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你站住,你要去哪里?”乾隆都已经快走去宫门了,正好撞见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太后。宫中出了疫情,是必要报给她知道的。又是时疫,还是发生在刘煜身上,太后也如同皇帝一样生出了刘煜就是四爷的念头。可是,她到底经过的事情多,相对而言又比较“正常”,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想到儿子一直感叹没有向父亲尽孝的机会以及他想什么就做什么的冲动性格,于是匆忙赶来,恰好拦住乾隆。
“皇额娘,我……”看见太后,乾隆冲动的心冷静了些。不过,如今满腔都是孺慕的他还是没改主意,想要往外走,却被太后的眼神止住。乾隆烦躁地摸了摸脑门儿,在原地来回地趟步,“皇额娘,朕不过去,但是让那孩子就在南三所医治吧,左右那边也没旁人,宫里怎么也方便一点……”
看着儿子焦虑的样子,太后很想答应他。可老太太还是摇摇头,劝道:“皇帝,祖宗规矩不可废。就连当年圣祖爷出痘,都要离宫的。你皇阿玛得时疫时,也被禁闭在行宫……克善这病,不能留在宫里,咱们也只能寻一家亲贵妥善地安置。等他病好了,再接回来便是。你要相信他,他如果真的是你皇阿玛的转世之身,就一定有龙气护体,就一定吉人天相,就一定能够熬过这一关!”
乾隆愣怔了半天,才好像缓过口气似的,有些无力地道:“来人,立刻去内大臣他他拉努达海府上传旨,端亲王世子克善明日起前去养病,命他们好生伺候看顾。让他们连夜准备,明日一早就,就将世子送去。吴书来,你亲自去安排妥当的人手,不要委屈了那孩子。”
“等等。”乾隆又叫住要走的吴书来,说:“让人告诉那孩子,就说等他病好了,朕接他出宫去玩儿。等过两个月巡幸塞外,若他乖乖地好了,也带着他去。还有……就这些吧,你去吧。”乾隆颓然地闭嘴。转身往回走。
太后这边刚刚放下心来,那边自己的老巢又起火了。慈宁宫里的嬷嬷来报,新月格格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克善世子生病,正哭着喊着要去亲自照顾呢。听到又是这个新月生事,太后的脑袋一抽一抽地疼。这才几天,老太太都快让新月折磨地神经衰弱了。
一回到慈宁宫。太后就看见新月趴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磕头一边还苦苦哀求着:“求求你们,让我去看看克善吧。他就是我的命,他没了我还怎么活啊?他现在病着,我一定要去亲手照顾他。请你们行行好,放我出去吧,新月给你们磕头了。”
慈宁宫的宫人们大都躲得远远的。让一位格格给自己磕头,他们不够资格啊。还有两个死命地想将新月搀扶起来,可惜两个看起来颇是健壮的中年嬷嬷愣是拉不动一个貌似柔弱的格格。这样的场面看得太后头发懵,厉喝一声:“闹闹哄哄地,成何体统!你们,还不赶快将她拉起来。”
“太后娘娘,新月求求您……”看见太后,新月像看见救星一样。猛地挣开身边的嬷嬷,想着太后就扑过来,想要抱大腿。在她心里,太后是最仁慈不过的,一定会同意她去照顾克善的。不过她扑空了,老太太早防着她这一手,生怕再沾上什么恶心东西。躲她远远儿的。
“新月,你再闹什么,谁也没说不准你去照顾克善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那还有点格格的风范吗?真真离疯婆子也差不远了。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带她下去梳洗一番,然后送到阿哥所世子那儿。”太后实在不能看那张涕泪横流的脸,说完后跟鬼撵着似的回了寝殿。
他他拉府的主子们深夜被吵醒,多少是有些不满的。而且,塞个会传染的病人过来,真是晦气呢。可是人家传的是皇上的旨意,不但不能不满,还要磕头谢恩。端亲王世子明日一早就要来,从皇宫里出来布置的宫人络绎不绝,倒也让这府里的人吃了一惊。这位新封的世子还真得宠啊!
相比于他他拉老夫人的难看脸色,雁姬冷着的脸总算有了点表情。没办法,她实在是太开心了。那个贱人终于要来了,她可还等着看贱人跟怒大海的孽恋情深呢,少了旦角儿怎么行。她可得好好安排一番,总要让戏子们尽情发挥,才对得起这几位大角儿啊。
望着那边的望月小筑,雁姬忽然觉得身体里充满了活力。小筑啊小筑,你终于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了——成为一场荒诞大剧的主场地。放心吧,我会将你好好装扮一番的。让你能够在最灿烂的时候……死去!
刘煜虽然烧得昏睡着,但还没完全失去。身边的人做些什么,他都大约知道,却无法做出反应。萨福鼎在他耳边絮絮地说道着,皇上的旨意,皇上的传话,太后的旨意……听了半天,刘煜只记住一件事,那就是怎么到了还是得往胖大海府上走一遭啊?!这到底是世界意志的修正之力,还是主神在其中搞了鬼?否则以他被存在之力进化了无数次的身体,即便没有力量的加持,也可以说是百毒不侵的,怎么可能被区区时疫打倒?!
在他他拉府养病的日子很漫长,也很短暂。十来天过去,刘煜最危急的时候已经过去,剩下的便是对症下药彻底除根罢了。这些天他虽然总是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可该撞见的奸-情却一点都没落下。每当那两个在他病床边腻歪的时候,刘煜都恨不得戳瞎五官。
因着新月也要侍疾,努达海便谎称自己得过时疫,也混进了为世子侍疾的队伍。雁姬在旁边很大方,面不改色地替努达海做了伪证。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努达海脖子后面直冒冷气。不过,他现在也顾不得了旁的了,只有可怜的月牙儿才是最重要的。
张召重也在第二天进了望月小筑,他是萨福鼎派人请来的。萨福鼎也是没办法,新月格格在这儿帮不上什么忙,倒是添了不少乱。他们都是奴才,没资格说她。他他拉将军又是什么都向着她的,萨福鼎没法,只好请了这位据说对世子爷绝对忠诚的随身侍从。果然,效果相当好。
新月格格好像有些怕张召重,每当碰见的时候总是躲躲闪闪地。而张召重也一概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只做自己应该做的。只要有他在世子身边,就绝对不会有格格的位置。倒是省了宫人们不少力气。而新月好像也挺喜欢这样,常常跟努达海凑在一起交谈。
那一日,刘煜熬过最危险的一夜,大家都松了口气。新月自告奋勇要留下来照看刘煜,让大家去休息。努达海自然不会留佳人独守,也留下来陪着。陪着陪着。两个人就情不自禁地互诉了衷情;诉着诉着,两个人又难以自制地搂在了一起;搂着搂着,就亲上了……
当那时,刘煜已经不止想戳瞎五官了,而是要戳瞎一百遍,戳烂为止。还有没有廉耻了,有没有公德了。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么?!妈-的,千防万防还是让这两个贱人搞到一起了;妈-的,乾隆皇帝是瞎的么,把他送到这里受这份罪。这个罪他受了,这份仇他记了,日后若有机会,相关人员一个也跑不了,他统统都要报复回去……
刘煜的病情一日日好转。望月小筑也终于解了封。乾隆听到消息大喜,命小林子又送来许多药材、补品,并叮嘱他好生调养,等再好些就接他回宫。刘煜要下床谢恩,也被小林子连忙拦住了,说是皇上特别吩咐了,免了这些繁文缛节。
经过这一场时疫。刘煜现在已经有点儿明白过味儿了,乾隆怕是真的在他身上找到了些先帝爷雍正当年的影子。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区区一个亲王遗孤居然会备受荣宠。对他来说,这是个大机遇。可也并非就能一帆风顺了。影子毕竟是影子,一道背阴处就看不见了。
不过,有句老话叫“习惯成自然”,人都是惯性动物。当宠信一个人成了习惯,想要不宠不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是乾隆皇帝也不该例外。在这个并非正史的世界,只有拥有了皇帝的宠信,很多出格的事情就都能轻易的去做,刘煜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乾隆把宠信变成习惯,也好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借势,积累起能保证他“通关”的人、物资本。
这一日天气不错,刘煜在床上躺得乏了,就让张召重扶着自己到院子里走走。萨福鼎跟在他们身后,小声汇报道:“爷,方才格格身边的宫女来报,说是他他拉家的公子小姐怕格格烦闷,邀格格到郊外骑马散心去了。他他拉大人怕他们出事,也跟着去了。”
“那女人呢?她说没说什么?”刘煜“大病”初愈,脸色还是病态的苍白,虽然是盛夏的天气,身上却裹着厚厚的披风。早知道有这一出,他一点也不意外。反正不作死就不会死,还是让他们更作一点吧,什么时候作到头了,也就不用活了。
“格格……格格没说什么,挺高兴的样子,也没叫奴才们随侍伺候,自己就跟着去了。”萨福鼎暗中撇撇嘴,那位格格高兴着呢,哪还记得说什么。他看看世子爷淡定的脸色,轻声问道:“爷,要不要派人去看着些,毕竟格格是个姑娘家,又还未出孝……”
未出阁的格格,又还在守孝,跟着些男男女女出去纵马游玩,总有些好说不好听的。努达海大人也就罢了,都能做她阿玛的年纪,应该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可那位骥远公子可是正当少年,若是有个什么不好听的话,那可是连世子爷带皇家的面子都丢尽了。
“用不着,死不了人。”刘煜摆摆手,冷冰冰的语气彰显着他的不悦,“老萨,派个人到前面看着,那几个人都是不让人省心的,说不定就会弄出什么事来。等那女人一回来,不管发生什么事,立刻将她带回来找个屋子看住,不必理她,直接扔本孝经给她抄。”
正说着,前面便热闹起来。听着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刘煜皱眉,看来是已经入原剧情般摔马回来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摔死一个两个呢,其实不过是脚踝脱臼而已,那叫骥远的也是个怂货。刘煜冲萨福鼎抬抬下巴,示意他照自己的吩咐去做。
新月这些天虽然觉得辛苦,可也沉浸在幸福之中。原本,她是为了离开囚笼一样的慈宁宫,才自请照顾克善的。可没想到命运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皇上居然命他们移到努达海家里,而努达海更自愿与她一起照顾克善。想到这些天的朝夕相处,新月就不禁由衷感谢上苍。
虽然觉得很愧疚,可新月还是十分庆幸克善得了时疫这样的传染病,不得不从宫里出来养病。这样才让她来到怒大海的家,认识了他的家人们。威严慈爱的老夫人,勇武开朗的骥远,活泼爱娇的珞琳,以及……端庄冷艳的雁姬。她好喜欢每个人,也希望每个人都喜欢她。
今天外出骑马散心,她骑在雪白的努达海专用战马身上,听着珞琳那酸酸的话语。新月虽然嘴上谦虚着。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心中的得意。努达海待她的特别,让她那么窝心。她满含情意的目光不自禁地望向努达海,发现他也正望向自己。他们,果然是心意相通的。
可是珞琳的一鞭子,为这快乐的一天蒙上了阴影。为了救她,骥远摔伤了腿。虽然新月知道不是自己的错,可还是觉得万分愧疚。而更让她难受的是,老夫人好像极力在划清她跟他们一家的界线。这让新月无法释怀,她是真的想跟努达海成为一家人啊。
雁姬冷眼看着躺在床上哀嚎的骥远,不说话也不靠前,任由三个老少女人对他嘘寒问暖。等到大夫为骥远接上脚踝,问请没有大碍之后,才怒其不争似的开口,“闭嘴!身为男子汉受这么点伤。就大呼小叫的,还能指望你什么?!你这样的人就算进了军营,也只会是个逃兵的料。”
全家人连带新月都是温情地安慰,猛地听到这样的话。骥远脸色难看的愣住了,含在嘴里的呼痛声也被噎住。骥远印象中,额娘总是温柔包容的对他,何曾如此疾言厉色过。更别说他现在还伤着,额娘不心疼安慰不说,竟然还挖苦讽刺他?!
一句话就让房间里冷了场,雁姬却不管那么多,仍旧斥道:“你阿玛的年纪日渐老了,难再有精力征战沙场,往后这个家就该由你来支撑。像你现在这样,受了一点小伤就呼天抢地的,谁敢把责任交给你扛,就算不怕压垮你的脆弱的肩膀,人家也怕你误了战事!
不过就是脚踝脱臼而已,接回去就是了,看你喊得像是腿被砍掉了一样。日后若是上了战场,真被人砍上一刀,你是不是也要哭着喊着回来找玛嬷,找阿玛,找额娘?就这样还整日吵着要做御前侍卫,皇宫的安全要是交给了你这样的,贵人们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这些话说的又快又毒,简直将骥远贬进尘埃里,也让一家人都反映不过来。雁姬虽然不溺爱孩子,可也从来不会说句重话的,今日说得这样难听,震住了他他拉家的所有人。懒得对着这些人,雁姬一甩帕子就走。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没功夫陪他们煽情。
等雁姬的背影消失,他他拉老夫人才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地指着雁姬消失的方向,向努达海问道:“这……这是当额娘该说的话?你媳妇是怎么回事?骥远伤成这样,她不心疼就罢了,你听听她的那些话,那是人话么?还有,你倒是给我说说,骥远到底是怎么伤到的?”
几个人正在愣怔中,老老实实地就将骥远受伤的原因招了。老夫人一听就更怒了,她本就被雁姬气得不轻,这下找到宣泄口了,对着珞琳不依不饶地要动用家法。看到努达海为难的样子,新月看不下去了,她决定挺身而出,跪下为珞琳求情。
新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语还没说完,刘煜派来的人正好赶来。萨福鼎亲自带着几个粗壮的宫女,身后还跟着两个御前侍卫。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新月格格,萨福鼎的脸也是一黑。自家爷也是个明白人,怎么就有个这么不着调的姐姐,身为皇家格格,这膝盖骨未免也太软了吧?!
萨福鼎又扫了一眼他他拉府上的人,竟没一个人觉得被格格跪折寿么,就那么心安理得的受着?皇家格格向他们下跪,也没一个人拦着,他们就不怕皇家怪罪么?在宫中长大自认伶俐的萨福鼎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还是赶紧离开好些。于是一挥手,身后的宫女上前强拉起新月就走。
“月牙儿……”努达海一惊,急忙想要追上去,却被萨福鼎带着侍卫拦住。萨福鼎冷笑一声,“努达海大人,世子爷寻格格有话说,请您止步,不要让咱家难做。另外,府上的规矩让咱家开眼界了,回宫之后咱家定会如实禀报给皇上、太后的,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