们唯一选择,是渡河偷袭山寨,可是狼军吃过陛下这么多亏,怎都会防我们一手,例如可将部分高手置于位处正中的河寨,并设快速应变部队,一旦遇事,可展开强大的反击。”
陈汤附和道:“这判断‘合情合理’!我们要第一座河寨全面起火焚烧,至少须射出五十至七十枝雷火箭,即使以陛下迅捷如神的手法,用上一盏热茶的工夫,毫不稀奇,甚或更久。如敌人将岸旁的木筏放进河里,沿河来截,我们逃生还来不及,何来时间去烧另两座河寨?”
“爱卿思虑周详,如此确令人头痛。”刘病已目光投往箭楼,微微点了点头,稍顿后续道:“我们来一招‘声东击西’的惑敌之计又如何?”
陈汤带点好奇的表情问道:“陛下的意思是焚箭楼?”
“陛下所说的果然好计!最妙是我们于箭楼对岸亦有行动,表面似意在山寨,故先烧箭楼,对方的应变部队怎想到我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立即来攻,便中了我们调虎离山之计。”许延寿动容道:“不过要驶多近才成?”
刘病已遥估距离,道:“离岸二一十丈乃最佳距离。是时候哩!”战筏斜斜横过河面,朝对岸驶去。
气氛趋紧。
看着刘病已提起逐月弓,连原本不担心的陈汤,也担心起来,问道:“有多少成把握?”若射的不是雷火箭,他绝不问这句话,但雷火箭乃临急赶制之物,枝枝重量有异,至乎左右火炮亦大小轻重不同,虽说曾练习过,但只数枝之数,且是在实地上,现在却是筏随水动,河水有多快,筏有多快,倍添难度。
特别是陈汤,由于去了探听敌情,根本未见过刘病已试射雷火箭,凭眼力看出极难拿捏准绳。
众人目光投往仍是个黑影的箭楼。
箭楼高达三丈,顶端的望台上有蓬盖,台边有齐腰的挡箭女墙,可供射进台上的空间并不大,还要弯入望台内,方能产生最大的杀伤力。如这边入,那边出,等于射空。
刘病已微笑道:“朕不是用眼去瞄,是用心去瞄。准备!”
陈汤引火燃着纸媒。刘病已接着许延寿递过来的雷火箭,将之架在弓架上。
陈汤看着两个比拳头略大的雷火箭,平时没动过的各种怪念头,在脑袋内“前仆后继”蜂拥而来,最害怕的,当然是雷火球失灵。
刘病已“好整以暇”的道:“点引!”
陈汤以闪电般敏捷的手法,燃着雷火球的药引。
火花溅射。
刘病已待了剎那,忽然弓成满月,雷火箭望空射去,投往左前方离他们达千步之遥,被夜幕重重包围的首座箭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