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柳镇就那么一点地方,肖斌的电话打出去不过三分钟,派出所的人就到了。
带队的派出所所长邱沛阳一到现场,顿时就郁闷了——挨打的竟然是杨副书记的小儿子?更郁闷的是打人的竟然是新来的高副镇长?
你丫个肖斌,你报案的时候能不能说清楚啊,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哥们说啥也不会自己颠颠的跑来了,这不是让我坐蜡吗?
“高,高镇长……”好在邱沛阳还算懂得规矩,知道这会儿得先紧着领导招呼——人家再是新来的,手里再没权,那也是区里封的副镇长啊,怎么说也比杨副书记的儿子身份高吧?
“呵呵,不错,咱们东柳镇派出所的出警效率很高,不到三分钟就赶到现场了,值得称赞啊。”高强笑道。
邱沛阳心里那个别扭啊,效率当然够高,哥们今儿下班了没回家,在所里打牌呢,听到是肖斌报的案,好歹他也是政府办的人,当然跑得快了。可问题是咱跑这么快是自己找难受来了啊……
“肖斌,把刚才的情况给邱所长介绍一下,然后把这些乌七八糟的家伙先押回去!”高强说完就扭头走了。
邱沛阳那个郁闷啊,想叫着高强——你丫是打人者,得配合我们调查吧?可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副镇长啊,咱还真要拉着他回所里不成?那估计明天咱就得被分局摘了帽子!
可你这么一走,让我们怎么弄?怎么给杨副书记交代?
邱沛阳郁闷得肚里只骂娘,可骂娘也没用,只得任由高强悠哉的走人,耐着性子听肖斌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慌忙开始打起了电话。
邱沛阳可不敢隐瞒真相,老老实实的把情况汇报给分局领导,然后又给杨副书记打了个电话。
邱沛阳是很明智的,分得清谁才是咱的正管领导。镇里虽然可以对派出所长的人选有建议权,但决定权是在分局呢,当然得先汇报分局,公事公办一下,然后再给杨副书记通个风——这事儿已经进入程序了,决定权不在外我这儿,你还是赶紧走上层关系吧。
杨副书记也郁闷啊,你个猴精鬼滑的邱沛阳,你让我怎么说?说不得只能“嗯”了一声,干脆就挂了电话。
邱沛阳撇撇嘴,老子知道你和分局的副局长关系铁,咱要的就是你去找副局长出面说话,你们想怎么折腾都行,反正别把我当枪头使就行了。
邱沛阳扭头一招呼自己带来的那几个协警,把一半脸肿得跟个发面馍似的杨玉玺还有另外四个哭爹喊娘的家伙押回了派出所。
第二天一早,高强悠哉的步行出了鸿翔宾馆,穿过马路进了镇委大院。
“高镇长早上好。”
有人打招呼?高强一扭头,却见人家已经一溜烟的跑了。
得,八成昨天晚上的事儿已经传开了吧?这位是碰到咱了不打招呼说不过去,打了招呼又怕被人看见,怀疑跟咱走得近了,所以喊一嗓子立马就逃了?
嘿,哥们又没瘟疫,你们至于吗?
可高强很快发现,抱着这样心态的还不止这一个,一路上见的人全都是一个样,叫声“早上好”还不错了,有的干脆点头笑笑就撒腿跑掉了。
高强心里有数了。
昨天晚上高镇长之所以动手,一方面是那个杨玉玺他们是在太过分了,当着咱的面不把咱的“秘书”放眼里,还欺负咱秘书的女朋友,作为领导不出面是在太窝囊。另一方面则是高强有意丢个石子试试水,看看这东柳镇究竟水有多深,各方都是什么样的关系。虽然从廖桥山哪儿了解了一点,但毕竟耳听为虚嘛。
可这一试,却发现情况还真不容乐观。
这个杨永强只是个副书记,只是余光义的狗腿子,竟然就这么有威势?小小的镇委副书记的儿子竟然都能当衙内?咱才刚丢颗小石子,就能吓得镇政府的这些小办事员们全都如避瘟疫?这些人怕,怕的却不是咱,是杨永强啊!
得嘞,这下看清楚了下面的反应,等会儿上班再看看上面的反应吧。
高强到了办公室,一看办公室里的卫生竟然没打扫,不禁又皱起了眉头,这个肖斌,难道还摆着谱呢?白让哥们扔一万块钱不成?嗯,还外带打了一架……
没奈何,高强自己擦了擦桌子,地就不拖了,想倒杯茶,却发现茶瓶空了,不禁有了火气,抓起电话给肖斌打了过去,可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
怎么回事儿?睡过头了?
得,今儿还得当光杆司令。
高强坐那儿生闷气——不生闷气也没辙,办公室里连个电脑都没有,报纸也没人送过来,你说让咱干啥吧?
闷了半天,电话响了,高强接起来一听,却是肖斌的女朋友于丽打来的。
“高镇长吗?我是于丽,昨天晚上咱们……”于丽的声音有些慌乱。
“呵呵,我记得你呢,不用解释。你有什么事儿?”高强笑道,这女孩不太会说话啊,被别人听到很容易误会的。
“噢,高镇长,肖斌和我哥刚才被派出所的人带走了,我,我没办法,只能给你打电话了。”于丽道。
“被派出所带走了?”高强皱起了眉头,道,“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儿?”
于丽道:“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押着肖斌和我哥就走。”
高强道:“上手铐了没?”
于丽道:“没,没有。”
“那就没事儿,我过问一下,你别担心了。”高强说着挂了电话,却没急着给派出所打过去,手指敲着桌面寻思了起来。
这事儿有几个关键点,第一,昨天晚上肖斌和于鹏没被派出所带走,派出所只押走了杨玉玺等人。这意味着派出所的初步“定性”是对杨玉玺等人不利的。第二,今天一早,派出所又把肖斌和于鹏带走,那意味着昨天晚上有人做了活动,派出所开始转变态度了。
而肖斌和于鹏没上手铐,那就意味着有两种可能,一是希望和解,说服他们做出让杨玉玺脱罪的口供,二则是干脆压服肖斌和于鹏反咬一口,彻底反水说是咱无故殴打杨玉玺!
不过第二种可能性不大——咱才第一天上班,就被你们东柳镇给挤走了,让区里领导怎么看你们?
可即使是第一种情况,对咱来说也不是啥好事儿——刚来第一天就在东柳镇栽了跟头,以后哪儿还有威信可言?哪儿还有脸继续混下去?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当个牌位混日子了!
如果肖斌和于鹏真的顶不住了,不论是做出那一种妥协,都不是咱希望看到的结果!
高强冷笑一声,这个杨永强果然不识好歹啊!其实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打架嘛,还是你儿子的错,你个杨永强要是有眼色,早早的来找咱说和一下,表个态什么的,咱还能揪着你儿子不放?
可你却连个招呼都不给咱打,直接就从下面下手,这也太不讲究了吧?甚至可以说这等于是在故意向咱宣战!
高某人是什么脾气?你给他来软的,他吃不吃都不一定呢,你要是来硬的,百分百保证他是坚决不吃!
杨永强你个老帮菜跟咱宣战?咱接着,不但接着,还必须要赢!
这可是咱来东柳镇第一战,刚好立威!
高强翻了翻办公室下发的那张通讯单,找到东柳镇派出所的号码,是办公室的,上面没有邱沛阳的手机号。
“喂,我找邱沛阳!”高强威严的声音道。
“你是哪位?”对方道。
“镇政府高强!”
“镇政府高强?没听说过……”接电话那位显然不知道镇上新来了个镇长,一边捂住了话筒嘟囔着,一边叫了一嗓子,“邱所,电话,说是镇政府的高强……”
“高副镇长?就说我不在。”邱沛阳慌忙道。
“喂,邱所长不在,你有事儿的话我帮你留个言好了。”那位接电话的对着话筒说道。
“邱所长说他不在?”高强冷笑着道——你丫捂着话筒我就听不见你们的声音了?哥们是什么耳朵!
“对……”那位话刚出口,才意识到这个陷阱,慌忙又道,“不对,邱所长真的不在……喂……”
高强说完就挂了电话,那边那个接电话的小警察喂喂了半天,这才确定对方真的摔了电话,心里就抓瞎了,怎么办?要不要报告邱所长?事儿办砸了,报告上去要挨批。可不报告不行啊,听邱所长的话说,那边那位是高副镇长,真要造成所长和副镇长之间有了误会,咱可担当不起。
犹豫了半天,小警察还是决定报告上去吧,挨批总比将来事情暴露了,担待不起强。
邱沛阳一听小警察的说辞,顿时坐蜡了,狠狠的瞪了小警察一眼,说不得赶紧给高副镇长打回去啊,不然让这位惦记上咱了可也是麻烦。
邱沛阳赶紧把电话又给高强打了过来,立马就道:“高镇长,那啥,刚才我去厕所了,下面人以为我不在……我一听说你来了电话,就赶紧给你回过来了,领导有什么指示?”
嗯,这货看来还有点觉悟。
“指示谈不上,我就是想报个案,我们政府办的肖斌同志失踪了,麻烦派出所帮忙找一下。”高强口气淡淡的道。
邱沛阳那个憋屈啊,这话说的,让咱咋应付?老实回答吧,邱沛阳只得尴尬的道:“这个,高镇长,肖斌同志在配合我们调查点事儿。”
“哦,配合调查?那你们有没有向政府办提出申请?有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有没有限制他对外联系?那他的手机怎么会打不通?”高强连珠炮的问了好几句。
邱沛阳顿时憋住了,政府公务人员,可不是说调查就能随便调查的,你得向人家单位申请,得领导批准才能调查啊,更别说还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人家的自由,就凭这一点,就足够派出所喝一壶的了。
其实这种情况也得看怎么说,如果肖斌他们配合的话,迅速按照领导布置的目标完成帮杨玉玺脱罪的任务,那么问题也不大,关键问题是这会儿肖斌他们不太配合啊!
邱沛阳可不知道,这两位不配合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昨天高强是在帮他们出头,杨玉玺是在找他们麻烦,欺负于丽,这两位一个是于丽的女朋友,一个是于丽的哥哥,岂会反水去帮助杨玉玺脱罪?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昨天他们可是和高强谈了一笔“大生意”,这会儿反水有什么好处?
邱沛阳苦着声音道:“高镇长,听说您也是从公安系统出来的,那您应该知道,我们基层派出所不好混啊……这事儿,是分局戴副局长安排下来的,这个,我也为难啊……”
啧,这位还真够滑头的,“您”字一出口,让咱怎么好意思再去揪着这个比咱大了十几岁的“老小警察”为难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