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萍回到馨竹苑的时候,绿依也刚从外边儿回来,两人刚好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今儿不去铺子?”绿依上下打量了穆锦萍一眼,总觉得她从头到脚都洋溢着一股喜庆,可淡然从容的样子却又让人瞧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瞧你这脚步发飘的,是遇上什么喜事了么?”单是简家那点事情,应该还不至于让她得意忘形到这地步吧?
“确实是喜事。”穆锦萍之前还装得什么似的,被绿依这么一问,顿时喜上眉梢,笑得嘴角好险没有咧到后耳根去。
“什么事儿,可以分享不?”绿依愈发好奇了。
“我把简家侵占苏家的那些产业拿回来了。”穆锦萍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绿依既然问了,她就说。
绿依眨了眨眼,“什么时候的事儿?”其实她并不了解这里面的一些弯弯道道,什么简家侵占苏家产业更是毫不知情,顶多也就听过一些有关苏家破落的流言。
“我这刚谈完回来。”穆锦萍噙着笑道,“简檀主动找上门来讨要人情,不趁机做点什么,那我也太蠢了。”
“……”绿依表情一顿,她怎么听出一股子奸商趁火打劫敲竹杠的味道来了?
穆锦萍却却没搭理她的傻样,径自飘着步子走进了院门。
绿依站了一会儿才跟了进去,“穆二小姐,咱们计划的那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说话点到即止,冲穆锦萍挤了挤眼。
穆锦萍当然知道绿依指的是什么,沉稳住步子勾了勾嘴角,“过两天,等穆锦槐兄妹身体好些吧。”
绿依闻言诧异,“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他们现在趴在床上人事不省,跟死猪似的怎么玩儿?”穆锦萍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瞪了绿依一眼。
绿依被她那一瞪,瞬间默了。
八十杖,男子顶多残废,对于弱女子而言,却足以将人杖毙。所以说,穆锦瑶能活着,穆锦槐能完好无损,真算不得命大骨头硬,而是好在有张知府徇私,在两人痛晕过去后就给八十杖减半。
可饶是如此,穆锦瑶还是在床上趴了半个月动惮不得。
穆锦槐身为男子倒是醒来后趴了一天便能下地,可那一瘸一拐的,每走一步也是要了老命。
半夜口渴起来倒杯水喝,可就床到桌子的距离,就能折腾出一身冷汗。
穆锦槐两手捂着臀,每挪动一步,都是钻心的疼,也只有咬紧牙槽,才能忍住不痛得哼出声来。
好不容易站到桌前,穆锦槐拿被子倒水,手都隐隐发抖。
喝了水,穆锦槐喉咙是舒服了,而痛觉神经却愈发鲜明了。
“穆锦萍,今日之罪,他日我穆锦槐定要千倍万倍的奉还!”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穆锦槐甩手就扔了杯子,啪的一声脆响,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尤为刺耳。
吱嘎——
就在穆锦槐出了气打算转身回床时,紧闭的房门却吱嘎一声被风吹开了。
穆锦槐也没多想,以为是自己忘记了插门栓,虽然痛得要死,还是得咬着牙挪过去关门。
可还不等他挪近,门口却突兀闪过一抹白影子。
穆锦槐心头骇了一跳,不过却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只道是自己看迷了眼,可就
在他继续往前挪了两步,一道背影又嗖得从门前飘过,这次是看得真真儿的。
还没等他从震骇中醒神,幽幽长长的女声就呜咽着响了起来。
穆锦槐吓得整个一跟跄,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这会儿倒是不捂臀瘸腿了,本能冲着床头的方向就奔了回去,一把抽出上面悬挂的剑往胸前一横。
“什么人?出来!”穆锦槐眼神透着凶狠,额头却禁不住冒汗,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被他这一喝,那呜咽的哭声当即戛然而止。
“操!要是让老子知道谁半夜跑这装神弄鬼,老子非宰了他不可!”
骂咧了句,穆锦槐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异样,这才瘸着去关上了门,反复确认插上了门栓,这才转身往回走。
可也就这一转身,就惊得他当即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一股阴冷凉气瞬间从脚心窜至脑门,头皮发麻。
就在离穆锦槐十步远的距离,飘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白衣……女鬼,从飞扬的发丝间隐约了看到女鬼吊诡勾着的嘴角,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着,流过下颔,再顺着纤细的脖子往下,整片胸前的衣襟都是鲜艳的红色,就连空气中都隐约飘着一股子血腥味儿。
穆锦槐下意识的顺着女鬼从头往下打量,当看到女鬼微凸的腹部时,整个瞳孔都是一缩,竟是再没有往下的勇气。
“你,你,你,你是谁?别别……别以为装神,装神弄鬼,我……就怕你!”一句话穆锦槐嘚嘚瑟瑟几乎咬到好几次舌头,“是,是不是穆锦萍,是她……”
女鬼不等他说完,就阴测测的笑了,笑声粗噶悲凉,就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般剐蹭着人的耳膜。
穆锦槐惊得一个趔趄,背紧紧贴靠在门上。
然而,就在他以为女鬼会做出什么举动来时,那女鬼却嗖的一下没了影儿。
凭空消失什么的不要太惊悚,穆锦槐强撑的神经瞬间崩断,当即在不敢一个人呆着,回身拉开房门就要往外冲。
刚迈出一只脚,就和女鬼撞了个脸对脸。
女鬼的脸依旧被头像遮着,只隐约能看见她依旧诡异勾着的嘴角,流着的鲜血。分明连嘴角都没动一下,喉咙里却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似那骨头缝拼命挤压而发出来的声音。
“啊!”穆锦槐只觉心脏骤然一滞,转身逃跑却脚打后跟儿砰得摔倒在地,伤口撕裂,臀部上很快就被鲜血给染红了,穆锦槐却全然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双手并用的往前爬,“鬼,鬼啊!别,别找我,不,不管我的事,真的不管我的事,放过我,求求你……”
“二少爷……”女鬼终于开了口,霍然正是莲心的声音,“我死和孩子死的好惨啊……你好狠的心……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女鬼话音还未落下,紧接着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声音被扩音般回荡在整个屋子里,听着远在天边,却又似乎如附骨之疽,紧紧环绕在周围。
“滚开!不要过来!” 穆锦槐情绪崩溃的挥手嘶喊,“你死了就死了,识,识趣的……就,就自己投胎去!不,不,不然,你活着我你能杀死你,死了,死了同样可以找道士收了你!我,我,我还要……将你的挫骨扬灰,喂猪喂狗!我不怕你……对,不怕……不怕
……”
穆锦槐在地上趴了很久,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不禁壮着胆子抬起头来。
女鬼根本没有离开,就飘在穆锦槐头的位置,在穆锦槐抬头看来时,她诡谲一笑,双手成爪,抠进了她的肚子。满手鲜血迸溅,她却全然不觉着疼,用力着一点一点将肚子撕开个大洞,混合着鲜血落入人视线的不是肠子,而是一个皱巴诡笑的婴儿头颅,还有……盘绕的蛇!
穆锦槐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喉咙就像是被人扼住了似的,连惊叫都发不出声来。眼看着蛇头混合着婴儿头颅钻出女鬼肚腹,当即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穆锦槐这一晕,简直就好比那病来如山倒,整个昏昏沉沉再没有醒来,时不时还一阵高烧。
为此,二夫人整日是以泪洗面,穆之笐请了许多大夫上门看诊,却是半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与此同时,穆府上下却渐渐流传出墨竹苑闹鬼的传言来,都说是莲心死的不明不白,怨气难散。
二夫人本来是心疼儿子,再被这样的流言一吓,整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的,人也愈见憔悴下去。
穆锦瑶伤势严重下不得地,可流言却还是一字不漏传进了她的耳朵,也是吓得她浑身发毛,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总是一闭上眼,就神经质的感觉有人在床边看着自己,可睁开眼睛却什么也没有。
纳兰氏信佛,也最是忌讳鬼神一说,当即便让人去城里有名的清风观请一名叫清风道长的道士上门驱鬼。
道士名就叫清风,人称清风道长,是个留着撮山羊胡的老道,头发花白,青衫拂尘,步伐沉稳,倒是颇有一股子仙风道骨的派头。
据传言,这老道确实是有道行的,和一般神棍儿进门就开坛做法不同,他总是要先绕着整座府邸转悠一圈。有时候是开坛做法,有时候却是只给那所以中了邪气的人开贴中药作罢,总之是个很古怪神秘的存在。
“我听说这清风可不简单,你当真不担心被他看出什么来?”一开始得知纳兰氏让人去什么道观请道士,绿依也没当回事,可乍然听到那清风道长的名号事迹,她就有点坐不住了,自知就算是人们夸大其词,那也是空穴不来风。
穆锦萍斜靠在躺椅上看着药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就放心吧,天下神棍儿都一个德行,所谓名气,都是那些愚昧大众吹捧来的,枉你还是十四皇子身边的暗卫,居然还信这个。”
绿依想想也是,便也不纠结了,坐在凳子上二郎腿一翘,“不过我说,你这脑袋瓜到底是怎么想的?当时那穆锦槐都喊着是自己杀人了,只要殿下现身抓他个正着不就可以拿人查办了,你怎么偏偏要难着?枉费我还陪着你扮鬼里外应和的忙活!不过话说回来,那穆锦槐胆子也真够小的,就那么吓吓就晕了,最后瞧她看着你那惊恐至极的样子,简直笑死人了!”
穆锦萍勾了勾唇,她当然不会告诉绿依,除了扮鬼下人,她其实还在穆锦槐引用的茶水里下了幻蛊草。
幻蛊草除了能在人受惊吓后让人产生幻觉,其毒性就是发掘人最深层的恐惧反应,让人哪怕是陷入了昏迷,梦境里都不得安生,这便是导致他时不时高烧的原因。由此不难推断,穆锦槐所看到的,肯定不止他们装扮的‘女鬼’那么简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