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常常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三个人吃了早饭之后坐在一起商量以后的事情该怎么办。
这样的商量对于冷轩蓉而言是十分新奇的,因为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几乎都从来没和任何人分享过心事和想法。不过看样子颜良大哥和父亲已经十分习惯了。
他们两人知道的事情对于冷轩蓉而言其实没有什么价值,不过能够知道他们两人的想法,对冷轩蓉而言还是非常重要的。
曾颜良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已经非常详细的告诉冷承戚了,他们两人能够坐在一起商量事情,主要也是因为冷承戚最近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方面都恢复的很好。他现在说出来的话,在冷轩蓉听来,和他当初做侍郎时候没什么差别。尤其是说到官场上的处事方法,他说的那些事情,连冷轩蓉都不甚清楚。
“官银被劫这件事朝廷一定非常重视,上指下派,责任是一级一级往下压。而且如今朝廷之中派系争斗严重,虽然他们表面上都顺从最强硬的势力,可暗中却并非如此。这就如同一江清水,表面上虽然很平静,实则下面暗流总是非常汹涌。”
冷承戚沉声说,“以我之见,这几年下来,当年的幼主也长大了,现在朝廷里应该分成两股最大的势力。现在也该是两股势力往死里斗的时候了,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恐怕这件官银被劫就是因为这场恶斗而起。”
曾颜良皱着眉头听冷承戚说这些话,他原本不过是个小小的衙差,什么朝廷社稷,什么天下大事,他不仅不知道,而且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牵扯到这么严重的事情里面去。现在他真的觉得庆幸,并不是因为他能够死里逃生,而是因为像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竟然能够有机会听到一位名声显赫的才子、官居四品的侍郎大人给自己讲这么多为官处事的道理。
如果不是出了这些事,如果自己不是被冷轩蓉救回来,他怕是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吧。
而另一边的冷轩蓉也觉得吃惊,前世她没有多少机会听父亲说官场中的事情。因为那时没出事之前她对父亲的印象基本上就只是醉心于那些笔墨纸砚和古卷字画之类的东西,虽说他是在朝为官,但实际上作为一名文人墨客的感觉更加鲜明。而出事之后,父亲受的打击非常严重,所以直到去世,他也没能给冷轩蓉留下什么话。
冷轩蓉心中暗叹,父亲不愧是为官多年的才子,这些事情他虽然没有经历过,更不知道背后的真相,但只听他现在的分析就已经丝丝入扣寸寸入理了。冷轩蓉甚至觉得现在只要自己稍微点破一点,父亲就可以想清楚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就这一点,冷轩蓉现在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
冷轩蓉默默的告诫自己,现在她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谨慎,上天给了她这么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绝对不能做错任何一件事。以后将会发生的事情现在也正随着她做的改变而改变着,现在就算是把结果说了出来,也不过是让他们两人徒增烦恼。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至少要等到一个最最恰当的时机,也许到那时一切都会变得理所当然了。
“现在最沉重的枷锁套在了那个县令梁秋荣身上,他现在就是马前卒,一个弄不好,他就会成为这件事情中第一个被抛弃的棋子。”冷承戚说到这里,若有所思的接着轻声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为那些死去的衙差兄弟们洗脱冤屈,最正常的途径就是让梁秋荣发布榜文……不过我看他是绝对不会发这个榜文的。发了这个榜文只会让他自己更加被动,而且就算是发了榜文,对颜良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
曾颜良一听,急忙问,“为什么?”
冷承戚轻叹一声,道,“哪怕是梁秋荣发了榜文说你们这些衙差都与劫官银的事情无关,可你毕竟是唯一一个当时在案发现场而又活着的人。就算是梁秋荣不抓你,想要抓你的一定还大有人在。颜良,你要记住,官场上这些人不是就事论事,而是无事生非。哪怕是你身上什么都没有,他们也能借着你这个人的存在兴风作浪,他们为的是他们之间的争斗,而不是要什么真相。”
这番话落到冷轩蓉耳中,她是无比的赞同。前世见到的那些丑陋场面还历历在目,那些人的一言一行,无一不是与父亲所说的这些话一模一样。
而曾颜良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点了点头。他也轻叹一声,对冷承戚说,“伯父,看来我是没办法从这件事情里面脱身了……唉,其实我无父无母,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说着,曾颜良看了冷轩蓉一眼,低头小声说,“如果能有办法……就好了……”
冷承戚也看了一眼冷轩蓉,他拍拍曾颜良的手,安慰道,“世间艰险,有起有落。你看伯父我,说实话,我之前早就觉得生无所恋了,可轩蓉为了救我这么个没用的父亲做了那么多事情,我如果再不振作,那岂不是对不起她。所以啊,颜良,你和我们父女俩在一起,我们一起想办法,度过这些难关!”
冷承戚说的虽然只是些安慰的话,可在曾颜良听来,却无比受用。他知道现在最辛苦的人就是冷轩蓉,可冷轩蓉却从来没有跟他们两人抱怨过什么,反而每天都仔仔细细的在思考着以后的事情,每天都小心谨慎的去做她预想的事情,这样的冷轩蓉虽然看上去有些陌生有些可怕,可每次她回过神来,总是会对着曾颜良露出柔和的笑脸。
曾颜良也知道,是这一切把冷轩蓉逼迫的不得不去算计,不得不去做那些原本不应该由她去做的事情。
他觉得冷承戚说的有道理,如果他们两个男人不能保全自己,不能想办法摆脱这些阴霾,那么到时候最伤心最凄苦的,必定会是冷轩蓉。
曾颜良绝对不想看到冷轩蓉伤心落泪……
今天早上两人一起做早饭的时候,曾颜良看到冷轩蓉的眼睛似乎红肿了不少。自从他住到这老屋中来之后他就发现冷轩蓉似乎常常在深夜偷偷躲在屋中哭泣。好几个早晨,她都是满眼通红走出来的。可只要曾颜良一问起来,她只会淡淡的说一句没睡好觉。
每次看到眼圈通红的冷轩蓉,曾颜良都心疼无比,想过去安慰安慰她,可却一直都没办法开口。
说什么呢?
现在想来,不如先想办法把自己身上的事情解决掉,然后光明正大的找来媒人,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把冷轩蓉娶进门,以后就再也不让她独自一人躲起来饮泣了。
一想到这里,曾颜良心中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烈火,斗志一下子提升了起来。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吼,而后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呐!这儿是不是冷家父女俩住的地方啊?”
曾颜良和冷承戚听到这声音之后都不由得皱起眉头,而冷轩蓉则猛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念了一句,“来了!”
她顾不得满脸惊讶的曾颜良和冷承戚,飞快的跑到门前,找了个缝隙往外看。
只见门口站着的,正是昨天她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个陆媒婆。
陆媒婆头顶插着几朵鲜花,满身香粉的味道隔着一道门都觉得刺鼻,她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不停的抖落着手里的丝巾,等了一会儿,又抬脚踢了两下门。
“有没有个会喘气儿的!出来应个门啊!”
冷轩蓉看了半天,确定门外只有陆媒婆一个人之后才算长出了一口气。
可就在她刚稍微放下心来的时候,只听远处骤然响起鼓乐唢呐的声音,而那陆媒婆则皱起了眉头扯着嗓门儿喊道,“哎呦!你们这帮没长脑子的,我刚才跟你们说什么来着!都停下!给我停下!要热闹还不得等人出来吗!”
这话音未落,冷轩蓉背后的冷汗已经流了下来。
她跌跌撞撞跑回屋中,曾颜良一步上前扶住她,问道,“怎么回事儿?”
冷轩蓉来不及回答,她努力的想着办法。
那陆媒婆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冷轩蓉的脑子也越转越快。
突然,她一把抓住曾颜良的衣袖,沉声说,“颜良大哥,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出来。躲起来,快点!躲起来!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来!”
曾颜良被她吓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等他点头,冷轩蓉就迫不及待的把他推进了冷承戚的那个屋子里。
等他进去了,冷轩蓉飞快的跑到冷承戚身边,压低声音说,“父亲,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别往前站,别怕,别着急。找准了机会你就赶快想办法脱身,脱身之后,父亲,你一定要记清楚,赶快去李家赌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