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轩蓉面对这位骁瀚王,心中无比紧张,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强稳住心神,开口开始述说她思量过无数遍的话语。
“王爷,实不相瞒,我与家父本不是这衲岩县人氏,我们父女二人是逃难至此,只因父亲心灰意冷,才决定留在此地,只等着那些苦苦寻找我们的人找到这里,我们父女二人也只能认命了。”
一听冷轩蓉这话,杜亦霖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来这姑娘身世还真是有些隐情。
只听冷轩蓉继续说,“我们父女之所以会被人追杀,是因为家父知道了一些不该他知道的事情,而他手中又握着一些不应该留存在这世上的东西。”
“你父亲是何许人?”杜亦霖问。
冷轩蓉望着他,冷声说,“家父名讳冷承戚,宣呈元年金榜头甲第六名,官拜兵务司侍郎,至宣呈六年遭人陷害,携家眷弃官而逃……我母亲在逃亡路上遇难而亡,如今只剩下我们父女相依为命了。”
“冷承戚……”杜亦霖稍加思索便想起了这个名字。那正是皇兄刚刚登基那年,恩科中出了几名才德兼具的人物,朝廷上下一片欢欣,这冷承戚便是其中一人。当时他也多次到皇宫中参加宫廷盛宴,盛宴上吟诗作对,谈吐潇洒自如,对周围权贵进退适度,当时杜亦霖还多多少少有些佩服这个人。
后来听说他深陷兵务司内部的纠纷之中,被首辅丞相一伙人排挤,最后无故弃官而走,再无音讯。
朝廷下了榜文寻找此人,但这两年一直也没有回音。
原来他是躲在这衲岩县里了。
杜亦霖回想起刚才冷轩蓉说的话,这才明白她为何要先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杜亦霖心中暗想,这小丫头果然有些心机,她没有先报上父亲姓名,是怕我不由分说派人去捉拿他父亲这个逃官吧。原来他父亲弃官而逃是另有隐情的。
其实不用冷轩蓉说,杜亦霖也马上想到了,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心中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冷承戚会被卷入什么事情之中他心里也大概有了些眉目。
不过令杜亦霖不明白的还是冷轩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冷姑娘,请你继续说吧。”杜亦霖摇着折扇,脸上一直都没有任何动摇的样子。
冷轩蓉也根本无法从杜亦霖表情上看出他在想什么,但是这种情况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她这次可不是要来为了父亲的事情伸冤诉苦的。
“我与家父一同逃到这里,却意外的平静下来,两年之中似乎没有人察觉到我们。但就在不久前,这衲岩县却发生了另一件事。而被卷入那件事情中的某人,正是这两年来一直照顾我们父女二人的人。王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这次屈尊到这小小的衲岩县来,一定是为了前些日子官银被劫的事情吧?”
没想到冷轩蓉会开口问话,杜亦霖挑起嘴角微微一笑,点头道,“冷姑娘,本王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名震皇城的才子之女,果然也非比寻常,本王可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令尊的影子啊。”
冷轩蓉听到杜亦霖这句恭维之言,心头竟有些感动。如果父亲亲耳听到这位骁瀚王说出这句话,想必他也会高兴吧。
不过感动之余冷轩蓉也发觉了,杜亦霖避开了自己刚才的问题,这人果然还是跟狐狸一样狡猾。
无奈,冷轩蓉只好接着说,“王爷您一定知道,那官银被劫的事件中,有一名县衙衙差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县令梁秋荣查探多日却苦无证据,最后只好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那个衙差身上。他说那衙差是内奸,伙同劫匪一同做下这滔天大案。”
杜亦霖又轻轻点了一下头,道,“这件事梁秋荣上了折子,那个下落不明的衙差似乎到现在都没找到……”
这时,冷轩蓉一把拉过一直站在旁边的曾颜良,开口说,“王爷,他就是那个参加了护送官银,最后下落不明的衙差。”
曾颜良单膝跪倒,冲杜亦霖施礼道,“小人曾颜良,拜见王爷。”
杜亦霖收起折扇看了看曾颜良,突然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有意思啊,这可真是有点意思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朝廷一直寻找的逃官和朝廷一直在寻找的衙差竟然都有下落了。”杜亦霖边笑边摇头,最后他冲曾颜良一摆手让他起来,而后盯住冷轩蓉,问道,“冷姑娘,难怪你刚才来的时候就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原来你要说的事情,还真是事关重大啊。好!本王今天就听你好好说说这些家国天下的事儿!”
说罢,他点手叫过旁边那名亲卫首领,吩咐他给曾颜良找了一身他们那些亲卫的衣服换上,然后杜亦霖带着冷轩蓉一起上了马车。
曾颜良去取了冷轩蓉骑来的马,跟杜亦霖的亲卫们一起护送着王驾马车朝衲岩县而去。
马车中,冷轩蓉坐在杜亦霖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杜亦霖扭头见冷轩蓉那紧张的样子,浅笑着轻声说,“冷姑娘,你可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啊。这次的事情都是你策划出来的么?”
冷轩蓉一惊,急忙摆手道,“王爷你可不要误会,那些来拦截你的人可不是我弄出来的。”
“哦?那个曾颜良是事先等在这里的吧?你若不知情,又为何会深夜赶到?”杜亦霖这话虽是质问,但语气却很柔和。
他知道刚才那些人绝对不会是冷轩蓉指使出来的,不过他又忍不住想要看看冷轩蓉动摇的样子。
冷轩蓉虽然早就想好的说辞,但她与杜亦霖这样一同坐在马车中实在令她无比的难受。
前世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时这位王爷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那时冷轩蓉还忍不住心动不已,可如今再回想起来,冷轩蓉却更想逃走。
但凡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愿意靠近这王爷一步。
冷轩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这才睁开眼睛说道,“颜良大哥这段时间一直躲藏在我与父亲居住的老屋之中,县令梁秋荣估计是没想到他会返回县城,所以一直没有在县城里大规模的搜捕。家父得知官银被劫的事情之后就说,这件事一定会在朝野中激起一阵大波……后来梁秋荣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街面上传的沸沸扬扬,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发现似乎有人知道了我们父女的行踪。家父说这绝对不是巧合,那官银被劫的事情,怕是与当年他蒙受的冤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到这里,冷轩蓉望着杜亦霖说,“家父觉得朝中一定会有人察觉到这件事之中的诡异之处,到时候那人恐怕就会亲自到这里来查探一番。而这个心系社稷,一心辅佐皇上,心思缜密,又有远见卓识的人,必定就是王爷您。”
冷轩蓉说的这一番话,并不是为了拍杜亦霖的马屁,这些都是她所知道的事实。
前世的冷轩蓉就无比清楚,这位王爷是真心实意的为社稷江山和百姓着想,这也正是冷轩蓉钦佩他信任他的地方,这也是冷轩蓉今生决定来找他的最大原因。
杜亦霖虽然年纪轻轻,但自小在皇室长大,他对自己的看人的本事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当他看到冷轩蓉说这话时那个表情的时候,他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没想到自己今天竟然看走眼了。
刚才他虽然夸赞了冷轩蓉两句,但如今看来,那两句夸赞根本配不上眼前这位冷姑娘。
怎么看她也不过十几岁,就算是有那么一位号称才子的父亲,就算是在逃亡之中了解了一些世事,可她的眼神为何能够如此深邃?
刚才她说的话,无疑是表露真心了,可就在此时,她那一双眼眸中透露出来的冰冷几乎令杜亦霖要打寒战了。
那是经历过生死的眼神吧?
杜亦霖眯起双眼望着冷轩蓉,轻声说了一句,“冷侍郎谬赞了。”
冷轩蓉低下头,接着说,“就因为父亲说了这样的话,所以我觉得这可能是唯一能够让颜良大哥洗脱冤屈的机会,也是唯一能让父亲重见天日的机会……”
马车稳稳前行,冷轩蓉一字一句小心谨慎的将曾颜良亲眼所见之事完完整整的告诉了杜亦霖。她又简单的说了一下父亲跟她说起过的那些当年蒙冤受屈时发生的事情。
最后杜亦霖展开纸扇轻轻摇着,整理一下思路,开口问冷轩蓉,“照你这么说,这次官银被劫的事情是个无头案,应该与冷侍郎的事情没有关系啊。”
冷轩蓉摇头道,“王爷请想,朝廷官银上面都打着官家印记,而且往来护送的都是刑司直属轻骑都尉,那些人的身手如何王爷应该清楚,再加上各地县衙派出来护送的衙差,这可不是谁都敢去劫的东西。有这样胆量,又有这样手笔的劫匪做完了这件事之后却像是泥牛入海,他们要么是远遁深山,要么就是被人包庇起来了。”
见杜亦霖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冷轩蓉只好又说,“令家父这样想的最大原因,其实还要算在武明郡郡太守贺大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