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吕德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群兵卒便应声而至将其七手八脚绑了个结实,然后推搡着出了营帐。
他们出去之后,昌洪凯走到布袋前,蹲下身子仔细看看曾颜良,紧锁双眉轻声问道,“颜良,你还记得我吗?”
曾颜良咬着牙瞪着昌洪凯,他现在心里五味杂陈,有好多话想马上问昌洪凯,可一时之间,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个曾经给了自己莫大帮助的男人,这个他曾经敬之如父的男人,这个原本应该早死多年的男人,如今好好的在自己面前出现,曾颜良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竟然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出来。
昌洪凯看到曾颜良眼角滑落的泪水,心中也是一软。他伸手从腰间拔出短刀,利索的将曾颜良身上的绳索斩断,然后拍拍他的头顶,起身叫了兵卒来带他去内帐休息。
等兵卒将几乎无法动弹的曾颜良带走之后,昌洪凯这才转回身来冷森森望着柳河沟一众人等。
柳老八笑呵呵与昌洪凯对望,他满脸得意,看上去是成竹在胸,“怎么样昌将军?我们给你带来的人,你看看值个什么价钱吧。”
昌洪凯挑起眉梢冷声道,“你们绑来的这个男人确实与我是旧识,容我多问一句,你们这趟出去,到底是为了做什么生意?”
柳老八一听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昌将军,都是道上的人,你不会这么不懂规矩吧?我们要做的生意可不是你该打听的……”
“规矩?”昌洪凯打断柳老八的话,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道,“你们这群狗东西进这营帐之前没张开狗眼看清楚吗?这是老子的军营,守的是老子的规矩!”说罢,他又叫了一声,“来人!”
柳老八手下这些人没想到这昌洪凯说翻脸就翻脸,都急忙抽出兵器准备反抗,可兵器出鞘,却听柳老八高喊了一声,“都住手!”
兵卒们闻声而至,如此一来,双方便对立起来。柳老八看看那些严阵以待的兵卒,心里就是一凉。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要让他们将这布袋丢在军营附近赶快离开,都怪自己一时起了贪念,居然还想从昌洪凯这边敲上一笔银子。他早该想到,昌洪凯的银子是那么容易敲到的?如今倒好,鸡飞蛋打,能不能脱身都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柳老八急忙赔上笑脸,对昌洪凯说,“昌将军,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如有话好好说。手下人有眼无珠,您见谅,见谅。”
昌洪凯闻言冷哼一声,“既然如此,说吧,你们是要做什么生意,为什么会把曾颜良送到我这里来,是什么人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柳老八一听昌洪凯一点不转圈子直奔主题,不由得犹豫起来。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两头不是人了,不单是昌洪凯不好惹,那边的雇主也不好惹,自己要是把实话说出去,指不定最后自己要死在谁的手里。倒霉倒霉真是倒霉,要怪也都怪自己太贪心。
“怎么?柳老八,你又不想有话好说了?”昌洪凯见柳老八久久没有开口,催促道。
柳老八看看周围兵卒,长叹一声,暗想,反正那位公子远在天边,他那边的银子我们也已经入手一半了,这次的活儿就算是老子自己办砸了,剩下一半银子,老子不要了!摆脱困境之后赶快溜之大吉,免得卷入这场大战之中吧。
“我说!”柳老八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对昌洪凯说,“昌将军,我说出来那个人,你可别再追问什么了,我们柳河沟兄弟们为的都是银子,不想搭上性命。更多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也根本没问,只知道那位公子姓安,手下人都称其为长公子……”
昌洪凯闻言一惊,若是柳老八说的没错,那这个人一定就是首辅丞相的长公子安平之啊。可昌洪凯思索片刻,又觉得这事情里面有点不对劲儿。
柳老八见昌洪凯一脸凝重,不由得退到兄弟们身边,高声问道,“昌将军,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说了,我们只是奉了那位公子的命令将人送到这里来,既然人送到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昌洪凯犹豫一下,迈步来到柳老八身边,压低声音问,“你说的那位安家长公子长什么样子?”
柳老八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瘦高的个子,大概五尺有余……长得是眉清目秀,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没有别的特别之处了?”昌洪凯追问道。
“特别之处?”柳老八摇摇头,心中暗想,那还能有什么特别的?难不成还能有人长出三只眼睛两个鼻子不成?
昌洪凯闻言点了点头,冲着他们一招手,“我军中没有多余的银子赏给你们,奉劝你们回了柳河沟也安分一点,不然没有你们好果子吃。”
柳老八虽然听了这话心中有气,但他们毕竟势单力薄,既然昌洪凯发话了,他们这群人急忙一溜烟逃离了这座军营。
他们离开之后昌洪凯将兵卒们也赶了出去,他独自坐在帅椅上思索着,柳老八所说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安平之。见到过安平之的人都会知道他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人会不去注意那月祥之疾。如此说来,对方就是料想到了柳老八他们会落到刚才那种处境,然后故意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安平之的。
为什么?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嫁祸给安平之?
昌洪凯想了半天,却一点都没有头绪。如今眼前的形势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所有的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彻底失控了。到底未来将会如何发展,到底事情的主导操纵在谁的手中,昌洪凯现在全然不知情了。
他现在所能做的事情,不过就是在这里围着武明郡的郡城,他甚至连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都还没有想好。
这么多年来,昌洪凯隐姓埋名躲在凤泉岭中操练手下这十万精锐,好不容易盼到了眼下这一天,可一切却又都与他想象之中有所不同。他原本是狠下一条心准备大干一番了,可到头来摆在眼前的,却依然还是那些人对他的操纵。自己就如同被粘在了蜘蛛网上的虫子,不管怎么挣扎,也都绝无可能展翅飞走了。
最可怕的是,远处那只窥视着整个大网的蜘蛛现在明显是在拿他这个虫子做诱饵,而他这个虫子也似乎难以逃脱被吃掉的命运。唯一的悬念似乎就只剩下他最终会被谁吃掉了,是蜘蛛,还是蜘蛛等待的猎物。
昌洪凯脑海中乱作一团,但他最后还是做出了决断。他起身出了营帐,朝后面帐中走去。等他来到后面一顶小帐前面,正好见到军中的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夫,颜良他怎么样?”昌洪凯问。
大夫恭恭敬敬的回答,“这位小兄弟身上有些外伤,被绑的时间长了,血脉不畅,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没有大碍。”
听大夫这么一说,昌洪凯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他迈步走进营帐,来到曾颜良身边。曾颜良躺在兽皮毯子上,脸色惨白,看上去非常虚弱。昌洪凯拿了个垫子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还活着吧……”
曾颜良望着昌洪凯,许久才开口道,“昌大叔,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凤泉岭中操练这些兵马么?”
昌洪凯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曾颜良吃力的翻了个身,低声喃喃,“听说你失踪了之后,我几乎将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好几次,差点就在山里迷路,出不来了……最后我才相信你是真的死了,就在那个山坡上给你立了一个坟头,挑了几件你常穿的衣服埋了。逢年过节我还带着卤肉烧酒去拜祭……没想到一切都……是骗局……”
昌洪凯苦笑着伸出大手摸摸曾颜良的头顶,就像从前一样。曾颜良比他离去的时候长大了许多,曾颜良几乎就像他的儿子一样,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会这样惦记他,大概也就只剩下曾颜良一人了。
“你这傻孩子……”昌洪凯知道曾颜良心里一定在埋怨他,可他也没有办法,“你能好好的活着就行了,何必又为我操那么一份心呢。”
“好好活着?”曾颜良突然瞪起双眼对昌洪凯怒目而视,他吃力的坐起身来,厉声道,“昌大叔,我如今好好活着是不是也让你大吃一惊了?”
昌洪凯闻言就是一愣,但随即他便明白曾颜良为什么会这么说了。他紧锁双眉,长叹一声,道,“颜良,那一批官银确实是我让人去劫的,这件事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当时我没有别的办法。你要知道,这世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要是在那个时候错失良机,如今便不是这样的情形了。”
曾颜良心里一沉,望着昌洪凯,颤声问,“莫非你当时真的知道……昌大叔,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舍弃一切走到今天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