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来学后, 知道余蒙是因为纪飞尘提前来的,又开始跟她怄气。
明明她都说了纪飞尘只是她表哥,两人除了工作交接, 平时也没有过分的言行举止。
沈拓就是防纪飞尘跟防贼似的。
每次余蒙去书店, 他都不高兴, 余蒙让他跟来, 他还不来。
她总不可能不管书店吧?沈拓不知道当初开书店的事, 她可清楚着呢。说起来,人家纪飞尘可是□□裸的受害者。
如今在异地他乡生病了,她作为合作伙伴表达下关心, 情理之中的事。不过这事她没法和沈拓说,只能把苦楚吞心里, 刻意避开遇见纪飞尘的机会。
纪飞尘大病初愈后, 变得郁郁寡欢, 往日明媚的笑脸一去不回。听店里的员工说,他最近几天老发呆, 还偷偷抹眼泪。
余蒙没忍住问了他,纪飞尘挂着笑,就是什么都不说。
突然有一天余蒙在上课,纪飞尘跑来学校找她。
英俊的脸庞充满了朝气,光彩照人, 像扑来扑去觅食的花蝴蝶。
“我要出趟远门, 这几天你先看着店。”
纪飞尘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吊儿郎当的背影, 一如以往他追女孩的态度。
周末, 余蒙主动约沈拓看电影。
沈拓昨天特意理了头发, 一早起来等她电话通知。
隔壁寝室的人抱着电脑到他们寝室,和其他人一起打游戏。沈拓抱着少许衣物在洗水池清洗。他回来后, 寝室一伙人正因为游戏失败,而骂骂咧咧。
沈拓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手机死机了。他赶紧开机,继续守着等余蒙。结果他从清晨等到日落,手机没有任何反应。
余蒙消失了,像上次那样令他音讯难觅。
沈拓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周一上课他困得打盹,干脆在课堂上睡了起来。
年过半百的老教授,点名道姓让他站起来回答问题。
沈拓被周边人叫醒,站在那不吱声。
老教授不满了,也不让他坐下。吹胡子瞪眼开始发牢骚,说这个学生多么多么不懂事,说自己手下教出了多少多少精英。
他正说的唾沫横飞,沈拓一脸不逊地打断了他,“老师,我想去厕所。”
说完没等老师发话,他就走出了教室。
老教授用手颤抖地指着他的背影,气的说不出话来。
班上同学开始了小声议论。
“哇,沈拓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虎?”
“想想人家女朋友是谁,能不虎吗?”
山西垣曲,晚十一点。
一辆的士停在了汽车站门口,余蒙下了车就四处寻觅。
纪飞尘靠在汽车站的铁门上,见到她笑了笑,“你来的够快的。”
余蒙借着路灯瞧他。
灰头土脸,胡子拉碴。短短五天时间,他苍老了很多。
纪飞尘收了收衣服,避开她的目光,“我饿了。”
两人沿着马路找饭店,路过一家灯火通明的网吧,纪飞尘指着说:“就进这里呆会吧。”
余蒙没反对,在网吧前台买了一大堆吃的。
“你慢点吃,我带了很多钱。”
纪飞尘一口吃着泡面,一口嚼着面包,顾不上搭话。
“下次钱包被偷了,你早点联系我。”
“你那位不是很介意你和我往来?”
纪飞尘赌气地端着碗转过身。
“他是爱情,你是友情。缺一不可。”
余蒙抽出湿巾,递给他:“把脸擦擦。”
纪飞尘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就继续吃饭。
“吃饱了没?”
纪飞尘猛点头。
两人往回走去汽车站买火车票。此时候车的人不多,以外出打工的人为主。
余蒙买票回来,见纪飞尘坐在椅子上,弯着腰抖腿。她折回去,和一个带着铺盖行李的大叔攀谈起来。
再次回来以后,她递给纪飞尘一个毛毯。
纪飞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保持了缄默,接过毛毯,严严实实裹住了全身。
“我们能说会话吗?”
余蒙点了点头。
纪飞尘歪着脑袋,叹息一声。
“我妈是我们村子里出名的美人。她和我爸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到了待嫁年纪,两家一撮合就结婚了,然后有了我。我小时候长得很可爱,街坊邻居见了我都抱着不撒手。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我妈。
那时候村里的人很少有外出打工的。我们镇上有个食品加工厂,我爸和我妈都在那里工作。他们每天下班总会给我买一袋盐水花生,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一天见不到爸爸妈妈的怨念,随着这袋花生忘到九霄云外。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么幸福,可是……”
纪飞尘如鲠在喉,仰头望天,努力憋回眼泪。
“突然我就没有妈妈了,他们都说她跟有钱人跑了。我不信,我跑去问我爸。我爸抱着我一个劲哭,我很难受,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她走了以后,家里就剩下我和我爸我奶奶。
奶奶以前看我总是笑眯眯的,后来就总是看着我流泪。我变得很听话,努力不惹奶奶生气,她却没过几年就去世了。
那年我八岁,我爸不大会做饭,我们经常吃方便面。
邻居大娘包饺子了总会给我们送点,她老是对我爸说,飞飞在长身体要吃点好的。
于是,我爸就开始学做火锅。他怕我吃腻了,就想着法换底料。就那样,吃火锅吃了一年。
过年的时候,我爸带我去看烟花。他指着路上的小轿车问我想不想要,我茫然的点了点头,他对我说,他要挣大钱给我花。
第二天他把我送到姑姑家,让我在她家懂点事。我哭着追他,他始终没回头。
我爸走了,跟着一群人外出打工了。
从那以后,我就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姑姑家有两个孩子,老是笑话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一开始我天天哭,到后来变得沉默寡言,就这样上完了小学。这期间我爸没有回来一次,他只是按时寄钱回来。
初一放寒假那天,他回来了,提了一麻袋的钱。
我爸成了暴发户。
他给我很多的零花钱,买了好几辆车。他还在省会买了房,把我转到了最好的学校。
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女孩子。
她是个孤儿,全靠政府救济才能上学。
她比我还惨。
相似的童年让我很同情她,我经常把我的零花钱分一半给她。
情窦初开后,我们自然而然走在了一起。
大一的时候,她怀孕了。
我激动地把她带回家,对我爸说要娶她。
我爸很不喜欢她,说她是冲着我的钱才跟我在一起的。
我不相信当时就跟他大吵了一架,说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爸很气愤,打了我一耳光。后来他私下里找我女朋友谈,让她把胎打掉了。
我知道后怒气冲冲和他对峙。两人吵得很激烈,他说如果不和女朋友分手,就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我转头就走了。
离家的背影,正如当年的他那样,坚定不移。
断绝关系后,我就开始想方设法挣钱。自己省吃俭用,然后大部分钱都花在女朋友身上。
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爱情就是人生的全部。而她就是要和我携手走到白头的人。
我固执的认为我的选择都是正确的,然而现实却给了我致命一击。
她出轨了,和我的大学老师。
我整个人崩溃了,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跪下来求他们能不能让一切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但是没有用。她还是离开了我。
我发了疯的恨他们,我去学校举报他们师生恋,找记者曝光他们。最后老师被辞退了,她也跟着老师从那所三流学校退学了。
我办理了休学手续,跟踪他们,花钱找人把他们的“光荣事迹”讲给他们的邻居。
邻居对他们指指点点,我得到了报复性的快乐。我像个魔鬼一样,无时无刻围绕着他们。直到……你懂得。”
纪飞尘打住了话,面无表情看余蒙。
余蒙顾左右而言他,“跳过这段,继续讲。”
“剩下的也没什么了,我就是半年没见她,跑来看她过得好不好,看到她成了黄脸婆,吃个麦当劳都犹犹豫豫的,我就放心了。”
“……”
轰隆隆的火车在稳步前行。余蒙去厕所回来给纪飞尘掖了掖被角。她躺下后,纪飞尘睁开眼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许久。
两人回到少城,在纪飞尘家简单洗漱后,来到了书店。
余蒙上午没课,就不急着走,找了个插座给手机充电。
纪飞尘的手机刚通电,就进来了一通电话。他没说几句就把电话塞到了余蒙耳边,“她找你。”
余蒙尚不清楚状况,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女人恶声恶气在那喊:“你给我照顾好他!你要是敢对他不好,我去梦里找你算账。你听见没有!”
余蒙吓了一跳,隔了会才不知所措应了声。
“记住你说的,把电话给他吧。”
余蒙用口型问纪飞尘,“初恋?”
纪飞尘点了点头,示意她去一边玩。
过了一会儿,余蒙见他挂了电话,跑过来,“你跟她说什么了,她就找我?”
“我说我玩累了,找了个老实的女人打算过正经日子。”
余蒙用手比了个叉,“我可不是你以为的老实女人。”
“那也行,你玩累找我呗,我不介意喜当爹。”纪飞尘漫不经意道。