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在复仇一条路走到底:香文出卖了霍禹,也只落了个自刎而亡的下场。皇帝陛下秘密派出绣衣使者,去各地打击魔门,北帮的各个分支,势要将他们全部铲除。
接下来皇帝昭告天下,封告密的张章、杨恽等人为列侯,当朝忠臣如太仆杜延年等也因为与霍家关系很好,被安了个“坐议皇考”的糊涂罪名,罢官并流放于千里之外。
皇帝陛下为了复仇做得有点过头了,可为什么满朝文武都没人来劝呢?太简单了。
在皇帝陛下铲除霍家这件事上,许广汉、魏相、萧望之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不傻,不干这“得便宜卖乖”的活儿;张安世、韩增是不赚不亏的,人家也犯不上多这个嘴了;还有一部分像赵充国,那样满脑子想的都是匈奴、朝廷九卿的名儿都记不全的主儿;最后剩下的那部分是“骑墙派”,眼看着皇帝陛下在复仇,他们太害怕,以至于忘记说话了。
最后,剩下一个既是既得利益者、又想掺和进来、脑子里还惦记着朝廷和谐、天下太平、又不害怕皇上发火杀人的,就是御史大夫丙吉。可惜他自从在朝堂上昏过去以后,整整仨月都起不来床,人算是被气死一半儿了,直到最近病情才有点好转……
皇帝正在看奏本,官人轻轻拉动扇叶的绳索,清幽的凉室内一片祥和的气氛。
“这里有份奏书,你看看。”自从诏令吏民皆可上奏密报后,皇帝每日阅览的奏书几乎可说“连篇累牍”。
张彭祖打开书简一看,见是一庶民上的折子,称自己的妻子因罪被贬为宫婢,她曾做过天子幼时阿保,对天子有养育之恩,希望能因此请天子开恩赦罪:“陛下,这封信有什么问题吗?……”
刘病已道:“爱卿你去查实下这件事的真伪。”
张彭祖这才明白原来皇帝是想让自己去走一趟,忙不迭地地答应道:“臣即刻着手去查。”
皇帝的表情十分严峻,查清楚“来龙去脉”,然后给朕一个切实的答复。
刘病已襁褓时期的记忆早就记不得了,其实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幼时是如何长大的。对于那些曾经抚育过他的恩人,不论贵贱,自然也要一并回报。
张彭祖了解皇帝这件事的重视,转身便脚不停步地跑回少府官署调出宫人名籍,查到了一个叫阿则的侍女。
阿则是个四十多岁夫人,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并没有安置在掖庭任何宫殿做事,而是配到了作室干些养蚕纺织之类的粗活。
张彭祖找人叫了阿则来问话。
阿则又惊又喜,“结结巴巴”地交代:“当年陛下获罪羁押在郡邸狱,妾负责照顾陛下,那时候陛下还是个吃奶的小婴儿……”
早先陛下曾下诏说要寻访自己的生母悼后王氏的亲人,结果诏书一出,京城出现许许多多冒认之人,惹得皇帝大发雷霆。
张彭祖知道皇帝幼时的确受过牢狱之灾,但这样的养育之恩可也不敢让人随便冒认,于是又问:“你可有认证?”
阿则为难地思忖良久,终于还是讷讷地回答:“以前的郡邸狱监使者丙吉可作证。”
张彭祖吓了一大跳,又问了两遍才确信是丙吉无疑。他怕出错,便亲自带着阿则上光禄大夫府邸问详情。
丙吉闻讯后大为诧异,沉默良久。
阿则问道:“丙大夫难道不认得我了吗?”
丙吉皱着眉头瞪着她,她被那严肃的目光瞪得低下头去。
“你这女子,曾经因为抚育皇孙不够细心谨慎而遭到鞭笞,你怎么好意思向陛下邀功?当年抚育有功之人当属渭城的胡组与淮阳的郭徵卿!”
这么一讲,显然是间接承认了自己也曾与皇帝有旧。张彭祖着实吃惊不小,丙吉当即写了奏书,列清当年在郡邸狱中抚育天子有恩之人的名单,让他转呈皇帝。名单上的人员众多,却独独没有丙吉自己的名字。
张彭祖如实上奏,正在处理政务的皇帝看过奏书骤然面色大变,匆匆换了衣裳坐车出宫,连仪仗也顾不得摆了。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斜照,丙吉听闻皇帝驾到,连忙打开了家门,“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迎驾,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刚要拜下去,皇帝已从车上直接跳了下去,伸手飞快地扶住了丙吉下拜的胳膊。
丙吉只好站起身,可眼睑却始终是低垂着的,病已贪婪地打量着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胸膛,他的胳膊……一直以来,刘病已总觉得丙吉是有种熟悉的感觉,现在终于找到原因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可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他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喊了声,“延尉监叔叔!”
丙吉微微震动,努力维持平静的口吻,“陛下!”
刘病已一把抱住他,不管不顾地喊着:“你就是我的延尉监叔叔,对不对?你怎么可以狠心不认我?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可以狠心不认我呢?你怎么可以说你不认得我?我是刘病已,这个名字还是当初你取的——”
丙吉大大地叹了口气,仿佛回到当年,将那个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顽皮孩童搂在怀里哄:“陛下饶了臣吧,再摇下去,臣的这把老骨头可就得摇散了。”
丙吉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对子侄辈熟悉的宠爱和感怀,刘病已“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朕饶不了你!”
说完,皇帝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将他连拖带拽地拉进屋去,“你瞒了朕这么多年,朕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两人携手到了堂上,丙吉请刘病已上坐,自己则在边上陪席,皇帝身边除了留下一个张彭祖伺候,其他闲杂人等都被屏退到了堂外。
丙吉的心情有些沉重,这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他的眼神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愫,一时之间竟让人不忍再问下去。
然而,有些事的真相总有一日要去揭开,不是想隐瞒便能瞒得住的。
丙吉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沉思了半响后才缓缓说道:“说起来这也是上天注定,臣和陛下的缘分,王悼后临去后,陛下就交到了臣的手中,当时陛下仅数月之龄。狱中环境不太好,别说是个婴儿,就是壮硕的男子也吃不消这般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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