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蕊萍服毒自尽的事情从丞相府传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另一种说法。冷轩蓉从窦皓维的口中得知现在那些不知内情的人都在传扬说贺蕊萍是偶染风寒不治身亡的。
“贺小姐与安平之还没有完婚,所以安家不能给她办丧事。她的遗体已经被装殓起来送往武明郡了。”窦皓维坐在冷轩蓉身边轻声说着,冷轩蓉看得出窦皓维是真的在为这件事伤脑筋。
“皓维先生,这件事……”冷轩蓉犹豫一下,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她心中真正想要问的问题,好半天她才重新开口,问道,“贺笠靖与安家之间的关系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而改变,王爷现在想必很高兴吧?”
窦皓维闻言摇了摇头,杜亦霖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依然无比平静,现在他所面对的状况以及没法让他高兴或者焦急了,一切都像是在别人的掌握之中,这种感觉想必不管是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好受。窦皓维虽然知道事情的根源在哪里,但他与杜亦霖一样没有解决的办法。
冷轩蓉见窦皓维没有说话,只能继续问道,“有颜良大哥他们的消息了么?”
听冷轩蓉这么问,窦皓维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卷交给冷轩蓉,冷轩蓉展开纸卷一看,上面一行小字写着“事已办妥,速归勿念”,正是颜良大哥的笔迹。
这一行小字总算是让冷轩蓉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几天她每晚都不停的做噩梦,前世种种,今生种种,哪怕活了两世,她似乎都没有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哪怕只是回想,也都会变成噩梦。但唯有想到颜良大哥的时候,冷轩蓉会稍微安心。她清楚的记得当初两人相遇,清楚的记得她救回他的时候是何等开心,清楚的记得两人之间的一点一滴,哪怕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言语,哪怕只是一盏睡莲,都能够让她暂时从噩梦之中解脱出来。
冷轩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窦皓维舒了一口气,浅笑道,“我听谷将军说他吩咐那几位随着曾公子一起出去的兄弟顺路去办另一件事,不然他们早就该回来了。曾公子一定是怕你算着日子为他担心,所以才特意传了这个信回来。轩蓉姑娘,这几日看你憔悴了许多,其实你不必如此为曾公子担心,谷将军那些兄弟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更何况曾公子自己也身手不凡。”
冷轩蓉知道皓维先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如此神色憔悴其实是因为更多别的事情,她苦笑着点头道,“颜良大哥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不少事情。这皇城处处都有纷争,实在不该是我们逗留的地方。当初颜良大哥执意要借王爷的力量去寻找昌洪凯,可如今我看王爷并无此意……如此一来,我们倒不如早早回到子夏巅去侍奉我的父亲……”
“你要离开么?”窦皓维惊讶的望着冷轩蓉,可再仔细看看在短短几天之内又瘦了一圈的她,窦皓维的心也缩紧了。这个女子留在这里也只能受更多的苦,为何她不该离开呢?
“轩蓉……你要离开,我定会让帝师府派人,同时请谷将军也出人手,共同护送你们回子夏巅。”
说出这话,窦皓维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莫名其妙的伤感涌上心头,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在这里与冷轩蓉分别,那此生只怕真的再难相见了吧。
冷轩蓉听得出窦皓维话语中带着隐隐的不舍,这更令冷轩蓉心如刀绞。眼前这个男人只怕是此时自己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他三番五次的救自己,帮自己,难道这样都不能换来信任么?
可如果自己真的信任他了,又会给他带来多么沉重的负担?
不能。
冷轩蓉发现自己实在太自私,她要顾忌着自己的性命,要努力做成自己一心想要去做的事情,可这些都不是借口。
太自私了。至少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而言,她冷轩蓉实在太自私了。
“窦先生……”冷轩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这笑容却瞬间就从她眼中消失了,她只好低下头不去看窦皓维,两人就这么低着头坐在一起,只听冷轩蓉小声问,“贵德楼的事情……最后会有什么结果么……”
一句话,又戳中了窦皓维心里的痛处。
冷轩蓉中毒的这件事如今已经被刑司完完全全的掌控住了,现在不单魏家完全倒向了刑司衙门,就连皇上都几次下旨让刑司衙门全权调查此事,别人不准插手。想必是因为那位燕翎娘娘吹了不少的枕边风,既然魏家与刑司衙门有了共识,那么也就不需要别人再多生枝节了。而原本十分支持调查这件事的杜亦霖大概是因为宫宴上的失利和贺蕊萍一死导致朝廷中将会到来的动荡,他在今早也特意告诉窦皓维不必再调查这件事了。
刑司衙门的矛头依然对准了大将军府,不管事实如何,那位有本事的刑司长司一定都能将最理想的罪名用最恰当的方法扣在他想去扣的那个人头上。而在背后操纵他的,无疑是丞相府安家。
于是这件事就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安家掌控下的游戏,冷轩蓉中毒的事情再也没有什么“真相”可言,窦皓维当初对冷轩蓉许下的承诺,也没有“兑现”一说了。
沉默,窦皓维张了几次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五先生怎么说?”
冷轩蓉的声音在窦皓维最尴尬的时候想起,窦皓维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皱起眉头,来不及厌恶自己,回答道,“五叔说只有利益会驱使人去做事,这件事之中谁得利最多,那下毒的人自然就是谁。”窦皓维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给冷轩蓉解释道,“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都是安平之安排的。因为有了你中毒的事情,所以他们才有了借口去针对大将军府,大将军是个严谨的人,如果没有这个莫名其妙的指责,而指责他的人如果不是骁瀚王和安平之,那他绝对不会因此而选择归顺谁的。如今他没有办法了,只能像安家屈服,所以这件事给安家带来的利益是最大的,那么做这件事的……想必就是安平之了吧……”
说到这里,窦皓维又叹了口气,接着说,“能够下手的人其实就那么几个,而收买他们的人,却是谁都有可能的……如果别人可以,为什么他们原本的主人不能让他们那么做呢……”
听了窦皓维的话,冷轩蓉不由得心中暗想,如果谁都可能收买那些人给自己下毒,那么窦彦东自然也可以。只不过,窦皓维的话又让冷轩蓉想到了之前她忽视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自己会中毒。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安平之做的,结果正如窦皓维所说,显而易见,他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结果。
可如果这件事是窦彦东做的,他又得到了什么?
为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朝廷里掀起一场风波,朝廷乱了,这也许是窦彦东想要的,可朝廷乱了之后窦彦东得到什么了么?冷轩蓉只看到了安平之在宫宴上咄咄逼人的样子,只看到了窦彦东小心翼翼的退缩,她没有看到窦彦东得到了什么,更没有看出有哪一家的夫人小姐特意去他面前施礼请安。
就连杜亦霖似乎都没有得到什么,杜亦霖的行动,就像是停滞下来了一样,宫宴上,他就仿佛游离于人群之外,他独自喝着酒,也不知道是想消愁还是为了看清楚那些人。当安平之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点破窦彦东的伎俩时,他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处死那个可怜的老者,只是想无力的保护住窦彦东,让他免于被牵连进“欺君之罪”里面去,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做。他像是不敢与安平之对抗。
冷轩蓉更加困惑了,虽然她已经做了决定,可她却又困惑起来。
看到冷轩蓉闷闷不乐的样子,窦皓维想了想,突然起身道,“轩蓉姑娘,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冷轩蓉抬头望着窦皓维,见他刻意挤出笑脸,便也站起身来,同样挤出笑脸应道,“皓维先生可知道什么有趣的地方么?”
“这里是皇城,总该有点有趣的地方。”窦皓维说完这话,笑脸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冷轩蓉与窦皓维并肩走在皇城中最宽阔的那条街道上,冷轩蓉望着街边的店铺,突然停下了脚步。
窦皓维顺着冷轩蓉的目光望去,见她正看着一家酒馆的招牌。那是一家金字招牌的酒馆,这样的酒馆在皇城里虽然不算是最好的,却也十分引人注目。不过窦皓维却想不出冷轩蓉为什么对这里感兴趣。她看的十分入神,窦皓维望着她的侧脸,甚至不想打断她的思路。
冷轩蓉望着那个站在柜台后面呵斥小伙计的老者,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冷轩蓉隐约记得那位老者,前世,她被压在老牛车上送往法场的时候,就是他给自己递了一碗酒。
等冷轩蓉回过神来,发现窦皓维正出神的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