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看着一脸焦急。浑身衣服都皱巴巴成了一团的老沟镇书记季斌和镇长白侯鑫,林笑天却完全没有之前在松河镇的怒火,有的只是满腔的焦急。
“经过了连夜的紧赶,大部分工作都已经完成,大山屯、王家庄、李家庄的百姓都即将撤离完毕,其他村子的任务也都交代下去,因为没有这四个村子的任务繁重,所以昨天就已经结束,但唯有探花里的百姓却一直在和工作人员对着干,完全不按照命令撤离。”
看到林笑天望过来的探寻眼神,心里发苦的季斌急忙将现在的情况简单的汇报了一遍,本以为凭借自己和老白这么多年的苦干力拼,以及在百姓中的口碑,一切工作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谁知道等到了家族观念最为强烈的探花里头上,本来顺利的搬迁却完全卡了壳,根本无法进行下去,更别说完成了。
对于这对搭档的品性,下乡之前,林笑天就从景三虎和王玉梅那里做过了解,和有些不对付的田力军、王炳楠不同。季斌和白侯鑫不仅仅是搭档,而且是同一期党校的同学,更是儿女亲家,所以在工作配合中,是十一个乡镇、办事处里最为合拍的一对,虽然两人都没有什么卓著的见识和能力,但凭借着吃苦肯干,所以老沟镇百姓的日子在河西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没有什么特别的富户,但也绝对没有什么过不下日子的贫困户,尤其是在对待军属家庭和计生政策落实的问题上,老沟镇绝对是整个河西落实政策最为扎实的一个。
而且这对搭档绝对是所有副科级以上干部,在各自辖区里最具有人气最没有领导架子的一个班子,已经将家都落户到老沟的两人,对待百姓绝对是一种乡里乡亲的态度,有什么困难能解决的都尽力解决,所以在为百姓做思想工作时,绝对有着其他乡镇领导所不具备的优势。
但现在两人都在探花里碰了钉子,林笑天对于这个拒不执行县委县政府命令的村庄,在感到焦急的时候也产生了一丝好奇。
“走,我们一起去!”看到眼睛通红,嘴角起泡的两人,林笑天一句埋怨的话都不忍心再说出来,只是大手一挥,就向着镇政府外面走了出去。
白侯鑫做着镇里唯一的一辆面包车在前面带路,而季斌则坐在了林笑天座驾的副驾驶位置上,为林笑天和刘富贵说着探花里的情况。唯一不同的是,在两辆车的后面,则多了一辆警车,这是刘富贵担心碰到什么突发*况,而坚持和林笑天争取下来的胜利。不管林笑天怎么想,但在刘富贵现在的脑海里,什么百姓利益他管不上也管不了,林笑天的安全才是第一,能让县公安局长做保镖,林笑天也算是在中层干部里开了一个先河。
探花里之所以叫探花里,是因为这个全都是一个先祖的村子里,在明清两个朝代,竟然出了两个状元、四个榜眼,二十几个探花。由于离奇的二十几个探花,并且早先搬到探花里落户的祖先是一个里正,所以为了纪念祖先和家族几百年的荣耀,所以村子慢慢改成了探花里这个称呼,至于原来的名字则早就已经被人们忘却。
在这个全是冯姓的村子里,村长也就是一个家族里拥有些许威望的冯显赫,而村子里大小事项真正做主的,却是家族里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族长冯靖安。这个已经八十多岁依然身体健硕的老头,让共和国的村官变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摆设。
通过季斌的嘴里,林笑天还了解到,探花里之所以拒绝县里的命令,除了故土难离要护卫祖宗坟墓、祖宗祠堂之外,还因为在半山腰而建的探花里村后面,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露天煤矿。
对于这个不用费功夫就能变出金疙瘩的金窝窝,曾经不止一波外来强龙想要据为己有,甚至曾经有一个顶着市委书记丁高山远亲头衔的富商,都伸过手,但无论什么身份背景和来历,在紧紧抱成一团的冯家这个地头蛇面前,那些过江龙无一例外地全都狼狈而归,所以在探花里所有人的心目中,任何外来人都有抢夺他们煤矿的意图。
虽然这种占山为王的做法非常令县里、乡里领导愤怒,但在全村只有一个话音的探花里,任何行政命令都被强势的无视,反正你总不能将全村将近一千口老少全都抓起来吧,即使你抓了所有的男人,那么所有的女人也会彪悍的守着那个露天煤矿,所以在县里领导不想扩大冲突的想法下,这个煤矿基本上已经半公开的算成了探花里的集体所有,虽然每年要给乡里要交几万块明头上的“承包费”,但对于连合同都没有签的探花里来说,那绝对是不想让政府下不来台的退让。甚至在探花里严格的保密措施面前,乡里甚至都不知道这个露天煤矿的年开采量是多少。
听到季斌一番苦水之后,林笑天也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现在他才明白过来,拒绝政府的命令。不过是为了不放弃到手的利益,而为了保密,与外界接触不多的探花里,也已经把政府这次搬迁,看作是另一种夺取他们煤矿的手段。
一直以来总认为那些说某些百姓是刁民的官员,不过是在为自己鱼肉百姓找一个借口,但现在听到探花里这种完全无视国家法纪的蛮横行为,林笑天的脑海里到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有刁民存在。
之所以称做他们是刁民,并不只是因为他们目无法纪。在官员的眼里,刁民和混混不同,那些整日游手好闲,违法乱纪的街头闲散人员是混混,他们还没有资格被称刁民。刁民是一些平日里安稳生产生活,却将政府的职能和权力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强势百姓,他们一般不影响别人,但却绝对不容许政府将一些他们看来不合理的命令加在他们的头上,甚至为了某些不同于政府的观念,他们甚至都敢作出与古时造反相提并论的事情来,冲击政府大门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小儿科的行为。
或者还有一个比刁民更能贴切的形容他们的行为,那就是“绿林土匪”!和古时的山寨土匪一样。他们有着自己的组织和纪律,有着自己的地盘,不过比土匪稍好的是他们承认政府的存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也遵守法纪,甚至有时候还比普通的百姓更支持政府的工作,但唯独在服从政府领导的态度上,他们却完全表现出土匪特有的本色。
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蜿蜒山路,三辆车才到达了有着传奇色彩的探花里。看着这个建立在山沟里的村子的街道上,竟然停放着几辆即使在香河都称得上奢侈品的大奔、宝马之类的轿车,林笑天瞬间就对那个露天煤矿有了一个清楚的概念,这个每年只有区区几万承包费的煤矿绝对有着不小的规模。
除了那几辆让林笑天、刘富贵目瞪口呆的高级轿车之外。整个村子的建筑也异常的繁华,对,林笑天的脑海里唯一涌现的词就是繁华。
你要是看到了墙上全都贴上瓷砖,整个村子都是二层别墅式建筑,街道上的下水道盖子都是全铜铸造,那么你的心里也绝对会用这个只用来形容城市的词,来形容这个不到一千人口的村庄!
这简直就是第二个大邱庄和南街啊!看着眼前整洁的连一张纸片都没有水泥路面,林笑天的心里发出一声感叹,如果不是受到地理环境限制的话,林笑天毫不怀疑,整个村子的繁华程度绝对会再提高几个级别,光是每家每户的墙外,那统一款式的空调外机,可是让普通家庭都望而生畏的消耗品。
“这是村子?整体生活水平比香河市里都高,这他**的简直就是一个小城市嘛!”望着外面那繁华的街道,一旁的刘富贵都禁不住诱惑,吞了一口口水之后,忍不住报出一句粗话出来。
“就是有些安静的过份了!”对于刘富贵这句话,林笑天的心里也感到非常的好奇,整洁奢华的街道上,竟然看不到一个成年人的踪影,只是有着偶尔几个小孩子在奔跑嬉戏,对于他们这几辆外来的轿车,偶尔观望的孩童眼里,有的只是几丝好奇,完全没有一点的惊异。
或许他们好奇怎么还有人开这么破烂的汽车吧?看着那些孩子好奇的目光,林笑天的心里感到异常的别扭。因为在孩子的眼里,他似乎看到了一种只有城里人看乡巴佬时才有的,一股从无意识中流露出来的高傲。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孩子的眼神会流露出那种态度,或者不知道他们要接受什么样的教育才让那些孩子产生那样的意识,毕竟他们和外界接触的也不多,但是当林笑天见到现任冯家族长冯靖安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明白。
一头齐耳的白发,整齐地梳理到了脑后,有些枯瘦的面颊上闪烁着八十多岁老人不该有的红润,加上一身白缎长衫,将一族之长的贵气展现的淋漓尽致。但这一切都不是让林笑天感到惊异的根源。当林笑天等人进入到客厅时,搀扶着冯靖安从那把硕大的太师椅上站起来的四个姿色不俗的妙龄少女,才是让林笑天心里感到怪异的所在。
“欢迎各位领导,小老儿行动不便,还请大家谅解。”看到林笑天等人跨入客厅,冯靖安立即在四个女孩的搀扶下,慢悠悠的站了起来,然后用着中气十足的声音微笑着说道。
“林组长,这位就是探花里现任的族长冯靖安老先生,冯族长,这位是县搬迁工作组林副组长……”作为半个主人,双方一见面,季斌就开始介绍起来。
“季书记不用介绍了,林顾问的大名,小老儿可是仰慕已久了,无论是当初在劳动局,还是后来在香港的表现,都让小老儿敬仰不已,可惜一直无缘一见,没想到今天到圆了好长时间的梦想。”没等季斌把话说完,冯靖安就如数家珍般的将林笑天明面上的家底都抖了出来。
“好了,冯族长,我们多余的客套话也不多说了,我想你也知道我今天到探花里的意思是什么,现在我想听听冯族长的意思!”看到对方还在自己身上下了一番功夫,林笑天就知道这个探花里没有表面上看那么简单,不过看着外面有些发阴的天空,林笑天没有了什么纠缠的心思,就单刀直入的说了开来。
林笑天这么直接,这么不客气的,一见面就将问题给摆到了桌面上,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惊讶,尤其是刚才还颇为称赞林笑天有能力的冯靖安,看到林笑天这么冒失、这么失礼的行为,冯靖安的心里就是一阵腹诽,也不知道那些表现是不是真的,怎么感觉这个年轻人都没有一丝涵养。
“咱们先不说这些,诸位大老远的过来,肯定还没吃饭吧,现在都十一点多了,季书记,你看我们是不是先吃饭?”对于林笑天的话,冯靖安没有理会,却反倒对着一旁的季斌笑容可掬地说道,至于林笑天,在冯靖安的眼里,现在他就是一个有点背景的狂妄青年。一个都可以在晚会上露面的官员,能有多上台面啊?
不知道冯靖安的心里已经将他当成一盘上不了桌面的菜,但是对于冯靖安这种分化自己内部的行为,林笑天也毫不客气的反击起来:“冯族长不用费心了,在这里只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我,所以你有什么事情还是直接和我说吧!”
说这话的时候,林笑天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的表情,根据之前季斌讲的情况,以及刚才这个族长的表现,林笑天的心里已经有了个观念,这个冯靖安就和过去的那些家族一样,一切都为了家族的利益,甚至必要的时候牺牲一少部分人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说服这么一个老顽固,其困难程度,林笑天的心里已经做足了准备,而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只有两种,一种是利益相诱,一种是力量威胁。
虽然是工作组的副组长,但林笑天现在具体的职务也不过是工伤保险中心的主任,并没有什么可以做主的好处给对方,更何况让别人放弃多年的谋划,将整个家族搬迁,这要付出多大的力量?
既然利诱行不通,那么就只能威逼了,要想让这个骨子里都透露出倨傲的老顽固服软,那么你就只能比他更骄傲,必须表现出你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甚至大到可以威胁到他整个家族的存在,那么他才会作出服软的举动。
听到林笑天那毫不客气的话,别说季斌了,就是刘富贵也感到有些惊讶,不过对于林笑天的话,他们却也不敢表示任何反对,因为林笑天确确实实是目前在场的人里面,唯一能不经过别人同意而完全做主的人。
听到林笑天的话,又看到季斌和刘富贵的表情,冯靖安这才有一次震惊了,季斌这个熟人就不说了,就是刘富贵的身份,在进入到探花里之前,已经有人给他透露了消息,现在看到一个公安局长,竟然在这个林笑天面前,连话都说不上,那么对于林笑天的地位和份量,冯靖安就要从心里重新认识一下了。
“林组长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我这个普通老头子和老朋友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党和政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在脑海里念头急转的同时,冯靖安的嘴上却毫不留情的反击起来,在他看来,这次林笑天来和他谈判,也不过是像过去的那些官员一样,要些好处罢了。
“党和政府要是霸道的话,此刻你都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和我说话了,盗窃国家财产,不服政府领导,对了,是不是还需要我加上一条贩卖人口呢,冯族长认为你们家族里有多少人能从监狱里活着出来?”
在来的路上,林笑天就已经仔细观察过,这么崎岖的山路,加上多年来都是一些吨位非常重的矿车来回跑,一旦要是有重大暴风雨出现的话,交通肯定是无法保持畅通的,看着天气简直就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林笑天的耐心都消耗殆尽,毕竟可是千百人的身家姓名,谁都背不起这个责任。
“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竟然跑到我们冯家的地盘上撒野?”听到林笑天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威胁,还没等冯靖安开口,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就从客厅外传了进来。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相貌英俊,态度倨傲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看着这个在外表上甚至比林笑天还要出色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季斌深深皱起的眉头不由更加紧了三分。这个一身名牌西装,态度骄傲的年轻人,正是冯靖安的长房长孙冯耀魁,一个比冯老头更加不讲理、更加难缠的年轻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