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棠沙从冷轩蓉那里离开,已经是深夜了。她没有返回自己的住所,而是直接去了之前她带着冷轩蓉一起去的那间小屋。
小屋中,几个男人神情严肃的坐在桌边,他们看到木棠沙回来了,眼中都露出了一丝希望。
木棠沙双眉紧锁,冲着坐在正对面的龙寒庆一抱拳,道,“大当家的,我看这个冷轩蓉与安平之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这件事情,她未必能办成。我们还是听齐东家的吧……”
木棠沙这话说完,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龙寒庆身上。
还不到三十岁的龙寒庆就在这几天之中鬓角就已经现出了白色的发丝,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现在是多么的忧愁和痛苦。整个朝阳寨中几百号人的性命现在全都攥在他的手中,他的一个决断就能够定下他们的生死。这段时间以来龙寒庆几乎与整个朝阳寨中所有有能力参与此事的人都谈过了,可几乎所有人给龙寒庆的答案都是“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会追随大当家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几乎要将龙寒庆逼疯了。
一句“追随”便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出去,如果龙寒庆现在不是大当家的,恐怕他也会这样做。实际上这样做的话会轻松许多,至少不需要再考虑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也不需要考虑自己是不是对得起这么多人的信任。
龙寒庆的手肘放在面前的桌案上,他握紧了双手支住自己的头,这样有气无力地姿势是他以前做不出来的,可如今他却没有余力去顾忌这些了,他要做出一个决断,要快,而且要尽量确保这个决断是正确的。
整个屋子里的人们都不敢开口说一句话,他们甚至都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屋中的气氛凝重的让人呼吸困难,可谁都不愿意离去。他们要在这里等着大当家的一句话,这一句话能够决定他们以后的命运。
“宗燕兄……”
不知过了多久,龙寒庆才哑着嗓子开口唤了一声。
就坐在他身边的齐宗燕急忙应道,“寒庆兄,有话请讲。”
龙寒庆这时才抬起头来,脸上满是苦涩,眼中充满血丝,他伸手一把抓住了齐宗燕的手臂,沉声对他说,“宗燕兄,这山寨中的妇孺们,我便托付给你了!”
齐宗燕闻言便是一愣,“寒庆兄……你这是何意?”
周围人听到了龙寒庆的话,也都围拢过来,听龙寒庆如何解释。
龙寒庆扭头看看过来的那些人,他们每一个都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每一个人的面孔对龙寒庆而言都是如同亲人一般。他突然站起身来,冲周围那些人一抱拳,朗声道,“各位兄弟,承蒙你们不嫌弃龙某,让龙某在此主持大局。山寨中现在发生的事情与我们将要面对的事情,在座各位都是知情人,龙某不才,想出了一个法子,等我说明之后,诸位若是觉得可行,我们便依照这个办法去做,若是诸位觉得这样做不行……那么我们再……再另寻他法……”
说到这里,龙寒庆长叹了一声,重新坐下。
他所想到的办法其实说起来也十分简单。在此之前,齐宗燕曾经提出过,与安平之的交涉如果不能顺利进行,那么他们也不应该就在这朝阳寨中等死。趁着现在官兵们还没有到来,他们应该立即带上所有家眷逃走。他们这几百号人都是常年在深山老林里生活的,现在离开朝阳寨,大不了再继续往深山里面走。这凤泉岭大的没边儿,总能找到一块安身之所。现在还是初夏时节,他们这些人完全可以靠着一身本事在新的地方过活。就当是一切都从头开始,这一场杀身之祸大概也能躲得过去。
但齐宗燕这个想法提出来之后,就遭到了不少的反对。理由不过一点,就是齐宗燕想的太简单了。
朝阳寨中几百号人并非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其中不少的老弱妇孺,要让他们跟着这些人一起逃走,那势必会成为负担。而一旦他们这些人有所动作,安平之他们又岂能不知道?“买卖”既然没做成,安平之就绝对不会与朝阳寨善罢甘休,到时候官兵们也不是吃素的,被他们追上了,还是要做生死一搏。到时候他们连个据守的山寨都没有,那岂不是连最后的一丁点胜算都没有了么。
当时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安平之那边还有能够谈一谈的可能性,所以他们将更多的希望寄托在了那笔“生意”上,支持逃走的人并不多。而这几天下来,与安平之谈条件的希望是越来越小,齐宗燕当初的想法才又被人重新提了出来。与在这里等死相比,那至少是一个办法。
龙寒庆的声音非常沉稳,他皱着眉头,目光一直盯着桌上那盏油灯。
“如果我们全都逃走,那么结果十有八九是会失败的。如此一来,整个朝阳寨全军覆没便在所难免。所以……我想……至少要将我们的后人留下……”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大当家的,你的意思是说……”齐宗燕脸上露出痛苦而又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龙寒庆,“你是要我带着妇孺们离开,然后你和兄弟们还留在这里吗?”
龙寒庆闻言点了点头,“一起走,是走不了的。留下来的人可以继续与安平之谈条件,若是谈成了,你们再回来。若是谈不成……我们也不会束手就擒。等他们再想去找你们,你们大概就已经进了深山老林了,他们要想找人,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龙寒庆说完这话,周围所有人都沉默了。
龙寒庆说的这个办法,确实是一个能够达成的法子。或许现在也就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够保全朝阳寨里的一部分人了。可如果按这个办法去做,那么留下来的人恐怕十有八九只有死路一条。若不是安平之那边没有什么希望了,大当家的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
最后还是齐宗燕先开口,他瞪着龙寒庆高声说,“寒庆兄,你若真是决意如此,我齐宗燕举双手赞成。只是你要另换他人带着妇孺们一起离开,我要留在这里!”
龙寒庆听到齐宗燕这话,不由得苦笑起来。
“宗燕兄,你本来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现在你却被我们连累的有家难回……难道我们把你拖累成这样还不够吗?还非要让你陪着我们一起丢了性命不成?”
齐宗燕一咬牙,“嘭”的一下拍案而起,冲着龙寒庆怒道,“我既然不是你朝阳寨里的人,就没有必要听你的话!现在是去是留全由我自己做主,你不必多言了!”
说罢,齐宗燕气鼓鼓的冲出了屋子。
屋中没有人出去追他,所有人都望着龙寒庆。
龙寒庆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宗燕兄就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气,一会儿我再去跟他将清楚。如果大家都同意这么做,那就都回去准备吧。记住不要太过张扬,动作要快。要走要留,大家都做个决断,明日一早便让他们启程。”
屋中众人逐一离去,最后剩下木棠沙和龙寒庆两人。
龙寒庆望着木棠沙,轻声道,“棠沙,你也随着他们一起走吧。那些妇孺都需要人照顾。”
木棠沙摇了摇头,“我要想走,什么时候都能走。明天我再去看看那个冷轩蓉,说不定她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说完这话,木棠沙欲言又止,最后冲着龙寒庆一抱拳,离开了。
屋中只剩下龙寒庆自己,他趴伏到桌子上长出了一口气。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起身出了这间小屋。他要去找齐宗燕,要说服他带着那些人离开。还有几个人,龙寒庆也想他们跟着那些人一起离开。这一夜对于龙寒庆而言,比刀架在脖子上还要难受。
这一夜冷轩蓉辗转反侧做了好几个噩梦,每一个梦境之中似乎都有安平之的身影。清晨天空刚刚有些亮光的时候,冷轩蓉就瞪着眼睛睡不着了。她只能躺在床榻上思考今天应该怎么办,好在经过这一夜的噩梦,她的头脑居然清醒了不少,而安平之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冷轩蓉全将其当做是噩梦,连同昨天那一吻都抛诸脑后。
今天的目标是要让安平之答应龙寒庆他们提出来的条件,哪怕只是装个样子也行。然后尽快从这里脱身出去,想办法找到颜良大哥。
正想着,房门一响,木棠沙走了进来。
昨天冷轩蓉与这个木棠沙说了不少话,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在冷轩蓉心里,她与木棠沙之间的关系应该已经近了一些。
屋中光线不是很好,冷轩蓉躺在床榻上看不清木棠沙的面容。等她坐起来之后才发现,木棠沙的脸色非常不好。
“棠沙姐姐,是出什么事儿了么?”冷轩蓉开口问道。
木棠沙摇摇头,硬是挤出一个笑容,轻声对冷轩蓉说,“等冷姑娘洗漱之后,我们再去见一见那位安公子吧。”
冷轩蓉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