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周瑾便奉帝命率大军西征。
大军开动这日,李陵静姝带着三个孩子登城相送。
城外,整齐肃穆的铁甲军如同黑色的潮水乌压压的平铺在城外,军威赫赫,一望无垠。
曾经,李陵曾无数次的带兵出征,面朝皇城上的帝王宣誓,今日换成了别人向他宣誓表忠。
李陵立在点将台上,向全体将士训话后,几十万大军齐齐的向帝王行军礼,整齐划一的动作,铁衣盔甲碰撞声齐嚓嚓响彻云际,惊得飞鸟四散。
煊哥立在父亲身侧,看了大齐威武之师的雄壮场面,待与父亲走下高台后,他与李陵道:“父皇,何时儿臣能带兵出征呢?”
这样激荡人心的场景,很容易燃起少年心中的赤火,李陵看向儿子,面色平静道:“你莫要被这雄壮的气势一时勾起斗志,打仗可是最苦的差事了,爬冰卧雪不在话下,碰上急行军,连冷饭都吃不上,你能吃得这样的苦?”
煊哥儿笑了笑,看向李陵道:“父亲这激将法用得也太明显了些。”
李陵见被儿子识破,脸上露出笑意,道:“你若是有心,父皇会找机会让你去战场上历练的。”
父子二人走下高台,正好碰见李坤和李平兄弟两个,李陵见是侄子,遂停下步子,兄弟二人上前施礼,李陵先问平哥儿:“看周将军挂帅出征,眼不眼热?”
平哥儿回道:“姑父如此威风,自然是让人向往的,但侄儿从前也见过皇伯父挂帅出征,皇伯父英武风采,更是无人能及。”
倒是个会说话的。
李陵却不吃这一套,他直接问道:“你想不想将来也能成为战功赫赫的将军?”
平哥儿眼珠子一转,对着李陵谄媚一笑:“这,太远了,我没太想好呢。”说着,他又抓了抓头:“我现下还小,努力将书读好才是正经。”
平哥儿一面说,一面朝着李陵身后的煊哥儿暗暗使着眼色,煊哥儿却是只做没看见。
李陵听了侄子的话,蹙眉道:“说得倒是好,但太傅说你书读得根本不怎么样,平日学习不是偷奸就是耍滑,上书房里,数你学问最差。”
李陵批评起侄子毫不留情。
平哥儿脸上一红,支吾着道:“我知错了,今后定会用功刻苦就是了。”
李陵又看向李坤,叮嘱道:“坤哥儿,你平日里多督促他。”
李坤回说是,李陵见他面色不悦,知晓是因为这次西征没能成行之故,便安慰他道:“今后还有的是机会,眼下你成亲在即,自该先顾着这个事才是。”
李坤毕竟年少,正是建功心切的时候,他闻言遗憾道:“这次是去攻城,说来,我还从没有亲身经历过攻城呢。”
李陵一向喜欢这个上进的侄子,他闻言温和的安慰道:“若想上阵,今后有得是机会,成婚可就这一次,嗯?”
林坤俊面一红,忙低下了头去。
待回到公府,平哥儿见了徐婉宁便忍不住抱怨:“二叔可真是的,从前他在府里的时候,便是逮住我就要训一顿,现下都是皇帝了,却还是不肯放过我。”
徐婉宁闻言,忍不住骂道:“你若是争气点儿,你二叔能总是训你嘛。”
“但凡你有你大哥一半的出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就省心了。”
平哥儿气恼:“又拿我跟大哥比。”
徐婉宁冷哼着道:“你大哥现下刚及弱冠便在北疆立下了功劳,能有军务傍身了,太子更不用说,文武双修,样样都是最好的,现下就连不满六岁的衡哥儿都认得不少字了”
平哥气得翻白眼:“您还拿我跟衡哥儿比?”
“娘,你太过分了。”
徐婉宁上前扭了扭儿子的耳朵,气恼着道:“你若是再文不成武不就的,再过两年,便是衡哥儿都要超过你了,哼!我看你到时候羞不羞。”
平哥儿上半晌被叔父训,现下又被母亲训,他气得直翻白眼,恼怒而去。
秋嬷嬷见平哥儿生了气,遂心疼道:“哥儿还小呢,夫人不必着急,小孩子最是要面子的时候,您莫要总是责骂他。”
徐婉宁叹气道:“哎!这孩子,就是不知上进,夫君被他气得现下都不像管他了,哎!这孩子,真愁人。”
西征大军开动七日后,公府大公子娶亲,大喜。
镇国公府乃大齐权贵之首,柳家亦是世家大族,李坤英俊上进,柳冬卿貌美才情,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一时不知羡煞多少人。
高朋满座,皇帝皇后皆到场庆贺,婚礼浩大又隆重。
热热闹闹的酒宴散去,身着喜服的李坤迈着轻快的步子进了喜房,他从喜婆手里接过撑杆,在挑开新娘喜帕的刹那,他犹豫了下,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他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他和妹妹去宫中给皇后请安,她就静静立在皇后身侧,似蹙非蹙的弯眉,清澈的眼中似有水光闪烁。
一副欲愁还休的模样,他是守礼之人,不过只看了她一眼,心里却莫名的生出一种想要将她捧在手心里怜惜的感觉。
倒是没成想,他竟真的娶到了她,与她结成了夫妻。
这是何等幸运又巧合的事,李坤心里既紧张又激动。
他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挑开了喜帕。
入目的是一张绝美的面,无喜亦无忧,那一双眼亦是平静得波澜不惊。
她是那样的安静,安静得让李坤有些手足无措。
他盯着她,心里砰砰的跳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好。”
是柳冬卿开了口。
语气平淡,无忧亦无喜。
“你好。”
李坤回了同样的一句。
只是他的语气里带着慌张,说得亦是不那么流畅。
随之,喜婆纷纷过来,一时扶着二人共饮合卺酒,一时又要二人吃西饼,一时又要二人一起往喜床上扔喜果。
规矩多,只听喜婆们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新婚里的每一样礼仪,李坤都做得虔诚且一丝不苟,他时不时的抬眸看向新妇。
她依旧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