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三子。
当窦皓维的目光落在这三个字上的时候,他马上就想到了当初冷轩蓉对他说过的话。
当初安平之曾告诉过冷轩蓉,他的父亲曾在武明郡留下一个儿子,而他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说曾颜良便是安龙义之子。
那次冷轩蓉将这件事托付给窦皓维,请求他帮忙查证这到底是真是假,虽然之后不久窦皓维便得知了冷轩蓉曾经对他隐瞒过的许多事情,但他依然派人去查证这件事了,只可惜现在整个武明郡都陷入混乱之中,要想查一件陈年往事,实在是困难重重。
谁能料到,就在安龙义和安平之已经死了的时候,这件事竟然突然再次出现了。
窦皓维能够想象的到安平之临死之前写下这封书信时是什么样的状态,无疑这封信并非是为了让那个所谓的安家三子为他们父子报仇,安平之分明知道得到这封信的人一定能够从这封信上查到曾颜良,到时候不管曾颜良是不是安龙义的亲生儿子,皇上和骁瀚王杜亦霖都势必不会留他性命。安平之,他是想至曾颜良于死地。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安平之竟然做下了这样一件事,窦皓维光是想着,就觉得背脊阵阵发凉。
这封信窦皓维绝对不敢私自隐匿起来,时机到了,他还是会将其交给杜亦霖,但在此之前,窦皓维似乎还有一个机会,他几乎没有多想,留下那封信便要起身出去将这件事告诉冷轩蓉和曾颜良,然而还没等窦皓维站起身来,突然有王驾亲卫推门而入,进来便对屋中人说,“王爷醒了,让诸位到书房去。”
窦皓维闻言心马上一沉,他攥着手中那几张纸,皱着眉头站起身来,犹豫一下,最后不得不随着囚牛营这位副将连同小十九等人一起来到杜亦霖的书房中。
杜亦霖显然没有休息彻底,黑眼圈看上去好像比之前还要明显了,但他的精神头儿却十足,而且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阴翳冷峻,看上去爽朗了许多。
“怎么样?丞相府那边情况如何?”杜亦霖冲着众人招招手,语气里带着一点兴奋。
囚牛营副将将刚才对窦皓维回禀的话又说了一遍,话语最后,自然落在了安平之留下来的那封信上。
“哦?这个安平之,临死还要折腾?他信上都说什么了?”杜亦霖望向窦皓维,却马上发现了窦皓维脸色不对。
杜亦霖眉头微皱,似乎会意到了什么,暂时按下了这个话头,在副将面前赞赏了囚牛营昨晚的英武表现,同时也赞赏了麒麟营小十九等人。
这些人还都有自家主将命令在身,完成了一项任务之后便都各自离去了。
等他们离开之后,书房之中只剩下窦皓维和杜亦霖两个人,杜亦霖这才再次开口问道,“皓维,安平之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窦皓维知道这件事早晚逃不过杜亦霖的眼睛,他只能长叹一声,把一直攥在手里的信交给了杜亦霖。
杜亦霖仔仔细细看着手里这封信,刚开始脸上还满是疑惑神情,可等他看到最后,一下子便释然了。杜亦霖抬起头来望向窦皓维,轻声问,“安家的三儿子是谁?皓维,你知道这件事?”
“我……只是有所耳闻,并不能确定这是真的还是有人存心要害人……”窦皓维声音之中透着苦涩,他万分希望杜亦霖能够趁着眼下这个高兴的时候不去追究这件事。
然而这样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杜亦霖绝对不能对这个所谓的安家三子坐视不管。
“皓维你说,这个人到底是谁?”杜亦霖声音变得沉稳如常,其实他有些惊讶,因为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窦皓维早就应该告诉他,而不是等到安平之亲自写出来了,他还这样遮遮掩掩的不愿意说出口。
窦皓维紧咬牙关,半天没有说话。
杜亦霖看他那样子,不由得有些气恼,他站起身来,抓住窦皓维的肩头,沉声问,“皓维,你这是怎么了?这个人到底是谁?你快告诉我……就算是你不说,我也能够查得出来,你难道想让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这件事给弄的满城皆知么?”
如果那样的话,冷轩蓉和曾颜良一定会陷入更加困难的境地。
窦皓维深知这一点,只好抬起头来,对杜亦霖说,“之前冷轩蓉曾经私下里跟我说起过,安平之告诉她,说安龙义在武明郡留下了一对母子,这个孩子……有可能就是曾颜良……”
“曾颜良?”
杜亦霖闻言也是一惊。
有了窦皓维这句话,杜亦霖马上便将自己脑海中许多事情聚拢到了一起。他对安龙义非常了解,包括他曾经做过什么事情,与什么人有过交往,甚至是到过哪里,停留了多长时间,这些事情杜亦霖都无比清楚。武明郡……水患……安龙义当年确实在那里停留过一段时间,要说在那个时候他留下了孩子,也并非不可能。而算算时间,如果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孩子,那么如今也恰好应该长到曾颜良这种年纪了吧。
杜亦霖也曾经彻底调查过曾颜良,知道他从小便没有了父母,被昌洪凯抚养长大。昌洪凯教给曾颜良武艺,待他如同亲生父亲一样。仔细想想,那昌洪凯当时失去了家人,身负重罪流落到衲岩县,如果曾颜良真的是安龙义留下来的孩子,那么这两个与安龙义有密切关系的人在衲岩县相遇也必定不是一个巧合。武明郡下属小县多如牛毛,为什么昌洪凯特意选择了衲岩县?为什么他没有马上开始操练安家私军而是等了许多年?或许就是因为安龙义特意让他去寻找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昌洪凯与安龙义并不是一条心,也许他找到了曾颜良,却没有告诉安龙义,等到这些事情发生之后,曾颜良才被安平之注意到,前因后果联系到一起,这一切似乎就都能说通了。
这么说来,曾颜良的失踪也许也导致了安平之失去了将这件事告诉他或者冷轩蓉的机会。他能够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冷轩蓉,说到底是想借由此事拉拢冷轩蓉,或者是要挟她为他安平之做什么事情……
安平之想让冷轩蓉做什么事情?
杜亦霖想到这里,眼中顿时闪过寒光。
如同他自己将那瓶毒药给了冷轩蓉一样,也许安平之也给了冷轩蓉一瓶毒药……
这个女人乍看之下是如此平淡无奇,可她身上却又仿佛有一股让人难以揣摩的气息,让人不知不觉的觉得她会在别人想不到的时候引发什么奇迹。
就像是她下毒毒死了安龙义这件事一样的奇迹。
好在,这个奇迹发生在了安龙义身上,并没有发生在他杜亦霖身上。
杜亦霖挑起嘴角冷声而笑,这一笑,让站在他身边的窦皓维难受起来。他苦着脸小声问道,“王爷……你看这件事……应该如何是好?”
窦皓维的话将杜亦霖的思绪拉了回来。
“如何是好?”杜亦霖反问一声,笑道,“既然曾颜良是安龙义的三儿子,而安家犯下了足以满门抄斩的重罪,自然应该捉拿曾颜良,关押待斩。”
一句“关押待斩”被杜亦霖说的无比轻松,可窦皓维的心却一翻过儿,他皱起眉头道,“王爷,只凭着安平之这一封信,你就要杀曾颜良么?别说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曾颜良就真的是安龙义的三儿子,就算是真的,他也并非是安家同党,他所做过的那些事情,不都为朝廷……为王爷你帮了不少忙吗!”
杜亦霖闻言森然一笑,“皓维,你该不会是因为曾颜良与冷轩蓉的关系,要替那个冷轩蓉来保曾颜良的命吧?”
这话把窦皓维一下子堵了回去,谁都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安龙义谋朝篡位,必当诛其九族断了祸根,安家父子死了之后,这朝廷里必然会有一场肃清,多少人将面对生生死死,而这些人不论身份还是地位,全都远高于曾颜良。
这样的事情之中,连窦皓维都知道,会有许许多多冤死亡魂,然而,朝廷要这么做,骁瀚王杜亦霖要这么做,皇上也一定要这么做。这是为了煌湳安稳,为了天下百姓安心。
窦皓维被自己心里浮现出来的这些念头下了一跳,他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他语重心长的告诉窦皓维,出了子夏巅,处处都是生死,处处都是无情,经历这些之后,才能有感有悟,才能真正了解这世间对错真伪。
窦皓维痛苦的闭上双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王爷……”
不等窦皓维把后面一句话说出口,他的唇便被杜亦霖的手指按住了。
下一刻,杜亦霖冷下脸来,冲着门外吩咐道,“来人,传本王的话,到冷家府宅捉拿王驾亲卫曾颜良,直接押回骁瀚王府,听候发落。”
门外王驾亲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朗声相应,遵命办事,整队前往冷轩蓉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