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鲤城初见

“郡主,该起身了,王妃还等着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困倦霍菡嫣睁开双眼,雕刻细腻的昙花木质床顶映入眼帘。柔软的被褥让很久没有触感的身体顿时有些慵懒。支起有些无力身子,映入视线的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芙蓉图腾连着金银丝线的床帏,窗台上还放着开得正繁盛的牡丹,香炉中溢出淡淡沉香荡漾在屋内。

‘本座许尔三年阳寿,让尔回溯至一切之始,尔可愿意?’

霍菡嫣恍惚的想起来方才白光闪烁之前那仙人说的话。猛然从床上坐立起来,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是……这里是霍王府自己成婚之前的房间!被褥下的手狠狠地捏了捏大腿,剧烈的疼痛从大腿穿到脑海!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素言?”

“郡主,你醒了,奴婢即刻让人给您将洗漱的物件送进来。”素言刚刚推开门见郡主叫她,便笑着开始交代今日的例行流程。素言相貌虽然并不出众,可是胜在笑起来的眼睛宛如弯月一般,甚是讨喜。“今早王妃那边传下话来,要带着郡主去天灵寺上香,可不能去晚了。”

天灵寺?进香?霍菡嫣不自觉的用手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让自己脑子更加清醒。

“素言!今日是何年份?”

素言闻言皱眉,掀开帘子伺候起身,“郡主莫非睡魔怔了?如今是永泰五年,九王爷去垣国已经半月有余。”

半月?霍菡嫣一惊,也就是说夫君他已经出发去鲤城了。糟了!

“素言,收拾些东西,让管家备匹快马,我要即刻出城。”她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必须马上去鲤城。她还记得很清楚,永泰五年,九王爷凌江羽出使垣国达成停战议和之事,边城却遭逢百年难得一见的洪涝之灾,百姓流离失所。宁远侯薛严奉旨前往赈灾,谁知薛严在鲤城停滞不前,克扣赈款数日不发,导致数万百姓尸骸遍野,垣*队趁机而入攻入蒿阳、益洲、麟城,一夕之间边城三座城池瞬间化为死城,九王爷也被胜绩连连的垣国扣留,险些丧命。消息传入帝都,一时之间民怨沸腾,最终魏国公献上免死金牌才得保住薛严性命,却就此丢了爵位。直至十年后,薛严在战场上收复乾国丢掉的所有失地,才被封为镇边大将军。

今世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她的丈夫不应该是那样的结局。

“郡主?”素言疑惑的看着满脸苍白,匆忙梳洗梳妆的霍菡嫣。

“不必多说,立刻去准备,还有你替我给母妃说一声,我有急事去鲤城,快则五、六日便会回来,到时候再向母妃请罪。”

“可是……”素言踟蹰不定,她知道郡主做事风风火火,可是今天这事也没个预兆啊。昨晚不是还和王妃说好了要去给九王爷祈福吗?

霍菡嫣伸手照着铜镜,随意而快速的挽着个简单的发髻,从墙上拿过长鞭转过身看向还有些呆愣的素言,见她犹豫不绝。微微皱眉厉声道:“本郡主的话,你都不听了?还不赶紧去!”

“……是。”见郡主如此坚决,素言也只得面带犹疑的去收拾出门的东西。

乾国这些年来天灾不断,皇上也多次向天祷告毫不见效。北边的垣国和西边的戎国蠢蠢欲动,意图染指分刮乾国,朝廷上也分为主战主和两派,主战派以把持军权的魏国公薛卿鹏为首,一心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打击垣国和戎国。主和派以九王爷凌江羽和霍王霍缙德为首,主张和垣国议和,一同抵御戎国的侵扰。

如今垣*队盘踞鲤城外百里,已有蓄势待发之意。九王爷凌江羽自动请缨前往垣国谈判,以求达成议和协议。可是就在半月前,鲤城周边接连降雨,导致断河水势上涨,冲垮堤坝,顷刻之间农田、房屋被尽数淹没,灾民遍野。永泰帝随即命宁远侯抚远赈灾,希望能尽快缓解民情,以助九王爷谈判顺利。

霍菡嫣一路快马兼程,不出二日便赶到鲤城城郊,一路上饥民遍布,麻木而痛苦的眼神,让她觉得触目惊心。三三两两的老乞婆和衣着破烂的妇女,用枯瘦遍布泥土的手掌,眼神空洞的挖着树根,不远处还有一群人正在对一块地大打出手。放眼望去数十里已经毫无绿色,能吃的早就已经被挖走。停下马看着那些衣杉褴褛,枯瘦如柴的孩子,不禁一阵心酸。

“驾!”霍菡嫣只停驻片刻,见不远处的几个饥民,要向她走来。立刻拉马往城中奔去,如今能挽救这些灾民的只有他了……

薛少宸这家伙简直胡闹!为私仇私怨,假公济私、囤粮不发何等大罪。

“玲玲…玲玲…我的女儿啊!你们放开我!”陈府门前一个穿戴整齐的老汉满脸通红的想凭着蛮力往府内冲进去。“你们还我闺女,我跟你们拼了。”

谢府外的护卫带着官兵正架着他往外丢,有两个护卫厉声喝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侯爷下榻之处都敢闯!不想活了!这里没有你女儿?再不走,让你试试我们的手段。”

一位衣着华丽带着帽子的中年男子走出来,眉目高挑的眯着眼睛,冷笑的看了看老汉。随即趾高气扬点了点拿着长矛的守卫指着老汉说:“给我打,把他给我打出去,别打扰知府大人和侯爷的酒宴。”老汉岂会是守卫的对手,两厢推撞之下,已经是遍体凌伤,口中还不断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周边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有几个想帮忙都被拉住,这谢知府谁得罪得起。这宁远侯更是当年皇帝面前的红人,稍有不慎恐怕吃不了兜着走,如今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哪管得了别人。除了抱以同情之外,也别无他法。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弱,谢知府家的看门狗还真是英雄,真是我乾国的好将士。”一条长鞭忽然出现轻松打断侍卫的长矛,身着鹅黄色衣裙、头戴银色流珠发簪的少女骑着马立在知府大门前居高临下,讽刺开口。来人正是霍菡嫣,此刻她脸上一副淡然,内心已经是激流涌荡,怒火中烧了。好啊!好啊!!薛少宸!你居然在赈灾的时候搞起女人来了!

“你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侍卫们瞬间把少女团团围着,一脸肃然的拿着长矛相向,只见少女单手撑在马背上,潇洒利落的跳下来。“自然知道这是位狗官的府邸,才觉得不必客气。”

“放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富态的中年男子拿手指生气颤抖的指了指霍菡嫣。“来人,给我拿下!”

“拿下?就凭他们?”霍菡嫣眉目一挑,握鞭子的手紧了紧,一步一步的迈向陈府大门让富态男子害怕后退。

大门前的知府侍卫瞪大眼眸,面露凶相,丝毫不因为面前是位姑娘而有丝毫谦让,□□出手直面侵袭而来,带着兵器的寒光从霍菡嫣脸颊掠过。霍菡嫣侧身闪开,抬脚将率先动手的侍卫踹翻在地。腾空而起躲过后方的一群矛刺,在侍卫们身后站定。冷笑一声,扬起长鞭将侍卫们的兵刃全部卷落,本来只是轻微教训,可是不知道为何到了最后竟然隐隐有了杀意,长鞭所到之处丝毫不留情面。

当年霍王未封王之前,曾经以长鞭纵横江湖,江湖上人称散魂鞭。霍菡嫣自幼学武,几个侍卫自然不在话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霍菡嫣便看着满地断裂的兵刃和不停嚎叫的侍卫们。

行至大门外,将匆忙关门的富态男子用长鞭卷过来,提着他的领子冷冷的说道:“这是谁拿下谁啊?”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富态男子惊恐的想往后缩,却被长鞭死死缠住。

刚才的老汉见到侍卫都躺在地上,惊愕睁大眼睛,似乎是没有见过这么彪悍的姑娘。回过神来连忙冲进去找他女儿,霍菡嫣也不再耽搁,押着富态男子往前走去。“走!带我去找宁远侯爷。”

门内听到响动匆忙赶来的护院拿着木棍和长刀围着霍菡嫣和老汉,想动手又怕伤着她手里的富态男子,只得步步后退。

“大人救命啊~~!大人救命!”靠近正屋,富态男子就害怕的叫了起来。

霍菡嫣猛的一脚将他向正屋大门踹过去,只听见‘梆’的一声大门被直接撞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衣着紫衫,头戴紫金冠、卓然风姿的少年对着他膝盖上衣着暴露的女子扬起邪魅的笑容,眼眸流光带着倦怠和玩世不恭的戏谑,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就连在他身上的青楼女子都不禁为这赤、裸裸的眼神羞涩起来,忙端起酒杯凑在他唇边。其余的几个官员都在推杯换盏或者酒醉在和美女调笑。这一撞门让众人一惊的同时,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门口,也让薛严微微皱眉。

一直低声附小攀附宁远侯爷的谢知府,立刻从舞女的身旁带着醉意蹒跚的站起来,有些迷茫的看着富态的中年男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到门口口齿不清的喊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打扰侯爷饮酒!”

霍菡嫣不快不慢的走进正屋大厅,目不斜视的凝视着上位的人,浑身不自觉的轻颤,隐隐的眼圈忽然发红,唇色发白。夫君……

“霍菡嫣?”薛严有些疑惑的看着来人,忽然想起是什么来敛眉轻笑一下。满不在乎的推开腿上的绝色女子,理了理衣襟走下台阶。

看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薛严,霍菡嫣才惊觉得回过神来,这不是三年后的夫君,也不是二十年后冷冽毅然的镇边大将军,而是帝都第一纨绔子弟——宁远侯爷薛严。

霍菡嫣调整好自己,高傲的抬起头冷笑出声:“宁远侯爷真是好兴致,外头数万灾民流离失所,侯爷还有心思在这喝酒。”

“哟,原来你眼巴巴的跑来,竟然是为了来教训我的么?”薛严走到霍菡嫣面前,抱着手臂拍了拍,调笑一般的说着。

霍菡嫣直直的对上薛严的眼眸,挺直腰板厉声言道:“教训怎么了?我还想抽你呢!”

谢知府见这女子竟然敢对侯爷如此不客气,顿时吓得冷汗直冒,酒气也醒了不少。这宁远侯爷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也许这一刻的调笑,下一刻就是命丧九泉之时,当时听说来赈灾的是这位,便早就打听好了这位的喜好,找了数名绝色美女和几十年的陈酿,若是攀附上侯爷,自此官运亨通定当不在话下。自然也就当起了狗腿子这样的人物,听到宁远侯一声“放肆”便大声的对霍菡嫣再次喝道:“放肆!来人啊!快把这女子打出去!”

薛严面无表情的转头,食指不自觉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谢成金,敢对霍郡主动手,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上位者的威压让谢知府顿时汗流浃背,再听见薛严的话,顿时吓得双腿打颤险些站不起来。“霍……霍郡主……”这姑娘竟然是位郡主,帝都里姓霍的郡主只有一位,那便是霍王府的小郡主,当今太后的亲姨侄女,顿时死的心都有了,顿时趴在地上直发抖。

“滚下去!”薛严话说的很轻,却让人不自觉的感觉威胁。谢知府几乎是爬到了门口,听到一道女声后停住,“滚回来!谢成金,立刻通知南北二城开仓发银放粮,就说这是侯爷的意思。”

“这……”谢知府回头为难的看着薛严,这两人他是谁也得罪不起。

“霍菡嫣,我——什——么——时——候——说——过!?”薛严皱眉,逐字从牙齿里蹦出。

霍菡嫣正想还口回去,忽然想到什么,脸上顿时扬起笑容,“你没说过啊,我说的。”果不其然看着薛严愣住,再斜眼看着地上的谢知府笑得更加温柔,“你还留在这里,难道想让本郡治你一个不尊上命,延误赈灾的罪名?”

“不……不敢……”说完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出正厅,只觉得后面有才狼虎豹追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