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老屋陈旧的窗棂纸照进屋中,正好照在曾颜良身上,他躺在那里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吃饭的时候他发现冷轩蓉和往常一样,似乎没有因为他偷偷变装出去而生气,这让曾颜良安心不少。
想起白天的时候打听到的事情,曾颜良忍不住坐了起来,他抱着肩膀回想着这些事情。
据说现在县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那位梁秋荣梁县令被上面的官员逼的很紧,朝廷虽然没下达什么旨意,但是这件事似乎已经成为了朝中派系斗争的导火索。
至于这件事到底波及了多大范围,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曾颜良就打听不出来了。
还有一点是令曾颜良最在意的,就是除了他之外,所有参与这次押运官银的衲岩县衙差和刑司直属的轻骑都尉都已经被彻底调查了一遍。
那些轻骑都尉曾颜良并不在意,可据他所知,那些衙差的家人也都被牵连其中,很多人都被带到县衙审问,甚至连抚恤的银子都没发放。
曾颜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真是又生气又心疼。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那些衙差兄弟们拼死保护官银的情景,可如今他虽然知道这些事,却无处诉说。
自己所蒙受的冤枉,还有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所蒙受的冤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洗脱。
曾颜良到此时才发现,如果他不替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伸冤,这件事情的真相怕是永远都难以大白于天下了……
就在他想的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门轻响。扭头一看,是冷轩蓉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颜良大哥,还没睡?”
冷轩蓉轻声问。
曾颜良点点头,“你怎么也没睡?”
冷轩蓉走到曾颜良身边,也坐了下来。
其实自从冷轩蓉重生之后,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闭上眼睛要么是看到前世的情景,要么就是做今生的噩梦。
“睡不着……”冷轩蓉轻叹一声,扭头问,“颜良大哥,今天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曾颜良把白天打听到的事情对冷轩蓉说了一遍,冷轩蓉心想,果然,颜良大哥打探到的消息比自己去打探回来的那些要有价值的多。
最后曾颜良把他的想法也告诉了冷轩蓉。
“现在活着的只剩我一个人,我不能为了独自苟且偷生而让兄弟们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曾颜良低着头,说完这话,他长叹一声,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之后才对冷轩蓉说,“我想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人应该顶天立地,这件事,我一定要去做。轩蓉……对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冷轩蓉急忙抬手按在他的嘴上。
“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颜良大哥你和那些衙差兄弟们的冤屈,一定可以洗清。”冷轩蓉故意把“我们”两个字说的很重。
曾颜良犹豫一下,最后握住冷轩蓉的那只冰冷的手,皱着眉头轻声说,“轩蓉,我这辈子能遇到你,已经足够了。这件事情非比寻常,稍有差池,性命难保。我不能连累你们父女……”
冷轩蓉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岂能不知这件事情非比寻常?她更知道如果只凭着曾颜良自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有好结果的。
“颜良大哥……”冷轩蓉抬起头,望着曾颜良,低声道,“我们父女二人这么多年一直在躲避仇人,一直在被人追杀,如今我父亲的身份已经被衲岩墨阁的韩掌柜和赌庄的李渡恩知道了,这个时候要说是你连累我们还是我们连累你,难道不就只能看天意了么?”
其实冷轩蓉也曾想过,如果现在让曾颜良一个人远走高飞的话,凭着他这一身的本事,那些人也未必会抓住他。而且如果事情还是和前世一样发展,那些人怕是会逐渐忘了曾颜良这个人的存在,那时他不就安全了么?
可这样做的前提就是,曾颜良必须放弃洗脱冤屈的想法,而且他们父女必须与曾颜良分开。
“颜良大哥……”冷轩蓉低着头小声说,“官银被劫的事情,朝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真相早晚都会浮出水面,就算你……什么都不做……”
曾颜良也低着头,好半天之后才开口道,“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不知为何,冷轩蓉听到曾颜良这么说,她竟然觉得安心了许多。
至少,不必与他分开了……
就在他们两人并肩坐在这里聊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李家赌庄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赌庄前面早就打烊了,李渡恩在后院厅堂里居中而坐,翘着二郎腿,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喝着茶水。他的身边站着数不清的庄丁。
虽然乍一看李渡恩一副悠闲的样子,实际上这厅堂中的人都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
突然,一个光头大汉急匆匆跑了进来,伏在李渡恩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李渡恩挑起嘴角微微一笑,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一拍桌子,高声道,“大家伙儿都给我听好了,今天晚上要办的这件事,关系到公子我的高官厚禄,你们要是做得好,以后都跟着公子吃香的喝辣的,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到时候可别怪公子无情!”
周围这些庄丁一个个站的笔直,同时吼了一声,“是!”
声音高亢嘹亮,李渡恩似乎非常满意。他点手叫过一个贴身的随从,交代几句,那随从挑了几个壮实的庄丁一起离开了厅堂。
没过多久,这些人又回来了。只见他们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大堆刀枪棍棒,这些东西都是李渡恩平时放在仓库里,很少动用的玩意儿。
众庄丁见到这阵势,更是紧张。
他们完全不知道李公子这是要对付什么人。或者说他们根本想不出这小小的衲岩县竟然还有什么人能够让李公子动这么大的干戈。
莫非他是想去打县衙不成?
众人猜测归猜测,但有这么一位即将有“高官厚禄”的人给撑腰,他们也都如血沸腾,所有人都领了趁手的家伙,气势汹汹的在庭院中列队,只等着李渡恩一声令下,他们就往外冲。
李渡恩回到里屋换了一身绣满牡丹花的花哨衣服,手中拿着一柄折扇,摇摇晃晃走到院子里,看看左右两边的庄丁,满意的点点头。
再看他,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挥,高喊一声,“出发!”
李家赌庄上百号庄丁齐吼一声,呼啦啦冲出院门。
李渡恩骑上一匹高头大马,得意洋洋走在队伍前面,他的目标便是那衲岩墨阁。
月光如洗,衲岩县原本沉寂的街道上突然热闹起来,街道两边的人家有的亮起烛火,有人披着衣服出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很快,街坊邻居叽叽喳喳的讨论和那些喧哗声混杂在一起,更显热闹了许多。
李渡恩是故意找了这么个时间,故意弄出这么大声势的。
等他到了衲岩墨阁门前,衲岩墨阁里的伙计也早就听到了声音,披着衣服露出头来看热闹,小伙计哪里能想到对方是冲着他们这个店铺来的,见那些人停在自家店铺门前不动了,小伙计当时就吓傻了。
李渡恩手下都点起火把,百十余个火把顿时把衲岩墨阁门前照的亮如白昼。
“小伙计!”
光头大汉大步走到衲岩墨阁门前,伸手把小伙计像捉小鸡一样捉了出来,对着他的脸高声吼道,“你们这里的掌柜,是不是叫韩忠义?”
小伙计被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听到光头大汉问他话,他急忙使劲儿点头。
光头大汉一把将他又甩出去,高声道,“你去告诉那个韩忠义,就说李家赌庄的李公子大驾亲临,让他赶紧滚出来!”
小伙计被摔出一溜滚儿,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立马转身往里面跑。
他可是听说过李家赌庄李公子的名头,听说他手下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小伙计跑到后面敲开韩掌柜的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前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韩掌柜气的头顶青筋直蹦,口中骂着,“太岁头上动土!他一个小小的赌庄,还想翻天了不成!”
韩掌柜一遍骂着一遍穿好衣服,扯着小伙计耳朵交代了几句,这才迈大步往外走。
等他一到衲岩墨阁门前,看到对方的架势,也把他给吓了一跳。
大半夜的,上百号人都怒气冲冲举着火把站在对面,怕是任谁都没办法保持冷静了。
可这位韩掌柜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人,他强稳住心神,出了店铺的门,背起双手,挺起胸膛,冷声问,“是什么人在我店铺门前闹事啊?”
他这句话刚说完,只见人影一闪,刚才那个光头大汉猛地冲过来,一把抓住了韩掌柜衣领,二话不说,扬起手就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
耳光的声音竟然比周围人的喧哗声还要响亮,那些跑来围观的人们看这情景,顿时都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