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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77|3.23|家

自打上元节后,谢文清将原本派出去寻找蓝莺儿之人,全部都叫了回来。

倒不是心中不念着蓝莺儿,只是事情都有轻重缓急,相对而言,在锦绣及笄成亲之前,他不能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将此事彻底搞砸。前世的教训让他如今仍铭记在心。

虽然如今一切看着,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然,虽然不派人去寻找蓝莺儿了,但他心里也不是不念着,晚上躺下的时候,他脑子里也总是会反反复复的思索着,手上摩挲着蓝莺儿为他绣的荷包,前世与蓝莺儿共处的岁月与今世两人短暂相处的那段时光一幕又一幕的在他脑海里回忆着,他至今,仍然无法想明白,为什么他和蓝莺儿相处的好好的,蓝莺儿会突然离开他。

一夜梦影交织,等到梦醒时分,却发现床边只有他孤寂一人。

谢文清的心情有些低落,他洗过一把脸,打起了精神,却并未如同往日一般,到书房里看书,而是换上了一件出门的袍子,带着随从出了门。

在月前他亲自画了图纸设计了一对镯子,昨日掌柜让伙计上门通知了,只说那对镯子已经打造好了,谢文清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取了送到锦绣手中。

他这段日子对锦绣和她的家人讨好的很,虽然柳氏和夏立齐带他依然如同往日,可谢文清总能够敏感的感觉到,锦绣的家人待他好似有些疏远,而锦绣从上川回来后,与他也不像小时候那般亲近了。

谢文清总觉得是自己上元节那日的疏忽才会如此,所以这段日子,他也想要竭力弥补着。

首饰铺子里,谢文清接过那套与图纸有八分相像的手镯,仔细瞧了,十分满意,倒是爽快的将余款都与掌柜结清,又让掌柜拿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将那对镯子装了起来,这才在掌柜和伙计的连连讨好送别中,满意的坐上了马车打算去勇诚伯府。

只是,他还未步上马车,目光却被不远处一家药铺门口的一人给吸引住了。

那人做了妇人打扮,身上仅仅穿了一件朴素的蓝色素色衣裙,身材瞧着,倒是比曾经更加纤细瘦弱,而她的手上,抱着一个正哇哇大声啼哭的婴孩。

蓝莺儿抱着婴孩跪在药铺门口,狼狈的苦苦哀求着,而药铺的大夫和学徒,却是毫不留情面的推了一把蓝莺儿。

若非蓝莺儿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婴孩,只怕连婴孩都要摔在地上。虽然她怀中的婴孩无事,可她自己,却是重重的跌在了地上,许久没有起来。

偏生那大夫和学徒依然不依不饶,还要拿着扫帚去驱赶她。

谢文清双手紧握成了拳头,突然快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越走越急,到了后来,变成了跑,他一把抓住了大夫手上正要打到蓝莺儿身上的扫帚,怒目相对,厉声呵斥:“你做什么!”

那大夫被谢文清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但又立刻鼓起了劲,连声道:“这女人没钱还赖门口,把我生意都给搅了,我只是将人赶出去……”

“你不是大夫吗,治病救人,乃是你的本份,你怎么能因为病人没钱便不顾病人死活。”

谢文清扶着蓝莺儿慢慢站了起来,却是义正言辞呵斥。

而那大夫闻言,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一边招呼着学徒过来扶他,一边出声道:“大夫不用吃饭吗,没钱我便不医,那凉快哪呆着去,个个都让我不收钱治疗,我哪里顾得过来!有种你给她出钱啊!”

“你……”

谢文清被这话气的够呛,他一把将手中拿着的首饰盒子朝着大夫砸了过去,“见钱眼开,你妄为大夫!”

那大夫一时不妨,脑袋被砸了一角见了血,顿时哀嚎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谢文清闻言,脸上却是更加怒不可遏,还想上前教训大夫,却被蓝莺儿伸手抓住了。

他转头看去,只见蓝莺儿眼中泪光盈盈,满是哀求:“少爷,不要,先救宝宝!”

谢文清随着蓝莺儿的话,目光也落在了蓝莺儿手中抱着的那个婴孩身上。

这个孩子,瘦瘦弱弱,脸上皱巴巴,此刻正张大无齿的嘴巴发出稚嫩的哭声,一声一声,气息很弱,也不连贯,仿佛在下一刻,便要没了呼吸一般。

他的神色怔住了,直到听到蓝莺儿的哭声哀求声,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少爷,宝宝病的很重,您救救他吧!”

谢文清脑子里一片空白,却是下意识吩咐了身边的随从,开口道:“去请宝芝堂的大夫过来。”

“是……”

跟着谢文清的随从也愣了一下,听到谢文清的吩咐,他倒是立刻应了声,撒开了腿朝着宝芝堂的方向跑了去。

而在那个随从跑开后,谢文清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复杂的看向了蓝莺儿和她怀中的孩子,动了动嘴唇,正待要说什么,可看到一旁围得满满的人群,最终只是开口说了一句:“先上马车。”

蓝莺儿在听到谢文清已经请了大夫后,便安静了下来,听得谢文清的吩咐,她也只是低着头抱着还在啼哭中的孩子,慢慢上了马车。

二人一坐入马车内,马车便慢慢行驶了起来。

而谢文清在这时开口问了一句:“你现在住在哪里?”

虽然蓝莺儿一句话都未说,可谢文清在心底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将人带回府里去安置。

蓝莺儿没有反抗,只是轻声报出了现在地址。

然后,马车里重新陷入了沉默。

谢文清的目光落在了蓝莺儿手中抱着的那个孩子身上,他对孩子的大小年纪,其实是没什么概念的,只是最近常往勇诚伯府里跑,自然也见到过夏靖铭的儿子。

蓝莺儿手中的这个孩子,虽然瘦弱,可看着却并不比夏靖铭的那个儿子小。其实,便是按照这个孩子刚出生来算,谢文清同样能够推算得出,若这孩子是蓝莺儿所生,那么蓝莺儿是在谢府里的时候,就怀上的。

孩子是谁,不言而喻。

而这个猜测,让谢文清脸上越发阴沉。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看待那个孩子的目光,也充满了厌恶。

其实,方才谢文清撞到蓝莺儿时,他们母子若是没有那么惨,只怕这会儿谢文清早已经怒不可遏的质问了,可偏偏方才那一幕,让这对母子已经吃尽了苦头,谢文清心里便是再愤怒,倒也没有立刻发作。

他竭力忍下了心中的惊慌与怒火,只冷硬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偷偷离开?这孩子,他的父母是谁?”

蓝莺儿身体抱着孩子的身体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抬起了头,她双颊有些消瘦憔悴,容颜自然不如在谢府时那般鲜亮,可是她长相本就偏于娇怯,这会儿眼中又含着盈盈泪光,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让人心底里凭生便能够升起一股保护欲。

也因为蓝莺儿这般,即使谢文清原本心中怒火滔天,这会儿也渐渐有些压抑了下去。

而蓝莺儿轻声开口说话了。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少爷,也知道少爷喜欢的是夏家小姐,所以奴婢不想给少爷添麻烦。”

蓝莺儿说着,眼泪便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在脸颊上。

而她又继续轻声道:“奴婢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真的很害怕,可奴婢不想让少爷为难,奴婢知道,奴婢有身孕的事情爆出来,夏家小姐肯定会不高兴的,奴婢怕坏了少爷的大事,所以就偷偷跑了出来,只要奴婢不再呆在府里,便没人会知晓这件事情了。”

蓝莺儿说的天真单纯,又真情实意,话语之间,满是为谢文清在打算,为其他人打算。即使谢文清在听得蓝莺儿的话时,觉得有几分荒谬,却也不可避免的,被蓝莺儿的话给感动了。

他原本已经到了嘴边那一句,“为什么不把孩子打掉?”却再也说不出来。

这事儿,本就是他的错,他也根本没有想到,蓝莺儿会怀孕,毕竟前世的蓝莺儿怀孕并不容易,二人在一起多年后,才喜得贵子。

谁料到,这一世,蓝莺儿竟然这般轻易便怀上了。

虽然蓝莺儿的做法的确是给他添了很多的麻烦,可蓝莺儿的出发点,确实是全心全意在为他在打算。

谢文清神色一阵恍惚,心中苦闷,想要斥责,可是看着一脸特特不安望着他的蓝莺儿母子时,当他的目光卡看去时,蓝莺儿抱着孩子满是惶恐。

谢文清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而蓝莺儿见谢文清没有再说话,只是又连声道:“少爷,您放心,奴婢绝对不会打搅您的,也不会出现让夏家小姐不开心。只要少爷不愿意见到奴婢……和孩子,奴婢向您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说完,她抱着孩子便要起身下马车。

而谢文清在这个时候,连忙伸手拉住了,他看着蓝莺儿,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是轻声道:“你太傻了。”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蓝莺儿低着头的那张脸上,眼里闪过了一丝幽光。

蓝莺儿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马车里,轻轻的拍打着哄着因为哭泪,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只发出婴儿微弱的呼吸声。

从马车一直到停在了蓝莺儿暂时居住的地方,谁都没有说话。

马车停下后,谢文清也并没有伸手去扶蓝莺儿,蓝莺儿对此,没有丝毫怨言,只自己小心翼翼的从马车上抱着孩子走了下来,她走的很艰难,也很小心翼翼。

而谢文清只是冷眼打量着,直到蓝莺儿差点跌倒的时候,他才伸过手搭了一把。

他原本是想要去扶蓝莺儿的手臂未料到,手却是碰到了孩子身上,他很快便收了回来,仿佛触电一般。

而蓝莺儿却似乎并未发现这一点,还抬起头终于露出了遇到谢文清后的第一个微笑。

谢文清神色依然冷清,只是打量着蓝莺儿说的这个地方。

是一处普通的民居,地方看着,实在是破旧,而蓝莺儿却是冲着谢文清轻声道:“少爷,奴婢从谢府出来后,身上并无太多的银钱,身子也弱,幸的大叔大娘收留,才得以安生,安然生下孩子。”

谢文清依然没有说话,蓝莺儿对此也没有改变神色,笑着带了路,带着谢文清走入了她这些天来一直住着的地方。

地方很小很简陋,小的搭了一个坑床,便放不下任何东西,破的屋里简直便是没有一样完好的东西:被子打着补丁,坑床缺了一角,甚至连窗户,都有些漏风。

谢文清一走进这个屋子,便局促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去,而蓝莺儿,却是先将睡着了的孩子放在了坑床上铺着铺就被子的一角,而后冲着谢文清轻声道:“少年莫见怪,这里实在简陋,要不,我先去厨房里烧点水吧!”

也是蓝莺儿的这句话,让谢文清注意到,这屋里甚至连把茶壶都没有。

此时此刻,便是谢文清有发难蓝莺儿的意思,也没有那股劲了。

蓝莺儿生活的很艰苦,艰苦的超出他的想象。

谢文清对蓝莺儿是真的有情,即使蓝莺儿“无意间”让他产生了威胁,可那股子的威胁感,也在看到这个屋子的时候,荡然无存了。

他声音有些艰涩嘶哑,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忙和,我来并不是为了喝茶,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蓝莺儿闻言,倒是停下了原本要往屋外走去的脚步,她站在了原地,看着谢文清,乖乖的站着。

而谢文清只是问出了一句:“你有什么打算,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蓝莺儿又沉默了,过了许久,也没有说话。

终于,她转头看了一眼坑床上鼓起的那一角小包,突然跪下了身,对谢文清轻声道:“少爷,奴婢并非有意怀上这个孩子,可既然怀上了,奴婢将它生下了,便要对他负责……”

“少年您放心,奴婢并不会用这个孩子做任何的事情,少爷不必担忧,若是您不放心我们母子,奴婢这便带着孩子走的远远的。”

谢文清面容仍然有些僵硬,可是说话的语气,却是和缓了许多:“你真是这么想?”

而蓝莺儿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认真的目光。

谢文清最终并没有对蓝莺儿母子早做过什么,而且还让小厮请了大夫回来替这个孩子瞧病。大夫的说辞,却又让谢文清对蓝莺儿母子心疼了。

孩子并没有太大的病症,只是在母体时,因着蓝莺儿吃不好睡不好,所以出声的孩子才会特别的病弱,这几日天气不太好,孩子才会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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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看完孩子后,对着蓝莺儿,大夫虽然未曾把脉,却也说了一句:“这位夫人的面色瞧着并不好,可见是怀孕时没好好照顾,产后没好好调理所知,以后只怕会落下病根子。”

谢文清在边上看了,在大夫全部说完后,却是吩咐自己的小厮跟蓝莺儿和孩子都抓了药。

而谢文清的这个举动,引得蓝莺儿双目亮晶晶的看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蓝莺儿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

在屋里没人的时候,他伸手握住了蓝莺儿的手,轻声说了一句:“虎毒不食子,孩子既然已经出世,我自然不会对孩子做什么,只是,如今我不可能将孩子带回府里去。”

蓝莺儿闻言,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一脸感激的连连点头。

而谢文清的心里,也因为蓝莺儿的这个举止,而略略好受了一些。

他也为自己方才的紧张与惊慌而感到好笑,蓝莺儿自然不是杨青青,前世的蓝莺儿,呆在她身边,一直精心照顾着着他,对他体贴入微,为他生儿育女,却从无所求。这一世的蓝莺儿,虽然做出了这件计划之外的事情,可他已经从蓝莺儿方才的讲述中明白过来,蓝莺儿这般做,可能还是为了他,并没有想过要用这个孩子做任何的事情。

他的心里也忍不住起了一丝歉意。

他怎么会多疑去怀疑蓝莺儿,明明蓝莺儿是这般的单纯善良。

而且,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孩子,谢文清忍不住想到了前世蓝莺儿为她生的孩子,蓝莺儿为他生下一子一女,皆是聪明伶俐,待他十分孝顺。

这般想着,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原本就是如此,虽然孩子出生的时间并不对,可他总觉得,这个孩子仿佛与前世的长子一模一样。

而想到了前世自己的长子,谢文清的眼里透露出了一丝怀念,贤儿自是极乖的。

“这孩子取名了没有?”

谢文清看着蓝莺儿开口问了一句,而蓝莺儿却是连忙摇头轻声道:“奴婢不识几字,怕闹笑话,所以孩子也一直没有取名。

“孩子便叫谢思贤吧!”

谢文清在听到蓝莺儿所言,慢慢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而谢思贤,确实是前世他和蓝莺儿第一个儿子的名字。

“少爷!”

蓝莺儿的眼里满是惊喜,她连忙冲着谢文清又是行了一礼,连声道:“多谢少爷赐名,小思贤肯定也会很高兴少爷您这个做爹的给她取的名字。

谢文清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可是眼里,却是露出了一丝温柔。

他走到了蓝莺儿身边,与蓝莺儿一道儿站在坑床上,看着躺着的孩子,谢文清却是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你和这孩子,不能够回府。”

谢文清的语气有些冷硬,而蓝莺儿也听出来了,她愣了一下,但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看了一眼谢文清,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额孩子,点了点头。

蓝莺儿这逆来顺受的态度,反倒是让谢文清愣了一下,他开口问了蓝莺儿一句:“你不反对?”

蓝莺儿闻言却是笑了,只轻声道:“您是孩子的父亲,奴婢是孩子的母亲,您想如何安排奴婢母子两,奴婢母子两都不会有任何的意见,而且,奴婢觉得,您这么安排,都是为了我和孩子好。”

蓝莺儿的这副态度,引得谢文清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最终他还是对蓝莺儿轻声说了一句:“你和孩子,我不会不管,只是如今时期特殊,要委屈你和孩子,日后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谢文清并没有讲话说死,而蓝莺儿闻言,也只是一只用欣喜信服的目光看着谢文清。

此处实在过于破旧,谢文清其实也有年头想给蓝莺儿母子换个好些的地方,可是一来他手中并无房产,想要找到合适的房屋并不是那么快的事情,二来,他也怕将蓝莺儿带在身边,早晚会被发现端倪。

所以最终谢文清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小厮去买了不少的东西给蓝莺儿放在屋里添置上,而后,又给蓝莺儿留了一些银钱这才离开。

谢文清临走之时,蓝莺儿却是开口叫住了他,也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少爷,您日后还会再来吗?”

蓝莺儿问的忐忑,一双楚楚动人的目光,很难让人拒绝。

谢文清犹豫的,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从这处民宅离开时,谢文清倒是没有再去勇诚伯府,一来是因为心虚,二来却是连给锦准备的礼物都给弄丢了,所以去还不如不去。

谢文清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往家的方向走去。

而他并不知晓,在他离开后不久,便从那处民居中走出了一个护院装扮的大汗。那大汗嘴角轻轻一笑,看了一眼身后蓝莺儿此时所居的地方,却是走了两步路突然消失在了此处。没过一会儿,一张小纸落在了晏淮的书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