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按照贺蕊萍的意思将对着安平之住的那个院子方向的窗子全都打开了,然后又给贺蕊萍床榻上多加了一床被子。见贺蕊萍老老实实躺下闭上眼睛了,红叶才坐到桌边去借着微弱的烛火光线做起针线活儿来。
琴声悠悠,直到天边有些发白了才停下来。红叶心中感叹,这未来的姑爷可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不单是长得奇怪,连性格都奇怪,她红叶可从来没见过谁有这么大的瘾头,弹个琴能弹大半宿的。这样还说身子骨不好?简直笑话。她这么一个身子骨好的都快撑不住了。等小姐嫁过去之后,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红叶的担忧贺蕊萍一点都没有察觉,她现在是完完全全沉浸在喜悦之中。
第一眼看到自己那未来的夫婿是时候,贺蕊萍就已经心花怒放了。以前她没少听人说起这位长公子,有人说他相貌惊人,也有人说他性格古怪,更有人在背地里传闲话,说什么这位长公子弱不禁风就快不行了,所以才会到这里来提这门亲事回去冲喜。
当初贺蕊萍也为了这些传言而不安,甚至偷偷哭了好几次。可见到安平之之后,所有的谣言都不攻自破,贺蕊萍甚至想把那些乱传谣言的人揪出来当场扇他们一通嘴巴。
自己的未来的相公安公子虽然乍看之下确实有些吓人,可越是仔细看,就越会觉得他其实是个俊俏的美男子!而且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行为做派,怎么看都是出类拔萃的。虽然他看上去确实是身体不太好,但总不至于到要娶妻冲喜的程度。
不过,贺蕊萍还是有点不安,因为几次相见之后贺蕊萍发现,这位安公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一点好感。贺蕊萍猜测安公子或许是顾忌在场其他人和他及他父亲的脸面,所以不好表现的太直白。既然如此,贺蕊萍觉得自己就应该主动一点,给安公子提供些单独与她相处的机会。
伴着安公子的琴音入眠,贺蕊萍在睡梦中都是笑着的。等她清早醒来,马上让下人们开始准备她今天的穿戴。
先是挑选衣衫挑选饰品,而后叫来手艺最好的丫鬟为她梳头点妆,等这些都忙活完了,贺蕊萍对着半人高的古铜镜子仔细照了不知多少遍。
巳时刚过,就见红叶欢快的从外面跑回来告诉贺蕊萍,安公子已经派人来请了。
贺蕊萍高高兴兴的整装出发,带着几个贴身的下人一起出了院子朝前面走去。一直到郡太守府的门口,贺蕊萍才看到外面一群人围着停在那里的两顶软轿。仔细看看,那些人似乎都是生面孔,而且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穿着打扮也不顺眼。
贺蕊萍正有些愣神,只见一名老者健步走了过来,满脸堆笑的对她打招呼。
贺蕊萍认识这个人,他是安平之的贴身管家,因为在安家做下人时间太久,又得了首辅丞相的赏识,所以也让他改了主姓。
“安管家,怎么不见安公子呢?”贺蕊萍轻声问。
安管家依然笑着,有些歉意的说,“贺小姐可能也有所耳闻,我家长公子身染‘祥月’,不能在这大太阳底下久留,所以我千方百计劝他先到轿子里去等着贺小姐了。还请贺小姐能体谅,失礼之处,小人在这里给贺小姐赔罪了……”
贺蕊萍这时才注意到,今天确实是个艳阳天,再加上已经入夏了,这太阳晒在她的身上都觉得有点难受,一想到安公子的病,贺蕊萍也有点担心了。
“安管家,安公子的病,没有大碍吧?若是觉得不适,不如改天……”贺蕊萍实在不想这么说,可却又不得不这么说。要真是因为出去游玩让安公子犯病了,别说是她担待不起,就是父亲也担待不起啊。
可这时那位安管家却笑着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对贺蕊萍说,“贺小姐不必担心,现在让长公子回去,他怕是不肯呢。”
说罢,安管家做了一个请势,将贺蕊萍请上了另外一顶软轿。
贺蕊萍坐到软轿里之后才想明白安管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心中暗喜,莫非安公子也十分期待与我一同出去游玩?嗯。他的贴身管家都这么说了,就一定是这样的。听红叶说他昨晚弹琴一直弹到差不多天亮的时候,说不定那是因为他太过激动……或者是紧张?
贺蕊萍越想越高兴,简直要在轿子里手舞足蹈了。
轿子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贺蕊萍听到外面有人小声说话,掀开帘子一看,说话的是红叶。
只见红叶皱着眉头像是挺为难的样子,贺蕊萍问她是怎么了,红叶这才压低声音对贺蕊萍说,“小姐,这下可有点不好了啊。我们之前商议的行程之中,大多是游山玩水,可这位安公子不能被晒到,那岂不是要一直坐在轿子里看风景了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贺蕊萍这才想起这件最重要的事情来。
“换!”贺蕊萍皱起眉头怒道,“不会找没有太阳的地方去吗?”
红叶苦着脸像是更加为难了,“小姐,这都出来了,你让我突然想找个适合你们两个单独相处又要没有太阳的地方……我上哪儿找去啊?之前你不是还说,要什么有风情,又要雅致,而且还不能有人来打扰……我可是找了衙门里面不少人帮忙才办妥的啊……”
“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让你换你就赶快去想办法!”贺蕊萍也有点急了。她其实明白红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么重要的时候万一选错了地方,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哪里呢?去哪里好呢?
贺蕊萍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挑开帘子叫过红叶,问她,“我记得你昨天提起过,德鼓楼今天不是有个什么事儿来着?”
红叶急忙回答,“说是叫什么折柳会。恩科开试的日子不远了,所以整个武明郡将要参加恩科的举子大概都会聚集在德鼓楼。我听老爷那天说,似乎会有不少参加过恩科的官员学者们都去参与此事。所谓折柳,听说是为文人们送行的意思……”
红叶说起这个来,竟然还滔滔不绝。贺蕊萍听的烦了,摆摆手告诉她,“今天我们也去凑这个热闹。”
红叶闻言就是一愣,“小姐,昨天我跟您说的时候,您可说,要两个人独处才好,哪儿热闹不能往哪儿去啊……”
贺蕊萍一瞪眼,“这不是情况有变么?除了那里之外还能去哪儿?你少废话了,快点去前面带路!”
红叶挨了骂,撅着嘴跑到前面带路去了。
这一路上,越是靠近德鼓楼,人就越多。
武明郡学风甚盛,一来是因为这里的郡太守贺大人本身就是恩科出来的官员,所以对于本地学子们都多加优待。二来则是武明郡治下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所谓不得了的人,自然就是窦皓维窦先生。
帝师府的大名可不是白白传扬出来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窦先生虽然年轻,却得到了前朝隐士张承沐的垂青,成为了他的弟子,不单是学问了得,在朝中更是有不小的影响力。但凡进了窦先生那个染尘书斋的学子出来都可以打着窦先生的旗号四处结交,这无疑对以后的前程非常有帮助。
窦先生现在虽然离开了武明郡,但当初慕名而来的学子们依然以染尘书斋学子的身份而自豪,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也成为了染尘书斋中最后一批学生。正因为如此,今年武明郡的折柳会不单聚集了武明郡中那些学子,更是聚集了许许多多想在他们还没成为官员的时候便与他们混些交情的人。
每年的折柳会不单是学子们聚集的机会,也是商贾们为自家女儿物色夫婿的机会。实际上每一年的折柳会都是由这些商贾们出银子办的,不少人想在这个时候拉到一个前程远大的学子做女婿,等女婿恩科入仕当了官,自己家里的生意自然也就有了底气。
武明郡中不少商贾都用过这个办法,其中自然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有的商贾被假冒的学子骗了银子,更有甚者连自家女儿都被牵连其中。因为出过这样的事情,所以现在若想进到举办折柳会的德鼓楼,要么有十分正规的请帖,要么就要有私塾或者是各地县衙的推荐。
不过这些事对于那些有参加恩科资格的学子们没有任何影响。参加折柳会的学子们也是各怀心事,除了那些故意炫耀的之外,还有不少人是想在这里结交一些友人,好共同上路前往皇城。这也是他们认识当地有声望的人的绝佳机会,那些没有身世背景的学子大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在这里找到自己的靠山。
贺蕊萍当初不想到这里来,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知道来这里参加折柳会的学子中,有不少是那些曾经……甚至是现在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官宦子弟。让他们看到安公子,贺蕊萍实在拿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